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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杨河的晨(许锋)

//m.zimplifyit.com 2013年10月11日15:53 来源:人民日报 许锋

  一眼就能看到黄杨河。我在高处河在低处,与我约有一箭之地。但我看得并不完整,河面像切了一小块的梯田——我是站在阳台上从楼群的间隙中窥视的。此时,已有鸡开始打鸣,一声连一声,执意要催醒梦中的人。夜色尚未消失殆尽,黑魆魆的水面泛着微弱的光亮。但这个过程极为短促,似乎在我举手投足间夜色便伴着鸡鸣毫无商榷地隐去了。

  小鸟们最先被鸡鸣逗醒。晨时的鸟鸣可不是叽叽喳喳的杂乱之音,先是一只,“啾啾,啾啾”,非常原生态的音乐;接着两只,很快便此起彼伏了。鸟们最喜聚拢,扎堆,从庞杂的声音中辨别这些形形色色的小生灵姓甚名谁对我是极难的一件事,如同从一场盛大的交响乐中分辨出某几种乐器。清晨最是令鸟儿们快乐的时光,尤其在南方燠热的夏季。清晨是短暂的,却无比宜人与舒适,鸟儿们的欢喜通过一点都不聒噪的群奏,让城市整个清晨完整、清晰且富有情调。

  雾霭尚未从河面撤离,但觉醒的鱼群的晃动穿越雾霭迅疾传递到我的耳中,那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和鱼群游弋所发出的时而细细碎碎又时而哗哗啦啦的声音,是水声,很柔滑,一点也不坚硬。凝眸间,依稀可见个别浮出水面的鱼与在河面低旋的一两只鸟亲昵的动作,嬉戏,挑逗,热情地打招呼——生物之间特定的语言和行为方式我无法洞悉。就像我的眼底河堤上那些褐色的石块间飞速爬行的河蟹,细细审视,才发现有那么多的河蟹宛如潜伏的士兵在紧张地备战,它们在石头缝间穿梭、寻觅、藏身。我轻轻地“喂”了一声,又使劲“喂”一声,想吓吓它们,但它们各行其是,没把我当回事。我暗自嘲讽自己,人家久经河水冲刷,见过大风大浪大世面,我这两声没有力道的外族之音哪里入得了人家的耳朵。

  雾霭散尽,有一只黄色的蝴蝶洋洋洒洒地从岸上飞向河面,笃定地萦回。那鲜艳的黄在河面之上分外耀眼。我凝视着它,为它担忧。河面如此空阔,没有树、礁石、芦苇、船,可以依靠的任何物体。它飞得过河?这一定是一只懵懂的不谙世事的蝴蝶,被宁静且深邃的河面吸引与诱惑,像我独自一人早早伫立于河畔,目光逡巡,亦是为其美丽所吸引。

  有一艘木船由远及近,传来发动机的声响。船头和船尾各立一人,因距离尚远,我影影绰绰只看个大概。都戴着顶帽子,似在紧张地忙碌什么,动作熟稔协调,连贯。影子时而弯,时而弓,时而仰,时而立,在河面光影的映照下有点剪影或皮影戏一样的感觉。船在行进间慢了下来,发动机声渐渐屏息了,少顷,小船开始靠惯性滑行,完全呈“泛彼柏舟,亦泛其流”的状态。

  木船与我之间横亘的水面已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更多鱼群搅起的一圈一圈的涟漪活泛地向四周扩散,像一队队士兵簇拥着什么,举着围着什么,执著地进行“生死攸关”的突围。木船已横在水上,呈自由漂浮状态。船上的人宁静下来,似乎在间歇与思考。我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感觉他们也在享受黄杨河的晨,无风无浪无庞杂之声的晨,也许这才是渔民的诗意,来自水和这方水域的诗意。水是天然的诗坛呢。我自是十分喜欢水的,我所居住的环境从未远离水,在兰州时,有穿城而过的黄河水;我的故乡榆中有兴隆山的雪水、溪水;至南方后雨水更多,水珠、水汽、水丝、水瀑、水帘……随处可见。你尽可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关于水之词语。水的湿润、丰富、内涵让人有活力,生活因此丰富而灵动。斗门因黄杨河而丰富和灵动,这是珠海西边的一座城池,环城的黄杨河为斗门人所津津乐道,像我这样的外地人也喜欢闲暇时寄居于此,看看水,听听雨,瞅瞅云,望望山。

  黄杨河自不是孤立的。两侧有起伏的山岭,晨曦初现时,它们一律是褐色的,被雾霭笼罩,山顶有大块的云,云呈诡谲的褐色;但天是蓝的,与晴好时的甘肃河西走廊的天可相提并论。在天的映衬下,我所能看到的云朵像水墨、泼墨,十分壮观与雄伟,无需构思便是一幅绝妙的山水长卷。

  云朵之下,渔家的炊烟已袅袅升起了。

  须臾间,再看那些云,已渐渐衍化为鹅黄。

  黄杨河醒来了。

  再顷刻间,云朵已变成中国红。一片一片的聚拢,升腾,连缀在一起,燃烧了我的眼。河面也兀地亮了起来,两岸的建筑、楼房倒映于河中,让河面温暖且吉祥。大面积的鱼群开始彻底地毫无拘谨地在水面上游弋,像奔入城市的拥挤的人流,像城市的车水马龙,兴奋地喊叫。那大团大团移动的影子,时而像一条巨大的鱼,又像一棵健壮的白杨,又像一道耀眼的光束,变幻多姿。它们顺流而下的速度超过我的脚步,我友好地行注目礼。

  光与影与水的融合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

  兀地,从这个角度看去,河中央呈现了一道黄色的光束,分外明亮,但瘦瘦的,像一根巨大的火烛燃烧时的光芒。光自河的对岸而起,至河中央愈发璀璨、波动。那金澄澄的光亮随着我脚步的挪移而错落开来,又衍生出另一道光束。你走,它也走,行走间,光束变成两道,逐渐,从头至尾都鲜亮起来,像两根熊熊燃烧的火烛,像两座海洋中的夜航灯塔,两把烧得火热的剑戟。黄杨河的水面瞬间像是洒满了金豆子。它们不断地伸缩,试图向岸边靠拢,跃动,漂浮,发力,与我愈发亲近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给黄杨河的礼遇隆重无比。

  这一切之后,河岸已完全复苏了。

  远处,河水呈现蔚蓝,与天空一致,比天空更有层次;近处,河面一片深蓝,涟漪由远及近地像梦幻一般地滑行、扩散。

  一艘采砂船稳健地从河面驶过,褐色的沙子被垒成一个个沙丘,尖尖的,像一顶顶帐篷,一个个山包。河水激烈地涌动起来,发出更欢快的磨合之声。

  黄杨河的清晨——

  年轻的父亲推着辆童车沿岸行走,婴儿叼着奶瓶躺在车里。

  年轻的女子在岸边细致地为父亲梳头,那是一把黄色的玉梳子。

  小伙子站在河堤上旁若无人地朗读,用着一种方言。

  老太太抱着孙子在林荫道徜徉间自顾自地用另一种方言哼着某种我也熟悉的音律。

  陌生的、不熟悉的、熟悉的他们,不经意间已如同影像镌刻在黄杨河明媚且温煦的气息中——那独特的气息熨帖得人的心灵契合且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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