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是如何练成的？——读宋长江的《绝当》

　　宋长江是《满族文学》的编辑，他双管齐下，既编小说，也写小说，其创作成就颇为可观。这些年，宋长江一直执着地在关注工人阶级在今天的处境问题，其小说集中于小人物的困境，尤其写了下岗工人的窘境与命运，比如《等待肯德基》(《满族文学》2006年第2期)、《丢失的尾巴》(《鸭绿江》2007年第6期)、《狗屁的老费》(《星火》2007年第1期)等。或许由于东北是新中国的工业基地(一五计划援建项目多集中于东北)，其后国企改革对那里的影响比较大，下岗工人遍地走，所以东北的作家们或许也容易触及到这个问题。宋长江的《丢失的尾巴》尤是佳作，写了下岗职工一大家子的困境和在今天的命运，小说通过老劳模的生病问题写出了国企改革后工人的日常生活、心理状态等，堪与曹征路的《那儿》媲美。

　　这篇《绝当》近四万字，共分五章23节，是宋长江小说中偏长的作品，小说写了古长风的发家秘史，抽象一下可以总结为写了资本家如何才能成为资本家。《等待肯德基》、《丢失的尾巴》、《狗屁的老费》等从工人(尤其是下岗工人)的角度，写他们的困境；《绝当》则是从资本家的角度，写其发家秘史。发家秘史本不可告人，但宋长江以小说的方式将秘史公诸天下。《绝当》从古长风出狱这一临界点开始写，写了他经过十多年的奋斗，如何从零开始，白手起家，写了他如何圈地，终于成为千万富翁。《绝当》也穿插了古长风的情感生活和心灵世界，比如写他对前妻和女儿的思念，写他和谢柳儿之间的情感纠葛。

　　这似乎是一个个人奋斗的故事，但小说所揭示的古长风成功的原因却极有意义。古长风的发家史涉及到两个基本要素：钱与权，钱在小说中由马光体现，他是“助理行长兼办公室主任”，是古长风典当公司的股东；权由季卫良体现，他是“市政府秘书长，兼任财政局局长”，是古长风的靠山。古长风在二人的荫庇之下游刃有余，他的原始积累在马光的“帮助”之下完成，他的“圈地运动“则是在季卫良的“指点”之下完成。这篇小说通过古长风的发家秘史触及到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资本家如何才能成为资本家，资本家如何成功实现了其“圈地运动”？《绝当》给出的答案是：资本积累是在钱与权力的勾结中完成的，这并非完全是正常的市场运作，也并非单纯是由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所操控。古长风奉行“智者借力而行”，他所借之力就是资本和权力，尤其擅长将二者结合起来。古长风虽已因为经济问题曾锒铛入狱，但仍不改悔，确实如马克思所言，一旦有巨大的利益诱惑，会不惜冒着上绞刑的危险继续冒险。在冒险过程中，马光被淘汰，但也有很多技高一筹者仍在铤而走险，如季卫东和古长风，只是他们摇身一变，经过乔装打扮，或成为大企业家，或成为高官。古长风的公司经过包装之后，在谢柳儿的帮助之下开始转型，强调“守诚信经营谋合法之财”。

　　宋长江并未止于此，他还进一步探讨了古长风的心灵世界。这个时代的弄潮儿，这个“圈地运动”的成功者，这个白手起家的资本家，他幸福吗？宋长江的答案是他不幸福。资本家只是资本的化身，古长风若想修炼成资本家，在“圈地运动”中胜出，就必然要承受资本逻辑所带来的内伤。古长风虽侥幸躲过一劫(马光一审被判死缓)，但谢柳儿离开了他，不知所之，他的女儿小鸽不欢迎他参加婚礼，在诸多的刺激中，古长风几乎不能承受，想一死了之。

　　宋长江以短篇小说见长，但这篇篇幅较长的《绝当》在结构和情节安排上有些凌乱。这篇小说主要写古长风的发家秘史，但是也写了其情感生活和精神世界。第一条线通过马光和季卫良体现，这条线写得较为成功；第二条线通过谢柳儿体现，但谢柳儿并未完全承担起其任务。谢柳儿在小说的第三章忽然现身，一直贯穿到故事的结尾，但是谢柳儿塑造得并不成功，她稀里糊涂地出现，莫名其妙地离开，小说并未做好铺陈。

　　然而，瑕不掩瑜，《绝当》还是一篇颇为优秀的小说，宋长江直面了当下的一个重要问题——资本家如何成为资本。

2011-7-8 于艺研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