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难能可贵的精神力量
2012年6月7日到7月5日在北京举行的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文艺会演中,舞蹈类的创作就有23台,可以最大限度地反映当下各地区民族民间舞蹈 的创作风貌。过去10年,在《云南映象》的无形号召下,有丰厚民族民间歌舞本土优势的歌舞团和嗅觉机敏的编导们,纷纷回过头去挖掘当地文化资源。当然,还 有一个大的时代语境,就是政府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大力推行,舆论造势和政府资金投入的力度也是新一轮民族民间舞蹈热情高涨的原因。就是在这样一个复归 民间文化的背景中,应运而生了一大批笔者称之为“云南映象”腔调的作品,比如此次会演中的湖南的歌舞《五彩湘韵》、青海的风情歌舞集《热贡神韵》、贵州的 田野民间歌舞集《原色》、云南的综合歌舞《云岭天籁》、海南的歌舞音画《黎族故事》……在舞蹈界积极探讨原生态舞蹈如何代表民族民间舞蹈创作的方向和追求 高度时,大型歌舞诗《魅力西藏》缓慢悠长却沉着有力地走到了前台。这台歌舞少有矫饰,舞美不做花样百出,灯光不做大放异彩,服饰不搞露、透、瘦,一切都归 于朴实,即便色彩绚丽,也是西藏各族百姓生活中本身就特有的质感。就舞蹈而言,编导也有意削弱舞台表现的痕迹,让很多舞台编导的技法隐藏起来,不至于让空 间调度和冲突关系的过度使用夺了歌舞本身的风采。《魅力西藏》的编导认为原生态舞蹈不是把那些农民的歌舞直接搬上舞台,而是从体态、性格、生活方式等方面 去琢磨体会。这种返璞归真、回到本源去寻求艺术生命力、不做表演的境界,已经走在了当下舞蹈创作的最前沿。当一些编导或一心盯着奖杯、或一心瞄准旅游市场 以求生存的时候,《魅力西藏》提供了难能可贵的精神力量。
相比之下,现代舞创作在思想意识上显示出了些许活力和独立精神。2012年2月,由粤港澳三地编舞精英联手创作的大型现代舞剧《情书》在广州上 演,编舞阵容包括潘少辉、梅卓燕、胡晓、王荣禄及洪振宇。《情书》打破了现代舞表演“过于抽象”的形式,在每封“情书”之间,主持人都会以旁白贯穿故事, 以肢体叙事演绎信中的人物和情感关系,将一段横跨数十年的感情变迁贯穿于浪漫舞蹈和乐章之中。舞蹈动作中加入的hip-pop、霹雳舞、踢踏舞等元素,也 拉近了现代舞与观众的距离。
值得关注的还有广西南宁举办的首届现代舞蹈嘉年华,针对这一区域的现代舞创作做了10年回顾与扫描,编导黄磊指出主办的两个舞团“谷舞社”和 “点典走廊”有着明确的社团理念:“试图在城市与乡土、理想与世俗、强权与弱势的纠葛中,拷问出别样的情感经验。”作品《灰色地带》的题材和主题思想就源 自当下的社会现实。编导黄纯军说:“从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起,挑战我们道德底线的事就不断地发生,尤其是近两年,这样的事越来越多,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其实大家也都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我把它用舞蹈的形式呈现出来而已,我觉得艺术本来就应该承担起这样的社会责任。”他们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在为生存而以舞蹈 为饭碗的同时,自力更生出强有力的精神方向。和这些青年才俊比起来,文慧、吴文光的生活舞蹈工作室起灶更早,更像是默默前行的先锋探路者。2012年在 “民间记忆影像计划”中推出的作品《听三奶奶讲过去的故事》,用身体、影像与采访相结合的方式,为我们拉出被遗忘的历史。就像直面乱象丛生的现实一样,能 有勇气和意识检视反省走过的历史,正是当下中国舞蹈创作所欠缺的精神自觉。此外,2012年学院现代舞出身的编导们也纷纷拿出力作,如王媛媛的《金瓶 梅》、高艳津子的《花间二十四节气》、北京师范大学舞蹈系集体创作的《海子》等。
交流:学习中重新定位自我
中国舞蹈界与西方舞蹈界的交流在30年的改革开放中已有了长足发展,经济实力的增长使中国能够更多更深入地与世界交流,舞蹈界亦然。无论是中西 方之间的对话,还是中国东西部之间的交流,每一个舞蹈主体都在流动中学习感受世界和重新定位自我,而如何在自说自话和鹦鹉学舌之间把握交流的精髓,能够在 “传达我所有”和“学习我所无”的时候不卑不亢,恐怕仍然与我们是否真的解放了思想息息相关。
2012年6月,立足国际交流视野、促进芭蕾教育共进的“第四届国际芭蕾舞邀请赛”由北京舞蹈学院主办,此届比赛除了竞争激烈的赛事以外还有系 列展演,其中包括中国古典舞作品晚会《大美不言·国舞集萃》、芭蕾舞剧《牡丹亭》、国际现代舞展演、美国当代芭蕾表演。至11月,另一个项目“跨艺·舞动 无界”由北京舞蹈学院启动,来自北京、台北和欧洲的10位编导根据主题进行了不同视角和风格的独立创作,并举行世界首演。这些活动让所有参与者在一个跨界 和跨文化的语境中,感受到了不同文化与不同方式的碰撞与融合,各国学者全程跟踪创作过程和观察创作环境,并通过偶发性的具体个案探讨共性的实践研究与比较 研究。在10月20日至25日,首届“国际舞蹈创意研讨会”在北京师范大学舞蹈系举行,来自世界各地的300位专家学者、艺术家以“创意”为主题,进一步 探讨了舞蹈创作中的个性与共性的问题。研讨会还邀请到来自美国、英国、澳大利亚、荷兰等国家的国际舞蹈大师授课。整个活动开放多元,从教学、创作和研究等 各个层面为包括在校学生在内的参与者开启了新的思考空间。
