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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散文创作论坛举行,作家、评论家热议———
散文应当“海纳百川”
张滢滢
相对于其它文体,散文作品更接近于生活的原貌,并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呈现新的特质。在阅读趣味与阅读方式的不断更新下,我们的散文创作是否能够及时、动态地呈现当下生活和人们的所思所想?在散文创作中,又有哪些问题仍值得探讨?日前,上海市作协与本报联合主办的“上海散文创作论坛”中,作家、评论家在为沪上散文写作把脉的同时,充分研讨了当下散文创作中存在的相关问题。
“缺少了敬畏感,就是瞎写”
身为上海市作协党组书记,孙颙利用闲暇时间创作长篇小说,也在报纸上不定期地就金融时事发表文章,他直言,写散文比写小说“累得多”,“对于小说而言,只要题材确定了,动笔写2000字是很容易的事,但写同样字数的散文,我却经常需要一个月的思考和酝酿。”
评论家毛时安则更坦白地表示,在写作散文和诗歌时,他“格外谨慎”,“在上千年传承至今的散文传统下,写作者面对的是前人所创造的散文的大海,对此保持敬畏感,并在敬畏感的约束下写作是必须的。缺少了敬畏感,就是瞎写”。他同时并不赞成在报刊、杂志上以专栏形式写作并以此维持生计的写作形式,认为这种职业化使写作成为一种“连续性、生产化过程”:“散文需要浓缩思想、浓缩感情和技术层面的东西,职业化生产化商业化的过程中,散文的思想感情被大量稀释,以往我们所说的有感而发,很多时候被职业化所框限成无感也要发,还有什么看头?”
与小说相比,散文对于语言的要求更高,但一味追求语言的精密,而忽略其他更重要的内核,是当下散文创作中比较容易出现的症状。而面对庞杂海量的信息,散文又应该如何写出新意?对于作家韩小蕙而言,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中盘旋许久。“从读者到作者、编辑、甚至评论家,许多人心里有着自己对于散文的一个框限,似乎超脱了这个框,就不是散文了。但当一部好的作品出现,我们又总能眼前一亮,发现散文其实也可以这样写。”她说,“我总在想,散文的创新往哪走?它能否像小说那样,用汪洋肆意的想象力来形成支撑?借助小说,借助诗歌,甚至借助音乐、绘画,把别处的优势都吸纳过来,从而开拓散文的空间,这些在写作中都可以尝试,都值得我们学习。”
重提“真实性”
在关于散文的讨论中,真实性的问题一直被提及,甚至有些读者要求散文中必须绝对完全真实,一旦读到一点与实际经验不相符的细节时,就会对这篇散文作品全盘否定。《文艺报》总编阎晶明以鲁迅在一本书中的辩白为例,讲述了他对于散文写作的看法:如果需要完全真实,读散文不如读新闻报道。“在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与其老是防备着别人作假的地方,不如干脆忘记这件事。”他说,“即使题材不同,你所读的都是文学作品,是允许虚构的。鲁迅针对这个观点强调了散文本身也是文学的一部分,不能在绝对真实上要求它。”在“真实性”的问题上,阎晶明认为这个提法本身值得探讨。“散文真实性究竟指事实的真,情感的真,还是虚构的真?这其中有很大讨论余地。”他说,“在写作中,更需要强调的率真的态度。要求有感觉、坦然地、没有任何芥蒂和任何障碍地把你所见、所闻、所思和所想写出来,不管你所写的对象是谁。这点‘俗’的勇气,现在很多人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评论家吴亮则认为,研读散文时不必局限于“必须讲真话”:“就算在作品里说谎话,也可能是好文章,它想回避的东西,其中所反映的人性,都值得我们研究。”
面对社会变迁中一直在更新的散文写作理念,和在各种场合被提及的“大散文”、“新散文”的概念,老作家柳萌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在一些人看来,‘大散文’ 就是字数多,几千、上万字的篇幅就能称‘大’么?真正的大应该是题材上的广大和宽泛,语言多往地方靠一些,文字多往生活靠一些。”而一些年轻人“放置了很多自己的东西,分不清楚是真还是假”的“新散文”写作,也让柳萌更留恋传统意义上的散文写作。
“有余情的文章就是好散文”
