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典旧作《编辑部的故事》作参照系,《新编辑部的故事》(以下简称《新》)甫一播出,便惨遭网友吐槽,非议之声不断,媒体对之的批评可谓一浪高过一浪。续写经典原本就是个极具挑战性的瓷器活儿。可以说,影视作品赓续之作能够获得观众认可的,迄今凤毛麟角。“新”挑战“旧”,不是说不可以,但其难度可想而知。且不说“超越”,即便“匹配”,也都难乎其难。
清代章学诚在《文史通义·假年》中言:“此篇盖有为而发,是亦为夸多斗靡者,下一针砭。故其辞亦庄亦谐,令人自发深省,与向来所语,学者足相证也。”翻译过来,无非是说,为文需要庄谐兼具,方可济事。艺术亦然。然而,《新》只注意了“(诙)谐”,而抛弃了“庄(重)”。相比之下,当年《编辑部的故事》所以深入人心,插科打诨出彩固是一大特色,而其直击社会热点,直面现实弊端,对涉及民生重大问题敢于辛辣讽刺,并于嬉笑怒骂之余启人深思的艺术胆识,乃是最为难得的价值与最为突出的亮点所在。囿于种种原因,《新》显得顾虑过多,束手束脚,像似当今相声、小品,鲜见讽刺;既有讽刺,亦止于相互挖苦,互捉虱子,小调小侃,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缺乏深刻有力的社会现实批判,不见深切体察的人文关怀精神。
《新》的台词,据说是“金句频出”,但显然匮乏幽默。像现今某些相声一样,搜罗网络语言,追求时尚时髦,主演都像打了鸡血,小品似的夸张表演,耍贫嘴乃刻意为之。新版台词虽信息密集度甚于旧版:广告植入、短信诈骗、公司上市、学区房、养生、鉴宝砸藏品、“你幸福吗”、“剩男剩女非诚勿扰”等等,几乎涵盖文化、娱乐、民生、经济的方方面面,但如此时尚搞笑的台词背后,显得肤浅浮泛,现实批判苍白,针砭时弊乏力。
《新》在表演上过于浮夸。用网友的话形容,“神神道道,跟踩了电门似的”。旧版尽管人物也爱发牢骚,但讲故事仍是其主要的呈现方式。但在《新》里,演员肢体动作夸张、顺口溜式对白造作、脸部表情尺度偏大,由于“重口味”手段过度,观众直呼消受不起。有演员还冲着镜头矫揉地来段内心独白。这种模仿舞台剧的表演方式让人难以接受。主演演着演着突然盯着镜头来段内心独白,并试图用眼神与观众交流,我们可以理解导演这种力求出新的打破“第四堵墙”尝试,但观众并不买账。对此郑导的解释是:“一个片子收视率高低不是最主要的,一个片子是不是创新、有营养是我最看重的。”殊不知,如果观众不习惯、不认可,这样的“创新”和“营养”,就像远离价值蕴涵的行为艺术,必将很快寿终就寝。
总之,不接地气、不聚人气、矫揉愚乐,是《新》招徕较多否定性评价的最根本原因。《新》播映之前原本备受期待,皆因当年担任《编辑部的故事》总策划的郑晓龙亲执导筒。观众曾感动于他早期的《渴望》《北京人在纽约》,以及晚近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金婚》等凸显人文关怀、刻画丰富人性、抒写坎坷人生、呈现底层命运的现实主义创造。换言之,郑晓龙对现实主义电视艺术的掌控和演绎能力深受广大观众喜爱与信任。纵使涉足古装剧,其《甄嬛传》亦因其对“人”的关注与对“人性”的刻绘而成为宫斗剧创新的一部重要之作。然而,遗憾的是,此番他所执导的《新》剧,却在未及充分准备情状下,便匆匆上马且策马扬鞭一路狂奔,而招致马失前蹄,其可怪也欤。(周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