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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为什么?”她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等到了再解释。”我依然不吐口,最后她拿出了杀手锏,她说:“你不是让我帮你找戒指的主人吗,告诉你,很可能就在那儿。”
我生平没有坐过人类的飞机,第一次坐就到遥远的摩里岛,说实话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样买票,怎样到机场,带些什么东西,我想去问天仙子,可曼陀罗不让。曼陀罗说此事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在电话里向我发号施令,让我到B城民航大厦买票,说一定要买往返机票,这样会便宜些,回来的日子一定要OK而不要OPEN,现在这个季节有可能买到打折票,这样也就更省钱了。然后,她让我准备一只箱子,最好是拉杆箱,她说不要带太大的箱子,但是一定要能放下一盒稻香春的点心。因为那里的土著居民非常喜欢这种点心,她也是无意中带了几块这种点心,结果被人一抢而空。
后来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非让我带上这种土著人喜欢的点心。原来依然是迷药问题。摩里岛的土著们个个结实壮健,曼陀罗的迷药因为先天薄弱而缺乏力量,对付一般人还行,对付摩里岛的土著可就差点儿事儿了。所以,把迷药放进香喷喷的点心里来诱惑他们,是曼陀罗一相情愿的想法。
五月的摩里岛,气候已像远东三伏,但却决不闷热。它热得爽,热得透亮,因为有海。远远地从飞机上看过去,摩里岛如海市蜃楼一般,美得令人惊叹。在领略了摩里岛特产黑珍珠的炫目光彩之后,我开始了摩里岛一站最精彩的节目:摩里文化村之旅。
文化村有七个部落。七个部落有七种风俗七种文化。当我乘着一条独木舟划过静静的水面时,各个部落穿着民族服装的土著人乘着同样的独木舟穿过那些奇异的热带和亚热带植物,漂过水面来欢迎我了。我忽然想起了我出生的海底,这里就像我出生的地方那样,依然保存着天真未凿与混沌未开的美丽。
那水如蓝丝绒一般厚重而深湛,越发显出水边绿叶扶疏之中大红扶桑的艳丽。那些颜色都是纯粹的天然色,包括摩里岛的姑娘,都是那么纯粹,那么天然,她们用各种鲜花编织成花冠花环,戴在头上颈上。头上的花不是随便戴的,若是已婚,戴在左边;若是未婚,戴在右边;戴在后边有孔雀开屏的意味:等待追求;千万别戴在前边,那样就会被人认为是傻瓜了。
各个部落都用最精彩的节目来欢迎游客,精彩之最的,要算莫里亚酋长的表演,这是个真正的表演大师。即使我们海底最好的演员也无法与他媲美。他个子不算太高,但极壮硕。头上扎一圈用薄荷叶编成的冠,上身赤裸,腰下围一圈兽皮,身上别着弓箭,英武之外透出几分狡黠。出人意料的是,他讲一口极漂亮的英语,同时会四国语言。他大手一挥,便有一个土著人如灵猿一般四肢并用攀到一棵椰树顶端,扔下一颗成熟的大椰子。那距离起码也有二十米,酋长却稳稳地单手接住,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激起了热烈的掌声。
酋长接着把椰子和一把锤子递给身旁的一位黄头发蓝眼睛女士,女士竭尽全力,椰子纹丝没动。酋长微微一笑,像变魔术似的把椰子一举,又在膝上轻轻一磕,椰壳从中间裂开,早有乳白色的椰汁流下来。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是授花冠仪式。酋长叫了三个姑娘,先赠给她们每人一串花环,都是摩里岛的鲜花,沉甸甸的足有上百朵,然后按摩里岛礼节让她们每人吻他一下,他再授冠。这花冠上的花朵是不同的,鲜红的扶桑最上乘,其次是一种浅黄色的花,再次为白色花。第一位个子矮,因他站在高台上,她怎么也够不着他,姑娘急得抓耳挠腮,酋长抱着胳膊一点儿也不配合,一边半是嘲讽半是怜悯地摇着头,大家哄堂大笑。第二个姑娘很干脆,根本没有那么多啰嗦,冲到石台上抱住酋长便亲了一下,酋长夸张地做着手势,大家几乎笑倒。这时我看到了番石榴!她红着脸站在那里,不动,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酋长情不自禁地弯了弯身,我看着她颈上的花环,蓦然心生一念,遂大叫:套啊!番石榴敏捷得令人吃惊,她瞥我一眼,一扬手,早把颈上的花环直接套到酋长的脖子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使劲一抻,他下意识地一低头,脸上早响起一声轻吻。大家捂着肚子笑,又鼓掌又跺脚,酋长哈哈大笑,鲜红色的扶桑花冠自然属于番石榴了。
