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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2012年以“环球史上最高身价”签约、高调重返环球之后,李云迪迅即在环球旗下的德国古典音乐老牌唱片公司DG录制并发行了他的第一张贝多芬——包括《热情》、《悲怆》和《黎明》三首奏鸣曲的最新专辑。今年的上半年,李云迪又携这套最新专辑展开了规模和声势都超过往年的欧洲巡演。从3月18日开始至5月14日在柏林爱乐大厅精彩谢幕,所到之处的独奏音乐会都受到了当地观众的喜爱。很快,他将宣布今年国内的30场巡演计划。在此次欧洲巡演结束后的第三天,彻底放松了心情的李云迪坐在柏林街边的林荫道上,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记者:这次是你的第几次欧洲之行?
云迪:应该是第八九次了吧。我从2001年开始正式巡演,差不多每个乐季都会来欧洲。这一次的特点是第一次带着贝多芬做巡演,以前除了肖邦做过巡演之外,还没有过专门演奏贝多芬。我从2001年开始在德国学习,贝多芬是必须学习的曲目。我个人感觉通过这次巡演和录制的贝多芬,在情感上与德奥的作品更加密切了,现在也是更加喜欢德奥作品,更乐在其中了!
从个性上讲,我还是偏向纯浪漫派的,像肖邦之类的作品。但这次就是从浪漫走向古典浪漫,还没有到纯古典的领域。这几年,我把更多的经历用在了仔细研究古典主义音乐上,这也将是近几年我的拓展重点和核心。在这次巡演中,也会让我回忆和想起之前在德国汉诺威留学的学习和生活的点滴。之前在汉诺威跟阿里·瓦迪学习过贝多芬,但只是作为学习。那个时候,对贝多芬是没有那种激情和想录音演奏的冲动的。但是从去年开始,我有了演奏贝多芬的打算和想法,有了冲动想去演绎和钻研贝多芬了。
记者:你更倾向浪漫派?
云迪:在我的个人发展过程中,我属于比较倾向于跟着自己的感觉和直觉走的那种类型,这可能和自己的阅历也有关系。可能某个阶段就是喜欢某个口味。包括演奏普罗科菲耶夫,我也是当时有了那个想法和想要演奏的冲动才开始演奏的。但是我也同样喜欢肖邦,而且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演奏肖邦作品,因为他一直是我认为的一个值得演绎和钻研的钢琴经典作曲家。像贝多芬,像德奥的作品整个的结构和阐释的深度,我还是觉得这点上能满足于我,感觉是越嚼越有味道,包括这次巡演,不同的音乐厅,和不同的观众,看到不同的风景,也会在期间产生不同的灵感和启发,在这个过程中,有可变性的元素,不会说演绎一两次就腻了。不同的音乐厅会给我不同的感受,我的演绎也会有所调整。所以,我每到一个音乐厅,都会首先做各种声音的尝试,花时间去用钢琴与音乐厅磨合。
我觉得,音乐的尝试,应该是多元化和不同的变化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一定要易于自己的心情和当时的灵感直觉,这也算是源于生活吧。音乐演奏能机器化,那么演奏起来就会更加乐在其中,它需要源于生活给你的不同感受。专业的分析是前提,但还需要你的真实感觉。再有,因为时代的不同,音乐的再创造就需要有新的色彩和新的创造。这是历史的规律,从阿劳的贝多芬和卡拉扬的贝多芬,都体现出了不同时代产生的口味。
记者:这次选择贝多芬,有没有学习研究前辈的版本演绎?
云迪:我们现在都是从聆听开始的,网络的发达,可以随时看到各种演绎的作品,可以看到不同的演绎资料,可以看到大师们的经典演绎。首先我们可以从这些演奏作品找到它的律动和倾向,这有可能成为你演奏的参数,一个标准,这个标准也是经过大师们的考量和验证的,这些大师的演绎都是可以让你感受到一个综合性的标准。学习这些作品的时候,不是现在才接触,其实小时候就学习研究,可是那时候的感觉不是那么具体和深刻。这些资料的参考是一个很重要的学习途径,其次我会找我自己的导师帮我,给我意见和聆听。这个老师要了解你而不是改变你,他知道你的状态,我需要他们的意见,就像一个倾诉对象。以前的话,这个老师就是我妈妈,她会帮我听这个演奏的音色啊,风格,还有但昭义老师。
记者:那你每次调试声音花的时间多还是练琴时间更多呢?
