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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鸿达:六烈士对我内心触动很大

//m.zimplifyit.com 2012年12月19日17:45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鸿达

  2012年5月25日至2012年9月28日,我深入到黑龙江省肇州县体验生活,为期四个月零十三天,我走访了民间艺人“杨小班”唢呐传人,和杨小班传承人杨成伟成了要好的朋友。走访丰乐、托古、永乡、新福五个乡镇近三十个村屯。通过查阅县志和对县里老人的走访,对这个古县的历史有了更为清晰了解,也对这一方土地的农民普通百姓的生活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在田间地头农民们都把我当成朋友。这里的农民生存方式也是典型的东北农村百姓生活方式,从古至今他们就是这么一辈一辈生活过来的。

  三肇大地,肇州县为之首,先肇州县后有肇东县、肇源县,从历史上看肇州有八百八十多年的历史,在黑龙江、吉林一带也是老县城了。清代末年,这里的居民多是从山东闯关东,在吉林省扶余县落脚后又移到松花江北岸肇源(原肇州县),1934年肇源发大水后又移到老街基(今肇州)。

  2012年春我被中国作协批准为定点生活的作家,之所选择肇州县,是因为肇州县出了一个民间唢呐艺人“杨小班”,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保护项目,还有就是我的妻子家就是肇州人,以前我曾随她多次到过这里的乡下。今年春天我正式下来深入生活之前,我曾来过县里一次,县非遗保护中心矫主任把厚厚一本打印的《青马湖传说民间故事集》交给我,说他们正在往上报省级非遗保护项目。随后他又带我冒雨去了县城南的青马湖,有十多里长的青马湖两岸还是一片光秃秃的庄稼地,矫主任告诉我青马湖两岸曾经发生过许多抗日剿匪的故事,可却很少被人知道。电视剧《十三省》的事就发生在这里,却被人移花接木说成了别的地方,这里的百姓看了都说不真实。肇州十年九旱,以前我知道县境内没江没河,可是青马湖这么一大片水域还是我第一回看到的。

  5月末我下到县里来,住在县东南郊的县业余体校内,这里过去就是县城的南门外了,县里1947年修建的烈士凌园就在体校的后面。我住在这里的好处是,离我要采访的“杨小班”第三代传承人杨成伟老人的家很近,他家就住在县东南角的一处平房院子里。我第一次去他家去,他家院子里养着大小三四条狗,一见生人来,在院子里“汪汪”直叫,再去时我带活腿肠或吃剩的肉骨头,那几条狗再见着我就不叫了,一来二去和狗、和主人也就这么厮混熟了。老杨今年65岁,个头不高,很健谈。只要他不去给人家“上活”(办红白喜事的人家找他吹唢呐),我就去他家的炕头上同他唠喀,或到田间地头上听他吹上一阵唢呐。现在农村办红白喜事,找他们这样的喇叭匠去吹活的还很多,再加上杨家的名气,活多时老杨起五更爬半夜赶活的,有时一天吹两份活。从杨成伟的爷爷到他孙子一辈整整五代了,老杨的爷爷杨殿甲是1904年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先到的吉林省扶余,就在别人的鼓吹乐棚学艺,等他有了第六个儿子过了松花江在肇州落脚了后,就自己带着儿子支起了鼓吹乐棚,渐渐地“杨小班”在三肇一带有了名气。有些在乡下听过杨小班吹棚的老太太,死时点名嘱咐家人叫杨小班来吹。别的班子不要。杨成伟老人手里至今还保留着杨家祖上从杨殿甲手上传下来的鼓吹乐谱“工尺谱”,这本“工尺谱”只有杨成伟能识得,还是他父亲在“文革”病重时,口传身授教给他的。有一年哈师大音乐学院来了两个教授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

  为了体验杨小班民间艺人的生活,在跟杨小班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我叫他再“上活”时带上我,他瞅了瞅我说,乡下办白事都是起早贪黑的很遭罪,你能行?我笑笑说,能行。后来他有活时就叫上我了,办丧事的农民家都是很远的乡下屯子里的,他天没亮就骑摩托车来找我,用摩托车带上我,赶到三十多里外的乡下屯子里时,我屁股都颠麻了,而老杨和他两个叔辈兄弟加上他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到了办丧事那户农民家院子里一坐长条凳子上就开吹了,一天我站着看得都腰酸脚腿疼了,而六十多岁的老杨还吹的十分起劲。到了晚上,蚊子了呼上来了,咬得满胳膊是包,还不能点驱蚊的蒿草,只能硬挺着。夜里十一点又骑摩托回到县里,老杨问我第二天出殡还要不要去看了?我说,要去。其时我的两腿麻麻的,下来走路都困难了,可是想想老杨又觉得这不是遭罪了。老杨说他七八岁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大人上活,大冬天的起早走路都能睡着了。那年月连自行车都没有。

  我跟老杨断断续续跑了两个来月,他上活时我就跟他去上活,他不上活时我就去他那儿或他到我住的地儿扯大山。老杨的家族让我了解个透,除了他家我还去走访了他的两个本家兄弟杨成太、杨成后的家里。