与小说家、诗人、评论家等身份相比,散文家的身份感较为薄弱,散文也因此成为似乎人人能写的文体,也就是评论家杨扬所认为的“文学中的平民”。在此前提下,一篇散文作品是否优秀的评判标准更多在于它本身,而与它是否出自“名家”之手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散文的积累性是其他文体所不具有的,“有些年轻作者可以凭借天赋写一个小说或一篇诗歌成名,但很少有年轻人凭借写散文出名的,我们所熟识的一些散文大家多是在中老年时期才厚积薄发的”。对杨扬而言,一个能把日常生活写好的散文家才是一流的散文家。“他需要对自己所关注的领域、想表现的方面,有深切的体会,并且在熟悉之外能够提炼,并赋予其在文化上的超越性。”他举例说,在许多写作中,不乏行家的文章:“有写古玩的精妙、写喝茶的细节、写诗词的观瞻,但还是缺口气———对自己领域熟悉的程度和对当下文化的体会。这些文章有它惬意的一面,就究其根底还是有所缺乏的。”
与散文的品格相比,散文究竟该如何界定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在场不少作家、学者的讨论。“散文肯定不能只是抒情,这个边界必须放大。《知识分子的春天》算不算散文?《美的历程》算不算散文?它们在阐释各自的学术思想的同时也充满审美乐趣。”评论家刘绪源指出:“这也提醒了我们,学术不仅可以是学术,日记、报告、论文,都可以有文学性,都是散文,从日常实用文章上升为美文,是我们要做的。”他说:“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需要具有余情———不是捉襟见肘,不是概念到概念,有个性施展的空间,心情,情趣,都涵盖在内,有余情的文章就是好散文。”
对吴亮而言,如今他许多写作都是在网上“一晒了之”,仅为了和友人之间的传递和分享。在他看来,散文本身就应该海纳百川,无所不包。“当下发生在网上的写作,虽然有一些是曝露私生活、营造各种气氛以吸引读者,但分享范围终究有限,当然也存在这一些流传面很广的作品中,很多不仅不八股,而且非常有想象力和犀利见解,它们本身就是很好的散文。”他说。
“弄堂文化”能否代表上海?
在当下沪上散文作家的写作中,评论家朱小如更在意对于生活直白的触感:“比如毛尖写上海的那种街头巷尾,甚至连炒菜,炉子冒着油烟的那种气味都能闻到,而李大伟则充满了草莽江湖气。在这些人笔下,上海的文脉从没断过。”
“弄堂文化”究竟能否代表上海?在评论家王玉芳看来,为许多人所熟悉的上海文化中的这个侧面所表现的就是一种生活的质感。“细节、生动、呈现作家个人的特质,这些都是散文写作中的重要因素。也有人说上海作家爱写小资散文,但更主要的是他们很少从‘大’出发,而非常善于表现普通人的生活。”
在经年累月的写作中,上海作家用笔墨逐渐勾勒了一个他们印象里的上海。“生活琐事写进文章,还写得有滋有味,就要被讥讽为小女人了,就被觉得‘小’了,但什么是‘大’呢,在历史的废墟上感慨怀古就一定是‘大’?生活好像是不可以写进历史的,是小的,是沉默的应该消失的,这样的观念是否正确?”作家龚静指出,“在写上海时,怀旧也是一个突出特质,怀旧的表达中必然有当下的观察和呈现。文学不是留声机,甚至常常是向后看的,在这个过程中时代和人会自己呈现出来,只要我们是诚实的,不是做作的,故意美化的。”
杨扬则认为,与许多地方的强调文化使命感的“大散文”相比,上海的散文创作恰恰反映了其平民品格和世俗精神,“沪上的作家比较多借助于那些日常生活的具体事例,或是一些小感触,小感觉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见解,这在上海散文创作当中,如果要推文学史来源的话,也是由来已久。”在特殊的历史渊源下,上海融汇世界各国文化,造就了特有的文化精神,具有开放性兼容性创造性的特征。在评论家吴周文看来,上世纪30年代文化大家们在上海的汇集和思想碰撞,构成了这块土地的文化基因和坚实基础,并成为如今乃至未来上海的文化遗产和创作财富。
会议由上海市作协副主席赵丽宏主持,上海市作协党组副书记、秘书长臧建民,上海诗词学会会长褚水敖,本报总编陈歆耕以及沪上散文作家丁锡满、邓伟志、罗达成、王周生、陈丹燕、程小莹、孔明珠、潘向黎、南妮、朱蕊、童孟侯、李大伟、王琪森、王勉、胡晓军等数十人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