曼陀罗对我傻乎乎的样子十分不满。她说:“百合,你怎么对什么都像着迷似的啊?这样的小儿科游戏有什么看的啊?这不就是酋长利用职权和女孩子公开调情吗?”话还没说完,后面就有人递过来一枝鲜红的扶桑花,一个甜腻腻的声音说:“谢谢你百合,谢谢你刚才帮了我。”
正是番石榴,她夹进我和曼陀罗中间,与我们并排走着,我看见曼陀罗对她一脸不屑。我接过花,闻了闻,发现花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香,即使是在我生活过的海底王国里,那香气也是上乘的。
我和番石榴聊得开心,曼陀罗完全被晾在了一边,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暗,最后,我邀请她们一起到我所住的威基宾馆里坐一坐,番石榴欣然答应,曼陀罗却气呼呼地走了,说中饭时再找我。
我觉得番石榴当得起这个名字,假如我没有记错,那应当是羊皮书里一个外邦女子的名字——和曼陀罗一样,也是一种美丽的致幻性植物。我把带来的稻香春点心拿出来给她吃,她吃了一块说好吃极了,然后就一块接一块地吃起来。看她吃得香喷喷的样子特别让我快活,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有模有样地把形状各异的点心放进小嘴里,然后不慌不忙地吃着,偶尔用淡红色的小舌尖舔一下嘴唇。到曼陀罗来找我一起用午餐的时候,巨大的稻香春盒子已经空了。
曼陀罗如母狼一般号叫了一声,把娇滴滴的番石榴吓了一大跳。
3
漂亮的女孩都自恋,番石榴自然也不例外。她家境富裕,每天的生活是上午睡到自然醒,差不多已经是十一点多钟,然后梳洗打扮,最烦琐的是要每天粘假睫毛,这种假睫毛与B城完全不同,它完全可以以假乱真,而且还散发出诱人的迷香。它需要化妆者有足够的耐心,一根根地把它粘在自己的睫毛上,略带弯卷的睫毛就像蝴蝶须一般美丽,以至于下眼睑上都会有着重重的阴影。
然后她会化彩妆,做雕花指甲和手蜡,有时还会去摩里岛最好的美发厅去接发。她会看着我诚恳地说:“百合,你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化点妆呢?你这样的脸形会非常上妆的。”——她的论调与金马如出一辙。
她提出请我做SPA,是摩里岛式的,与B城的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我没有拒绝。但是因为她的馋嘴,我们的计划被迫改变了。
她真是个倒霉的女孩,不过是吃了一盒点心,就要戴罪立功,只身打入摩里岛土著内部。
曼陀罗的冷血真是令人发指。为了得到那想象中的迷药,她嘱咐番石榴必要时要有“献身精神”,一个女孩的贞操难道只顶得上一点儿迷药吗?我狠狠瞪着她,她的目光却滑向别处。当天晚饭后,曼陀罗一直把番石榴关在房间里,亲自为她化妆。曼陀罗在她的鼻影和上眼皮上抹上金棕色,眼尾到眉尾的地方用紫色银粉压下去,唇彩涂上冷调的冰紫色,指甲用了荧光色。曼陀罗狠狠看了番石榴两眼,仿佛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又开始为她准备服装,一身莲青色的晚礼服,高领裸肩,莲青色透明镶银嵌珠高跟鞋,再配上一枝乳白色的马蹄莲……
番石榴对着镜子的时候,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曼陀罗得意地望着自己的作品,冷冷地说:“一个人应当懂得扬长避短。你看这样一来,你看上去至少高了三厘米。你的胸一般,锁骨也不漂亮,但是肩很美,所以应当选择这样的款。像你过去那么穿,真是很可惜了。”
番石榴一下子对曼陀罗崇拜得五体投地。在兴奋地转了许多圈儿之后,她为我详细介绍了那个叫做小骡的编剧。据说他是摩里岛上的第一代远东人的后裔,他的祖先,便是个很有性格很有特点的女人,不如趁着今晚叫他来找我,而她,今晚另有任务,她含羞向我微笑,她说:“百合我去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轻移莲步,绝尘而去。我转过头来看着曼陀罗,目光中不乏谴责,曼陀罗却像根本没看到似的,鼻孔朝天,高高地扬起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