  在县里住的这段时间,每天早上我都到体校后面的老街基公园里去散步,而隔着一趟杨树林的就是烈士凌园,烈士凌园有一座白色六烈士纪念塔。刚来的一天早上,陪着我一起散步的县文体局副局长杨大春,跟我讲起六烈士在光复后的第二年牺牲的情况,叫我很吃惊。这六位都是我党在1956年派到肇州来主持工作的县委和县政府领导,一夜之间被叛变的县长蓬世隆杀害了。他们六位当中为首的是李祝三。现在县城里主要街道都是以他们六个人的名字命名的,而我没来县城之前还真不知道六烈士的情况。这一情况让我萌发了先要抓一个中篇素材的念头。我问杨副局长找谁可以更多了一下当时他们牺牲的情况,他叫我去找退休了县史志办的王化武老先生。

  我在第二天就去找到了王化武家,可是他去乡下他儿子家了。我问清他儿子在托古乡前小富海屯,就二话没说搭上了去乡下的班车,在离前小富海屯有一段的公路上我下车,向路人打听着向村子里摸去。终于找到了王化武的儿子家,原来他在村子当赤脚医生的儿子包种两个大棚的香瓜,正是香瓜上市的季节,他儿子和儿媳妇在大棚忙活着走不开,他就在屯子他儿子家给他们看家并给看病的村民拿药。看见我找到这个偏僻的小屯来,王化武很吃惊?听说了我的来意,他打了开话匣子。他果然是个“活县志”,县里的旧事没他不知道的。一扯扯到下午,中午我们就在他儿子家简单弄了两个菜,喝了点小酒。外面是什么时候下雨的都不知道,走时外面还在下雨,老王送我到路边,车来了,我冒雨上了车,车到了县里雨还下不停。等我到了住处,衣服都淋透了。第二天我的脚痛风湿病犯了,痛得不行,可是我还坚持按采访计划往托古乡下跑,去了解昨天也听老王提到的龙江工委当初所在一处旧址,托运古乡的李道德屯。

  按照我来县里给自己做的安排,头两个月先在县里跑,接触“杨小班”家族艺人现在的生活,后两个月要到乡下去跑,了解三肇大地百姓生活的现况和这片黑土地上发生过的那些鲜为人知抗联和剿匪的事。八月初我去了丰乐镇,镇上年轻的女副镇长黄立晶陪我找到78岁韩兆顺老人家里,坐在他家炕头上,他向我讲起了当年抗联十二支队从小兴安岭山里过来打丰乐的情况,当年打丰乐那天夜里他只有六岁。他亲眼看见红军(抗联)把缴获的银票撤在当街上让穷苦百姓去抢。八月末去托古乡,除了寻访到了当年龙江工委所在地的旧址,我又选了棚式经济发展好的一个村子住了几天,这个村的大队书记自己盖了几十亩的塑料大棚,承包给农民种果蔬,带动全村人致富。让全乡的乡亲念念不忘,这个49岁的黑瘦瘦的村支书还收养了两个孤儿,他的事迹让我很感动。九月中旬在永乐乡六烈村(原万灵屯),我走访了村子里的两个老人,了解到了两个县志里也没有提到或提到有误的当年六烈士被叛逃的蓬世隆押到这里被枪杀的情况。一个是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村子歇脚,是因为这个村子有蓬世隆的亲信张忠信一个外甥在这个村子里住,还有就是当押着六烈士几人的马爬犁快到屯子土围墙大门,一个烈士率先跳下去往屯外公路上跑,他们戴着手铐子脚链子,而并不是像县志说的每人被装在麻袋子里。开枪杀了他们之后,这伙叛匪是在屯子里吃了饭走的。屯子里八十多岁的老邹头还清楚记得这件事,腊月二十七夜里,他家还正在包饺子。听见枪响,许多人跳屯围墙往出跑。

  九月末,我下到县里最远的一个乡新福乡,这个乡是全县最偏僻一个乡,这个乡农民生活条件也相对落后,有两个屯的农民还靠临界肇源县的库里泡在打鱼生活。我本想把这个乡最远的永安村十三个自然屯都走到,临近国庆节放假,乡里也放假。临回来那天,在村子里送别宴上,身材粗壮的永安村冷书记对我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这些屯里的农民很少看到外面来的人,一见王作家您来了,都巴不得请你到家去住,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来招待你。我对陪同的乡文化站张站长说:下回再来就住屯里条件最差的农民家去住,你也不用陪我了。

  9月28号下午我离开了县里,坐长途汽车反回来大庆了。坐在车里我向外面望着,大地里的玉米已是一片焦黄了。想想五月末我刚来时,地里的玉米刚刚出苗了,现在已开始收割了。这真是一段飞快的日子呵!对我来说这也是一段难忘的收获日子,从1992年从事专业创作以来,我极需要补充生活的养分,需要有这样下来贴近农民贴近生活的机会,很感谢中国作协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在县里这段日子,我也调整了我的创作计划,就是原来打算的创作长篇计划不变,而到这里后让我了解到的六烈士情况,对我内心触动很大,没有这位同志的无畏牺牲,也没有今天肇州县人民的幸福生活。而今县城里那六条以六位烈士命名的街道,就像种子一样长在这里人们的心里。我要把这个素材先期写成一部中篇小说,题目就叫《牺牲》。还有土改时和文革时了解到的乡下生活,也能叫我写出两个短篇来。此外,我来肇州这些日子女陆陆续续写了些《肇州笔记》随笔,已在《黑龙江日报》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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