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傍晚,室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持续不断,震耳欲聋,呛人的火药味儿拼命钻进窗缝,在室内弥漫,搅得人心烦意乱,坐卧不宁。无奈只好打开电脑,随便浏览网页,聊作消遣。无意中一条噩耗扑入眼帘:著名诗人雷抒雁于2月14曰凌晨1时31分在北京协和医院去世,享年71岁。
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又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关上电脑,枯坐良久,思绪纷杂,以至彻夜无眠。近两三年来与雷抒雁先生交往的情景,又一幕幕地在脑海闪现,挥之不去,清晰如昨。
尽管早知雷抒雁的大名,但得以结识先生,是在2011年。这年开春,为纪念山西焦煤集团成立10周年,集团党委宣传部决定编辑一本大型画冊,拟约请一位著名诗人创作一首长诗,置诸卷首。我和王树文老哥因忝任画冊的特邀编审,便毫不犹豫地举荐雷抒雁先生担此重任。雷抒雁,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对于喜欢当代新诗的人们来说,应当是耳熟能详、如雷贯耳。这位诗坛宿彦,自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以一首歌颂烈士张志新的政治抒情长诗——《小草在歌唱》一举成名,与改革开放新时期一路同行,30多年来一直活跃在诗坛,笔耕不辍,激情编年,佳作迭出,令人钦佩不已。作为一个过来人,先生的不少诗歌作品我都曾仔细读过,并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印象。
征得有关领导同意,经友人牵线,我们一行便于4月中旬专程赴京拜访雷先生。先生在位于西城区万寿路的住所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这几位从山西来的陌生访客,寒暄过后,我们说明来意,先生竟爽快地欣然应允。巧的是,先生正要应山西省图书馆、山西当代中国新诗研究所之邀,不日将到太原作一次诗坛讲座。遂约定于讲座后亲临山西焦煤集团采风,实地体验一番对他来说还较为生疏的矿山生活,为下一步创作长诗收集素材,作热身准备。
4月17日,先生在省图“文源讲坛” 作了“诗歌与诗人” 的精彩讲座后,便来到山西焦煤作客。先生不顾年事已高,从第二天起就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他在山西焦煤的三日之行。诗人仿佛与春风有约,从18日到21日,天公作美,天晴气朗,暖风习习,草长莺飞,山花烂漫,处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几天的奔波,我们一直陪伴同行,先后到西山煤电古交矿区的配煤厂、兴能发电厂、马兰矿、屯兰矿、山西焦化集团、霍州煤业团柏矿参观。所到之处,现代化煤焦企业的恢弘气势和勃勃生机,焦煤人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和矿区的绿色生态环境,都给老诗人留下了鲜活而直观的深刻印象。最后一天,先生下午就要乘机返京,但他仍不顾旅途劳顿,执意要在上午去看看太原选煤厂,实地体验该厂优美的生态环境,再次感受一下焦煤人的绿色情怀。环游厂区,诗人始终笑容满面,神采奕奕,饶有兴致地仔细观赏被绿茵碧树掩映的漂亮的厂容厂貌,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在职工文体活动中心,同正在消闲娱乐的退休职工亲切交谈,妙语迭出;在厂幼儿园教室里,看到活泼可爱的孩子们那苹果般的小脸蛋,老诗人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面庞又露出童贞般的笑靥;漫步在浓荫蓊郁、芳香袭人的厂区通道上,诗人情不自禁,边走边叹:“想不到在一个煤炭企业,居然有如此惬意的绿色生态环境,简直太神奇了!”还连连对身旁的我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呀!”
短短的三天中,我有幸与诗人相伴而行。通过近距离接触,感觉先生既是一位极其谦和可亲、幽黙健谈、不拿架子、不拘小节的普通长者,又是一位思维异常活跃、异常敏锐、异常睿智的一代诗才。交谈中得知,先生长王树文一岁,长我两岁。我俩大学时同届,且都学的是中文专业,于是自然又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到分手时,我对他的称呼已经由“先生” 改为“学兄” 了。临别之际,我凭自己的浮浅感知,特地为他撰写一副嵌名联相赠,他看了之后很高兴地收下了。联文为:
赠雷抒雁学兄
雷霆歌唱,抒九天壮志
鸿雁优游,揽百姓仁怀
先生在山西焦煤盘桓三天,采接“地气” 后,果然诗情勃发,在返京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将造访期间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予以提炼、筛选、酝酿、升华,凝于笔端,一气呵成,写就了一首长达百余行的山西焦煤10周年的赞歌——《焦煤的歌唱》。收到先生大作后,我们又于6月和10月两次赴京到他家表示谢意。雷老风采依旧,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并不惮厌烦,为我等一一亲笔签名赠书,每人一本《激情编年·雷抒雁诗选》,一本线装《雷抒雁精短抒情诗选》留作纪念。临走,他不顾炎热,坚持下楼送客,他的爱犬是一只小巧玲珑、毛色金黄、滚瓜溜圆、非常聪明和善解人意、昵称“黄胖子” 的小家伙,也紧随其后,一直把我们送出小区门外,依依道别。
当年10月,在庆祝山西焦煤成立10周年的时候,这首抒情长诗置于印制精美的大型画冊《聚焦》首页,很快传遍山西焦煤焦团所属各单位,得到广泛好评。后来,又在《山西焦煤》报上刊登,进一步扩大了影响。我曾反复诵读全诗,逐字逐句逐段进行过认真推敲,感觉是一首十分成功、相当到位的山西焦煤集团的赞美诗篇,字里行间处处体现出诗人对焦煤人,对矿区环境,对所属各行各业的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深情赞颂。不是华而不实的虚夸之辞,而确确实实是诗人通过自己由感觉、知觉、记忆、思维等环节达到认知以后的心理活动的结晶,因而成为同类诗歌中的上乘之作。雷老本人对这件作品也是满意的,事隔一年之后,2012年10月24日,《人民日报》文艺副刊将此诗改题为“煤的河,流过北方” 正式发表。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首诗竟成为诗人一生最后的“绝唱”。
雷抒雁以写诗终其一生,名至实归,像雷霆一样歌唱,似鸿雁般优游。从1979年在《诗刊》发表抒情长诗《小草在歌唱》算起,到又一首抒情长诗《焦煤的歌唱》(即《煤的河,流过北方》)于2012年在《人民日报》正式刊发止,整整过去了33年,面对祖国山河,面对时代风云,面对人民苦乐,他一直在不停地歌唱,一直在热烈地抒情,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
长夜难眠,孤灯独坐。从书架上取下雷老赠我的诗集,小心翻阅,默默诵读,沉思良久。我觉得,驰骋诗坛30余年,君诚健者。盖棺定论,誉您为祖国的儿子、时代的歌手、人民的诗人,当不为过。
斯人已逝,一颗睿智的大脑停止了思索!悲哉!
音容顿杳,一位罕见的诗才终止了创造!惜哉!
也许诗人就是与春风有约,在又一个明媚的春天到来之时,诗人听从上帝的召唤,告别人间,驭春风,游云天,赶赴天堂继续歌唱。
挥泪诀别,情何以堪!惟将前年赠先生的嵌名联改动一字作为挽联献上一瓣心香,遥寄哀思:
雷霆歌唱,抒九天壮志
鸿雁远游,揽百姓仁怀
雷抒雁先生,雷老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