云迪:呵呵,我的话,当然是钢琴的比重要大一些,每个人的触键都是不一样的。但在一个专业最佳的音乐厅,也都是需要一个标准衡量的,不是说每个人的癖好不一样,就随意演奏。譬如柏林爱乐大厅钢琴的音色,亮度和平衡感都很不错,再譬如两年前我去一个音乐厅的时候,之前是布伦德尔的调音师把钢琴的音锤全部调整过,钢琴的音色和你要演绎的作品就有很大的出入,我演奏作品需要钢琴音色高亢有力,但是结果钢琴声低沉,那么我就根本演奏不了,这个就很可怕了。还好,最后斯坦威紧急给我更换了一台适合我的琴。
晨报首席记者 李澄
李云迪:只想选择自己喜欢的
谈到如何选择作曲家和作品时,云迪直言:“这个跟自己的感受和阅历有关系。每个时期感觉都会有所不同,像波利尼就从来没有弹奏过俄罗斯作品,协奏和独奏都没有尝试过,我是有意查证过。钢琴家演奏作品都会有固定喜欢的作曲家。的确,我知道其他的作品,我也知道这些作品很好,但是不是我喜欢的我就不会选择。我希望能把自己喜欢的诠释到极致。我不想什么都做,我只想选择自己喜欢的做,不然就是浪费时间。但是其他的作品我也会去听,去学习。钢琴家的演奏,学习其他不同风格的作品也是重要的。”
这就是李云迪,有自己的坚持和成长……
30岁
除了音乐,还有了更多的社会活动和社会责任……
记者:去年恰好是你30岁,三十而立了,是一个坎儿。三十岁之前的艺术状态和之后都是怎么规划的啊?
云迪:30岁之前,都是学习充电感悟的过程。30岁从现在开始,对音乐的信心更加直接,对艺术和音色有更加明确的动力,包括想法和梦想都有。唯一的是音乐从没有放弃,从来没有间断过。这是幸运的。总体来说学习钢琴都是我自己的动力,爸爸妈妈没有任何强迫要求的。现在也是独立地走自己的音乐道路,在这个过程中,是由衷的热情,但是爸妈的希望是让我更放松、更淡泊名利。我希望在艺术上追求高度,他们就希望我能快乐享受这一切。没有太多别的干扰自己。
说到最近比较少演奏的协奏曲,我不会为了配合演奏而选择演奏协奏曲。很多人会认为多跟大指挥家大乐团弹协奏曲,可以比较快地成功,但我认为,其实最终道路都是一致的,可能有些人前面一段时间进程比较慢,有些人进程很快,但这条道路是一样的,不管是什么阶段快什么阶段慢,最后达到的终点是一致的。所以前十年,我不弹协奏曲,并不是因为协奏曲很难,与指挥家合作是否适合,被放在了我选择的核心。今后,我也许会开始更多地弹协奏曲,但最终还是要回归到自己的独奏。
记者:30岁这年你成为了重庆的政协常委,还做了川音钢琴研究所的副所长。有了更多的社会活动和社会责任,对你来讲是负担还是更多的机遇?
云迪:参加政协,意味着承担自己更多的社会责任,也是自己人生另外一面的反映。就像自己最初参赛也是国家选派的,自己现在所取得的成就也是社会国家支持的结果,饮水思源,最终自己还是要回馈社会的。我在重庆提议建钢琴之城,就像法国的鲁尔音乐节那样非常专业的钢琴节,给中国的音乐爱好者和琴童提供世界一流的平台。这希望很大,也是我会不遗余力地去专注的一个方面。邀请世界级的钢琴家参与,会对重庆的钢琴文化有极大的推动,其实这些大艺术家接触多了,老百姓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他们也就从以前的“神”还原成“人”,走入人们生活中了。艺术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中国虽然还没有达到,与西方国家有相当的差距。音乐方面,我们的硬件有了,但是软件也是要达到人家的水准才行。我们对西方音乐还有着朝圣的心态。这都是需要去改变的。说实在的,音乐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推动的,而是需要每一个有能力的人去推动。另外,我在利用川大钢琴研究所的资源更多地给中国作品支持,希望中国有优秀的钢琴作品走向世界。中国钢琴不可能只有一个《黄河》,这本身已经成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我们的创作在哪里?
