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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建平:亦官道亦世情

——再读《国画》

//m.zimplifyit.com 2013年11月05日10:55 来源:中国作家网
顾建平在王跃文作品研讨会上发言

  湖南文艺出版社新近出版了 “王跃文作品典藏版”,沉甸甸的九本,展示了王跃文在小说、散文创作上的累累硕果。我忍不住最先拆封开卷的,还是王跃文成名作。长篇小说《国画》。

  近一些年,在机场书店,大卖场的书店,那些阅读人群相对混杂不那么“文化”、“学术”的书店,总是看到整架的写官场运作、明争暗斗的小说,有的书店干脆在书架上标明:官场小说。偶一翻读,鱼龙混杂,为数不少的“官场小说”文字之粗糙、内容之粗鄙令人不忍卒读。每当此时,不免怀念王跃文的《国画》、《梅次故事》等清新脱俗之作。              

  《国画》通常被视为当代文学史上官场小说的影响力最大的开山之作,具有典范意义。出版十三四年了,依然被文学界关注,受读者欢迎,市场业绩不俗。所以这本书的腰封写“十年畅销,始终稳居公务员最喜爱小说榜首”,说的是事实,但是不够准确也不够全面。应该说,《国画》首先是描写人情世态的优秀小说;而在当今中国有官场等级、讲政治的地方,《国画》又是一本生动的教科书,受欢迎、畅销不衰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一旦盖上“官场小说”这一类型化的印戳,就会有先入之见,难免妨碍我们对《国画》的真正理解。《国画》中的“官场”在中国官场秩序当中,只能算个小道场。小说开始,朱怀镜还只是市委办公厅的一位副处长,到终了,他也只是由财政局副局长转任梅次地委副书记的副局级干部。

  因此更确切地说,《国画》是一本关于当代中国社会的世情小说,小说主人公朱怀镜的生活场景主要在官场,但小说却是全面描写了人情世态。小说中许多人物刻画很成功,个性跃然纸上,朱怀镜的朋友、不通人情世故的画家李明溪,朱怀镜桀骜不驯的中学同学、报纸记者曾俚,世外高人卜未之,皮市长,张天奇等等。

  当然最成功的还是主人公朱怀镜这个市政府机关干部,现今所谓的公务员。所以它被称为“官场小说”自有其道理

  小说一开始,就由朱怀镜对画家李明溪说:“官场况味,你是无法体会的。不亲临其境,谁也想象不出那种味道,一切都是说不出的微妙。比你创作的苦闷更甚百倍千倍。”

  所谓微妙,其实是话语的“所指”和“能指”的偏移,听话听音,在字里行间琢磨微言大义甚至言外之意。其实这是中外一律,古已有之,只是在中国于今为烈。一天晚上,朱怀镜为了弄清“人士”和“人员”的区别,专门去查字典:

  朱怀镜合上词典,突然觉得自己很迂腐可笑,居然正儿八经地翻着辞典,考证什么是人士,什么人员,语言是活的,而官场语言往往又是含蓄、隐晦和富有象征意义的,翻辞典有什么用?

  而微妙之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一天两天就能想明白的,是一个逐步体会、开窍的过程,省略不得。

  朱怀镜总结在市政府工作三年的心得,对妻子香妹说:

  这三年我越看越清楚,再也不能抱着过去认定的那一套处世方法了,那样只能毁掉自己的一生。我也想过,不是自己没本事,只是没人在乎你的本事。P132

  现在玩得转的,是那些手中有权支配国家钱财的人。他们用国家的钱,结私人的缘;靠私人的缘,挣手中的权;再又用手中的权,捞国家的钱。如此循环,权钱双丰。P133

  初版十余年后,在反腐倡廉紧锣密鼓的今天我们回头来看《国画》,这部小说的预见性和警示意义越来越明晰。

  西方有格言:“太阳底下没有新事物”,官商串联,警商勾结,打麻将,送保姆,拜佛求签,会见江湖奇士,利益输送,男欢女爱……这些招数现在在官场、商界依然大行其道,且愈见其盛。但是每天升起的太阳都是新太阳,中国古语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们今天只能感叹,《国画》中社会还是相对简单的社会,《国画》中的官场也还是相对明亮的官场。

  《国画》初版于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可能是因为社会环境日新月异,世道人心变化太快,现今读这部小说,不免觉得其中还存有理想化的成分。小说开篇,朱怀镜在男女之事拘谨羞涩,场面应酬也流露出书生气,不像在基层做过副县长摸打滚爬蹭过一身泥的人;综合处的刘处长与副处长朱怀镜之间,虽然存有戒备但相处和谐,关系也稍显简单;而梅玉琴一出场风情万种,却对市府小小的副处长朱怀镜一见钟情,而且她居然还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这些在我们当今这个复杂的社会看来,似乎都不大合乎常理了。

  《国画》在“官场小说”中为何能傲视群雄成为经典,一是在于作者对所写题材谙熟于心,无论是官场之微妙、人心之曲折还是艺术之三昧。二是这部小说还是把人情世态从皮毛写到了血脉骨髓,穷形尽相,让人叹为观止。

  光是关于递名片这件事,小说里就有各种耐人寻味的细节:

  派出所所长宋达清带上手下小马去见朱怀镜,递上名片,朱怀镜回了宋达清一张,对小马说,不巧名片用完了。实际上是不想给小民警名片。

  宋达清带朱怀镜初见雷拂尘、梅玉琴,朱怀镜摆谱说,我忘了带名片了,老宋有我的电话。

  见到仙风道骨的卜未之老先生,朱怀镜有意与他打交道,怕递上名片有显牌子的意思,未免太俗,就用笔写下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

  赴任梅次地委副书记之前,梅次有人上来拜见新领导,“每次送走客人,朱怀镜都要把他们的名片拿出来再细细看一次,一个个再对一次号,回忆一下谁是谁,这很重要,下次碰上,能一口叫出他们的名字,会让他们受宠若惊的。”

  至于男女之情,也描写得细致入微曲尽其妙。朱怀镜在妻子香妹和梅玉琴之间周旋,对电视台记者陈雁心存暗恋,尽现泛爱者之心劳,多情者之身累。

  《国画》出现的大量官场小说,大多是“厚黑学”的图解,主旨全在描摹官场的勾心斗角及晋升之道,猎奇八卦段子,对野史传闻津津乐道,而作者大多缺乏王跃文这样的学识、生活阅历和对社会的细致观察,甚至没有机关履历,不谙官场之微妙,所谈官道多为道听途说,因此其官场小说不免像“太监画春宫”一样荒诞无稽、不合情理。

  《国画》可能是作者在有意无意之间,成为了一部开风气之先的作品,但是后续的追随者大多走了越来越离谱的道路,这就使得《国画》不得不“但开风气不为师”了,并且也因此而独领风骚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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