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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功:碎片化读写的时代

//m.zimplifyit.com 2013年02月25日14: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杨晓敏

  韩少功先生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家,曾创作过《爸爸爸》《马桥词典》等很有分量的中、长篇小说。他是当代作家中少有的对文学持续保持探索、创新精神的作家之一,从最初涉足文坛的现实主义文学到上世纪80年代的寻根文学再到90年代那部引发广大争议的长篇小说《马桥词典》,从短、中、长篇小说到散文、思想随笔、小小说,韩少功立足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土壤之上,也努力从西方现代作家那里汲取营养,这使得他的作品既具有传统意味又有现代色彩。

  在经历了从文、经商、从政诸多人生经历之后,韩少功一度回到乡村过起隐居生活。再回头来看乡村生活和那些乡村人物之时,他的眼光已平静、淡然也深远了许多。立足于现实生活,从现实生活中取材成篇,韩少功创作了一系列乡土小小说。这些乡土小小说保持了生活的原汁原味,却大都蕴含有较强的文化意味,有着深邃独特的思想、从容大气的叙述、随意自然但又不失华彩的语言和娴熟的结构故事的能力,从其文学价值来看,这些小小说丝毫不逊色于他的中、短篇。

  在韩少功的小小说作品中,我尤其欣赏《青龙偃月刀》。《青龙偃月刀》塑造一个身怀绝技的剃头艺人,以微末小技传导出对普通人的终极关怀。何爹不是一个简单的剃头匠,他会36种“刀法”,刀刀有讲究,处处见功力,简直就是身怀绝技的“剃林高手”,但他生不逢时,在“村里的脑袋越来越少,包括好多脑袋打工去了,好多脑袋移居山外了,好多脑袋入土了”的情况下,他的老式推剪也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所以生意自然是越做越淡。即便如此,何爹也不愿为生计趋时,不给来店里的年轻人油、染发,更不做负离子和爆炸式。“剃匠剃匠,关键是剃,是一把刀”这种老艺人对自己的职业的敬畏与尊重,不由人肃然起敬。最后,三明爹这样忠实的剃头拥护者也病体奄奄了,去世之前,何爹最后一次给他剃头,使完了他的全部绝活儿。

  “何爹再一次‘张飞打鼓’:刀口在光亮亮的头皮上一弹,弹出了一串花,由强渐弱,余音袅袅,算是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他看见三明爹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那一定是人生最后的极乐。”

  读罢全文,让人不禁发出一声从此弦断无人听、知音无处觅的叹息。这篇小小说故事很精彩,故事之外,何爹、老式推剪和剃刀、三明爹都成为某种象征,读到最后,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忧伤:历史的车轮轰隆隆地碾过,还会有多少优秀的传统文化会成为残垣片瓦甚至随风而逝呢?

  让人难忘的是小小说精彩的语言,风趣活泼的方言俚语,与小说人物身份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让人读罢忍俊不禁。在描写何爹对新式美发的不满和不屑时作者这样写:“……更好笑的是,眼下婆娘们也当剃匠,把男人的脑壳盘来盘去,耍球不是耍球,和面不是和面,成何体统?男人的头,女子的腰,只能看,不能挠。”三言两语,就将一位传统老剃匠的不满与不屑形神俱备地勾画出来,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文中关于何爹剃头技法、刀法的展示,更是精妙绝伦:“关公拖刀”“张飞打鼓”“双龙出水”“月中偷桃”“哪吒探海”,何爹操一杆青龙偃月刀,玩转三十六刀法,玩出一朵朵令人眼花缭乱的花。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花自然是作家笔下运用自如的语言文字带给我们的。而这些,没有对传统文化深度的了解,没有深厚扎实的语言功底,都是不可能如此从容不迫地完成的。从此篇小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出作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与传承。

  近年来,在创作出一系列传统文化意味的小说作品之余,韩少功越来越多地将目光投注到更广阔的现实生活中来,《卫星佬》《乡长贺麻子》《垃圾户》《蛮师傅》等小小说作品中,无不渗透着作家对眼下现实生活的关注与忧患意识。这些小说的主人公,都是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人物,却无一不带有一份草根小人物的智慧、狡黠,甚至一份传奇色彩。

  《蛮师傅》的内容,于平淡中见责任。莫求带着两个村干部到“我”家里来,找“我”咨询修路的事,原因是“我”出过国有学问又当过什么协会主席,而全然不顾“我”根本就不懂公路设计。那些原本应该交给专业设计师来做的事,他们一律用蛮师傅来代替了,蛮电工、蛮木工、蛮司机——没有多少专业修养,却有满腔热情与高度的责任感。当然,在这样的蛮干中,他们吃过亏,有人就曾把一台推土机开下山崖,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继续蛮干。其实,他们不是不懂专业设计的好,只为手上资金有限,那点钱还不够请设计师的,花出去,修路的事就变得遥遥无期。“我”最终被他们的精神感动,也“蛮”了一回,帮他们指了条修路的方向。费尽周折,路终于修好了。作者也由此悟出一个道理:如果久拖不决,如果空谈坐等,等有了大钱以后再找设计院按部就班——那我们什么也干不成。那样的话,我们看上去多了一些科学,其实一定是更可笑的狗屎。

  相较于当下一些所谓权威科研部门的精密论证与推诿扯皮,蛮师傅有蛮师傅的可笑之处更有其可敬之处,作家在对他们的行为做了善意的解嘲之后,给予的是更深的肯定与赞美,当然,也有一份淡淡的无奈。

  韩少功曾就自己的文学创作发表过一段感想,影响了很多文学爱好者,他说:“我很久以来就赞成并且实行这样一种做法:想得清楚的事写成随笔,想不清楚的事就写成小说。小说内容如果是说得清楚的话,最好直截了当,完全用不着绕弯子啰啰唆唆。因此,对于我写小说十分重要的东西,恰恰是我写思想性随笔时十分不重要的东西。我力图用小说对自己的随笔作出对抗和补偿。”所以,读韩少功的小小说,常常有一种泾渭分明的感觉,要么作家态度在作品中一目了然,如《青龙偃月刀》《蛮师傅》等;要么作家把无解的生活原生态地放到读者面前,交给读者由读者自己定夺,如《蛇贩子黑皮》《船老板》等。小说艺术本就是一种留白艺术,是由写作者与读者来共同完成的一种艺术。通读韩少功的小小说作品,那些意蕴深厚、余味悠长的作品还是占绝大多数。

  2012年春天,在“中国小小说南方论坛”上,韩少功先生在即兴式的发言中谈到了对小小说的看法,颇有见地,会后在网上曾被热议:相对于长期成为文坛主流的长、中、短篇小说,小小说常被一些人归入边缘位置,这是一种偏见和短视。其实小小说的比较优势和潜在能量总是被很多人视而不见。小小说传统深厚:看看我们前人的笔记、志怪、神话、寓言,其绝大多数都是短小篇章,是当时的小小说,构成了一种丰厚的文化资源,可以而且应该被今人好好地利用。小小说市场广阔:只要我们看一看当下一般文学期刊的发行量,再对比一下《小小说选刊》《故事会》等杂志的发行量,就可知道小小说其实广受读者欢迎,特别是受到大众群体的欢迎,是实际上的“主流”和“强势”,具有进一步拓展的市场空间。小小说机遇空前: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已出现了“碎片化阅读”的新概念。小小说对于手机网络来说是极具亲缘性的文体之一,是很可能获得高峰性发展的文学样式之一,我们完全可以期待小小说繁荣的一个黄金时代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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