记者:你对流行音乐持什么样的态度?
云迪:平时也会听很多流行音乐。音乐到一定程度是需要相互交流的,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行业和行业之间也需要交流互动,包括跨界合作,这些都是社会、时代的象征。我永远都看做是良性的指向,虽然不是你的专业、爱好,但是生活在这个时代所要面对的。它是存在的。对于我来讲,是没有刻意的。
30场
涵盖中国一二三线城市,并设想把它拍成一个普及古典音乐的纪录片……
记者:马上就要启动国内30场巡演,这样的规模也是空前的吧。
云迪:未来中国音乐发展会很让人振奋的,也是让世界羡慕的。2000年至2010年都有很大的发展和飞跃,我们中国的古典音乐也不断在进步,看中国城市音乐厅的不断发展完善就可以知道中国古典音乐的发展飞跃。古典音乐也在成长,未来喜欢古典音乐的人群会越来越年轻化。
接下来国内的30场巡演涵盖了中国一二三线城市,我也在设想把它拍成一个普及古典音乐的纪录片。中国大城市我每年都去,所以有必要去些小城市,让那里的人们体验、接触、感受古典音乐,给那里的音乐爱好者打开一扇窗。二三线城市也有很多有天赋的孩子,需要有人有钢琴家去给他们一些好的指引和导向。今年希望能让更多的年轻人去深入了解,今年三十个城市,这个也是没有做过的事情,对我来说是有深远意义的。我会把古典音乐带到中国的每个角落,以专业的形式去普及,让人们身临其境地去感受古典音乐的魅力,这也是史无前例的做法。
记者:你的粉丝众多,她们对你的音乐趣味是否会发生影响?你会认真看她们寄给你的每一封信吗?
云迪:粉丝的热情是我音乐路上的动力。因她们我会有更多的好作品呈现给大家。乐迷对古典音乐的认识度的提高,给我更多的亲切感,距离更近,更能用音乐与他们交流。很多粉丝会给我写音乐会感受的信,我都会认真看的,我也很惊讶乐迷的关注。她们很专业!有些粉丝从我开始古典音乐的知识是零,但通过几个月的通信,我发现她们有些人已经开始听更多钢琴名家的录音,并且在与我相同的曲目上做版本比较,写出来的感受信像专业论文一样!无论如何,她们已经因为听我的钢琴而热爱上了古典音乐。所以说,这也是正面的引导。这个时代需要正能量的传递和引导。人们可能就是需要一个机会,去开启这个兴趣点。
记者:这次录制贝多芬,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之处?
云迪:目前我还是很喜欢浪漫派的作品,德奥作品,贝多芬浪漫主义后期的5首奏鸣曲,富有浪漫主义的感觉,大家倾向于想象为特别完美。其实贝多芬初衷并不是这样,逻辑也没有这么强,我也查证过很多的资料,之后的演绎家不断把它完美,之后肯普夫被认为比较标准化的贝多芬。其实,每个时期的艺术家演绎风格迥异,加上每个时代的审美标准也是不同的,所以你构造的风格也不想现代,演绎风格也是现代的。现在的钢琴演绎对于声音美感的追求也是有要求的,对具有现代美感的钢琴音效也是有要求的。你要能保证每次的演绎一定要接近作品本身阐释的音效和感觉。现在追求音效的美感,音色、线条、结构、速度这几点。当你坐在音乐厅的时候,你对这每一样都是要有标准的。
但无论怎么诠释,都是音乐首先入耳。所以有些上了年纪的大钢琴家,耳朵敏锐度降低了,手上的力度、触键、控制力度就会减弱。对于一个钢琴家来讲,有一个好的音色,是个很重要的因素,也是唯一性的。所以解决音色这个问题,在学习钢琴阶段就成功了一半了。假如你有三个学生,要知道谁学习的好,通过音色就可以初步判断了。音色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其他的都是说不过去的。
晨报首席记者 李澄 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