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大雨。倾盆大雨不分字眼的砸在厚厚的城墙上,砸在城墙上的城垛、炮眼和马面上,砸在斜斜的古马道上,让我沿着千年以前的风风雨雨,让我沿着千年以后的漫漫古道,与你静静地对视。
你的岁月沧桑,你的得失荣辱,你的大起大落,你的愈挫愈勇。
我用虔诚的心灵,小心翼翼的拂去岁月的尘土,轻轻拨动那根最敏感的弦。生怕不小心惊动你千年的梦华东京。
千锤百炼,浴后重生。那块北魏墓砖正反两面80个文字里两处出现的“开封”字样,把你的历史重重的铭刻在春秋郑庄公时期的启封城。这青灰色的大砖,这燃烧过的黄土,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刀凿斧刻,古朴凝重。我的开封我的家,祖先把你放在窑里烧制的日日夜夜,你该经历了多少涅槃多少阵痛,才把“开封”这两个璀璨夺目的中国汉字打磨得如此厚重如此纯净?
“开封城,城摞城,城下埋着几座城”。启拓封疆,梁晋汉周,城头不停变幻的大王旗,在你的脚下轮番上演。你的城郭,你的人民,都在每一块青砖白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直到那个乳名叫香孩儿的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学骑射,辄出人上,尝试恶马,不施衔勒,马逸上城斜道”,跑马圈地,神牛屈卧,才成就了大宋168年的基业,成就了开封历史上的辉煌。古马道,你可知道,那个骑马跃“上城斜道”用马蹄一声声敲打着你的身躯的马背将军,日后会让你在线装古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华丽乐章!
自此,开封迎来了富甲天下、人逾百万的鼎盛时期。坊墙倒塌,城市形成;勾栏瓦子遍地,酒楼夜市盛行,成为“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奇珍”的国际大都会。一句“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把开封的王者风范刻画得淋漓尽致。
雨,仍在刷刷的下着,偌大一个“古马道博物馆”,只有我独自一人在与古马道对话。马道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有灵性的向我倾诉,诉说着古城的沧海桑田。说秦将王贲引水毁梁,说徽钦二帝北方狩猎,说宣宗迁都“再筑子城”,说闯王围汴黄河水灌,说三山不显五门不直,一直说到公元2000年5月,初夏的一缕清风吹散了开封城墙西门北侧厚厚的黄土,吹开了历史尘封的记忆。
那是一个让开封人都激动的时刻。谁也没想到,祖祖辈辈一直流传的“城摞城”的传说居然在皇城根下一层又一层地显现。保存较为完好的早期古马道遗址露出了她的真容。三层古马道摞在了一起,成为世界城市史上独一无二的景观。
第一层马道距地表不到一米,青砖南北立砌,错缝平铺。那是1842年国难当头的时刻,清政府“筑城浚濠,里隍亦和灰土培筑,高厚有加于前。”其实,这层马道我们平时上城墙时还经常使用,磨得光滑的砖缝里长出一丛又一丛的青草,透出一股勃勃生机,让古老和新生同时在这里交相辉映,让我们这个古城在历尽沧桑之后仍然充满绿色充满希望。
岁月轻轻掀开一页册封的线装古书,露出清道光年间修建的第二层马道。深两米左右的马道西部与城墙墙体结合处,平铺的青砖清晰可见。马道中间东西立砌的踏步用砖仍棱角分明,几乎看不到磨损的痕迹。加固马道的两排青砖在马道最北端东西错缝竖砌,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然在这儿坚守着。就像开封人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一样,历尽劫难却舍不得离开家园半步。
最沧桑的就是深埋在地下近30米的清乾隆年间修建的第三层马道。它就像一位曾经沧海的老者,一块块棱角圆滑,磨损严重的青砖经过时空的风化已风采不再,剩下的,只是一圈又一圈年轮,在默默收拾着古城的记忆。那陪伴它身边雕刻着精美花草图案的瓦当,那掩埋在地下的两个均匀对称的砖墩,都铭刻着曾经的辉煌。
在世博会中国馆里,最早进入人们眼帘的就是开封的“城摞城”横截面。厚重的城墙砖上,标注着每一层所属的朝代。而“城摞城”在河南馆被表现得更加突出。进入河南馆“藏宝馆”,需要通过一个从地上进入地下的通道,而这个通道的两壁就是开封“城摞城”从上到下的土层,每个土层都有它所属年代的瓷片、砖木,并且相应地标注着它所属的年代,魏大梁城,唐汴州城,宋东京城,金、元汴京城以及现代的开封城。置身其间,仿佛时光倒流,感慨城市的沧桑变迁。
顺着斜斜的古马道走上去,就是开封城墙的大梁门了。历尽沧桑的古城墙和巍峨挺拔的大梁门把开封老城和新区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在城门楼北侧的“开封动员社会力量修复城墙纪念碑”上,我找到了那个正在上小学五年级的小学生的名字,他的298块钱,成为第一笔修建城门楼的捐款。就是因为有无数这样的开封人,怀着对这块土地的深深眷恋,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和毁灭之后,从四面八方不顾一切地回到这块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故土,一块砖一块瓦重新建起了自己的家园,因此古城依然耸立在中原大地,黄河岸边,铅华洗尽,浴火重生。我想起了诗人艾青的那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