此外,在2012年7月22日至28日举行的首届 “北京舞蹈双周”展演周活动中,雷动天下现代舞团、英国珍妮丝舞团、西班牙西恩富而戈舞蹈团、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新加坡舞人、广东现代舞团、美国欧博琳 舞蹈团、以色列克伊布兹当代舞团等现代舞团以各自独具特色的演出,拓展了演出与交流的深度与广度,为推广现代舞所承载的艺术理念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2012年10月24日至11月24日,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14台剧目30场次演出亮相“国家大剧院舞蹈节”。杨丽萍的舞剧《孔雀》、英国 韦恩·麦克格雷戈尔—兰登舞蹈团的《本质》、台湾云门舞集2精品荟萃、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文工团的舞剧《霸王别姬》、德国斯图加特芭蕾舞团的舞剧《茶花 女》、英国伦敦赛德勒斯·威尔斯剧院和希薇·纪莲的舞蹈《六千里之外》、培艺艺术基金·云聚系列之古典舞《神色》、北京舞蹈学院附中专场演出“未来之 星”;芭蕾巨星希薇·纪莲主演的《玛格丽特与阿芒》、意大利阿岱舞蹈团《春之祭》、沈伟舞蹈团《春之祭。天梯》、中国国家芭蕾舞团携手世界著名芭蕾编导大 师诺伊·梅尔的芭蕾舞剧《小美人鱼》等演出显示了国家大剧院非凡的艺术眼光、组织能力和资金实力,也正是在此活动中,让我们看到当下中国在艺术创作、艺术 市场和艺术经营管理等各个方面与国际顶级艺术机构、理念之间的差距,也因此,才知道该向何方努力。
和北京作为中国文化中心的优势比起来,青海有其特有的联结远古的千年文化土壤,基于自由和浪漫的想象,2012年8月在西宁举行了“青海原生态 舞蹈和现代舞节”,在古代与现代之间通过舞蹈做了一次穿越。姑且不说这种结合在学理逻辑上是否成立,仅仅通过青海当地原生舞蹈和舞台创作的现状,便可以了 解现代社会发展在不同区域中所体现出的文化差异。
教育:在精英和民众之间
2012年12月14日,“中国舞蹈研究生教育30周年纪念暨研讨会”在京举行。30年来,中国最早设立舞蹈硕士和博士学位的教学机构——中国 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与舞蹈研究所携手为中国舞蹈界培养了数百位理论人才,近些年一些专业舞蹈院校也纷纷设立研究生教育。尽管如此,这仍然无法改变中国舞蹈 庞大的术科教育基础和身体技术至上的主流观念,在比赛机制下形成的专业舞蹈圈子里,理论研究者并没有真正的话语权并实现话语的有效性。这与其归咎于理论和 实践的脱节,倒不如说长期形成的术科主导思想以压倒性的优势掩盖了实践者与理论者之间的认识差异。而恰恰是这种差异和距离才有可能构成一种批判的声音和前 瞻性的指向,但这点却未成为共识。中国舞蹈本科到研究生教育之间的跨越是精英层面上的,它们究竟能给普通民众带来什么惠泽,恐怕是更为深远的课题,倒是当 下的一些非专业创作经验可以激发这方面的思考。
2012年7月中旬第六届华北五省区市舞蹈大赛在北京举行,这次比赛业余与专业共竞、幼儿与老者同台、传统与现代齐欢,其中一小一老两个作品令 人印象深刻,小的是《鼠你快乐》,老的是《芭蕾奶奶的春天》。《鼠你快乐》的舞蹈语言就是孩子高兴时“扭一扭”的基本形态,虽然简单,但触碰到了一个很本 质的问题:我们应该如何去对待孩子的身体?当下有许多舞蹈对于孩子身体的训练已经非常成人化,甚至在作品里也要以展现身体的技术为目的来达到所谓的艺术高 度,但恰恰是这样一个过程丧失了舞蹈的真义。舞蹈不仅要美育,同时能让孩子通过肢体行为提高观察力、感受力、模仿力、记忆力、想象力,锻炼反应能力和动作 协调能力,加强团结协作意识。而舞蹈作品如何在没有思想和技术负担的情况下,既能达到舞蹈的正向功能,又能在快乐明亮的基调情绪里让孩子在舞台上表达和享 受,才是儿童舞蹈创作的关键。就此而言,《鼠你快乐》是个非常成功的作品。《芭蕾奶奶的春天》里,一群平均年龄60多岁的老太太表演了芭蕾,值得称道的 是,作品并不是让这些老太太去炫脚尖技术,而是表现了生命的明亮和活力。我们在专业的实践当中,把自然身体训练成专业身体,仅仅是手段,最终还是要用专业 的身体去表达心中的美与爱。
长期以来,在专业和业余的分水岭下,专业舞蹈圈在高精尖的维度里转不出来,非专业舞蹈永远在外仰视专业舞蹈。面对中国舞蹈教育在精英和民众之间 的失衡局面,一种天然的反抗或者自我的启蒙以前所未有的形式出现了。自2011年以来,以广场舞为代表的全民性舞蹈热潮在社会的广度上持续升温,2012 年江苏卫视甚至专辟广场舞栏目《最炫民族风》让民众的身体发声,人们对于健康、快乐、美丽的渴求最终通过身体的方式表达出来。我想,这份朴素的表达才是人 与社会和谐发展的基础,舞蹈作为人类身体律动的真义也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