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山东荣成人。曾参加诗刊社第26届青春诗会。诗歌作品散见报刊,部分入选年度选本。曾获期刊奖。
大海不需要证据
东涯
●潮汐
永不止息的奔波是我。是我吗——
朝向岸,朝向来时的方向。
大浪淘沙是我。低吟浅唱是我。
是我吗?不安的灵魂在不眠的海上
拒绝停息。破碎是我——
船舶是我。礁石,海岛,风,甚至一个人
沉默的姿态……是我。
我承受了我的绝望
和你目光里的刀——除了我自己
再有什么能使我受伤?
——我喜欢这腥咸,这荒蛮的味道。
完整总是令人生厌,
我习惯了体无完肤,习惯用身体里的海水
清洗滩涂的污垢。习惯了
伤口有盐。是我吗——
透明的心拒绝陈腐,沉重的睫毛
拒绝尘埃。
潮汐是我——我是岸。是起点。
是结局。是命运不能操控的轮回。
我的前世是潮汐。今生是。来世——
除了潮汐,还有什么值得我是?
是齿轮。是月光。是琥珀。是玻璃。是坟头
零落的露水。是容器。
是银河。是牧歌。是图腾。是一个人
的骨头在蝙蝠的亲吻下闪闪发光。
●悲伤
他在黑暗中哭泣。这个顽固男人
曾说自己不会哭泣
即使遭遇车祸,医生用粗长的弯针
穿过他头上的创口
即使在治丧中——身陷体制的折磨,以及
父母去世——他也始终沉默
暗藏风暴的海洋也为之心慌
偶尔,他会对着墙上的照片发一会呆
也会抱着我不说话
我想这个顽固派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哭了
现在是夜酣之时,我突然听见他
在睡梦中哭泣——
短促、沉抑的一声,蕴含了所有的伤悲
●大海不需要证据
黎明,和我一夜攀谈的朋友就要离开
他们讲述了船只遇难的真实经过
这在以后的岁月中
被一再复制。讲述了一个人
遭遇风暴时不比别人惊慌
也不比别人镇静:在最紧急的时刻
把自己捆在船上也无济于事——
沉没的命运里没有死亡
只有消失:一群拾贝的女人困在礁上
过快的涨潮淹没了恐惧
他们讲述了星月暗淡的夜晚
岸边凭栏远眺的女人
一脸平静,眼睛里装着整个海洋
却没有渔火闪烁没有舟船归航
海面上一片虚无……
黎明,和我一夜攀谈的朋友就要回到
各自的海上,在各自的灾难中
讲述别人的故事——是的,死亡并不负责
提供证据,因为大海从不需要
●失语症
对掌握话语权的世界
和捕风捉影的八卦,我越来越无话可说
它构成缺憾的人生
我需要时时面对无处安放的虚空
我受伤,逃亡,隐居海岛
作为一次完美事件,它让我自成一体
随心所欲地安排自我的船只
在孤独的海洋里,享受零重力
相对于人类藏而不漏的智慧
我更喜欢礁石、浪潮、海鸟和斑斓的
海洋生物,它们干净,纯粹,没有私心
杂念和防备的围墙
让我每一次远航都充满奇趣
当然,这仅限于一次完美事件聊慰余生
在扼杀理想主义的现实中
我需要参加一场葬礼
需要写一首诗被大河传诵。需要
比沙漠更沉默……
●渔岛小镇
它浮在海面,依靠锈蚀的缆绳
与陆地保持有限的接触
石头垒起城堡
坚固的内心装着旧事,喧哗
和不染尘埃的秘密
它的幽僻超过野草地里隐秘的浆果
大石路上流动的异域口音
只是匆匆过客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