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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中的突破(李佩伦)

//m.zimplifyit.com 2013年11月25日09:25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佩伦
评小剧场京剧 《惜·姣》评小剧场京剧 《惜·姣》

  《乌龙院》是京剧舞台最有影响的传统剧目,远自谭鑫培唱响,直到成为周信芳代表剧目,屡演不衰。北京京剧院推出小剧场京剧以《惜·姣》命题,聚焦了阎惜姣这个人物。集编导于一身的是“80后”的李卓群。剧本对阎惜姣予以新的解读,从而突破旧的主题,成为本戏的看点。

  剧中阎惜姣有着无法改变的宿命,人生依附于两个男人之间。前者是为了物质生命而强颜苟活,后者是为了情感寄托而挑战伦理。弱女子凭着自己的性灵追求而主动弃取,应对男权,从而被动地陷入矛盾冲突的中心。

  李卓群作为现代女性,其视角不会拘囿于百余年来《乌龙院》的定式。明显地是在批判笔墨中饱含着对阎惜姣的理解与同情。几千年来,女人是男性中心 社会的附庸,父权体制下的工具。她们只能把必然的抗争转为忍辱负重,任人消遣。虽获得了道德蹂躏下的崇高,却丧失了活生生的自我。《惜·姣》剧中,阎惜姣 在力求主宰个人命运的挣扎中,将自己推向两次死亡:肉体与灵魂分别了断于宋江与张文远手下。编导正是从历史的高度,去探寻阎惜姣人生真正的正负价值。剧终 之际,我忽萌寸念:惜姣,珍惜其可人,怜惜其薄命,痛惜其情深智浅。

  《惜·姣》着力点是把一个定论为淫荡孽种,回归于人文理性高度。以现代的人生体验,咀嚼她的生命苦涩,从而塑造了一个泼辣、大胆而追求真爱的封 建叛逆。通过剧本情理相谐的情节演绎,肯定了她性爱与情爱双重渴求的合理性,使之挣脱了传统语境中被扭曲为“淫妇”、“荡妇”的认知偏执。观众被人物命运 牵引着,被她的非是至“善”至“美”的“真”所感染,不断调整着历史记忆,接近并接受了一个走出了误读误判的阎惜姣。《惜·姣》对旧主题的解构与重构,不 是借助宣言式的直白,而是在情节流动中,在性格交攻中,引发观众观而知之,思而得之。

  被惜姣“纠缠”着的两个男人,是男权社会的缩影。对道德罗网下的无性婚姻,她疏而难离。背叛宋江,是她惟一可行的报负。她冲破道德罗网的寻爱是 必然的悲剧。所遇又只是寻求满足男欢女爱的张文远,她却不辨真假,痴心轻信,注定了是更沉重的悲剧。当张文远最终明确表白:莫把欢爱当做恩爱,莫将欲仙欲 死当做同生共死。这有牙齿的冰冷语言终于咬碎了惟一的期待而使惜姣彻悟。两个“莫”是阎惜姣情幻的终结,却为观众开启了现实的眼睛。两句负心人的负心话, 警示痴情男女应拿捏住自己,莫陷入另类偏执。同样具有醒人的作用。

  传统的《乌龙院》是谴责阎惜姣背离节操的道德文本。周信芳的《坐楼杀惜》削弱两性矛盾,以对梁山起义的爱与仇为冲突核心,是政治文本。《惜· 姣》借鉴了后者,有所发挥,却没有为政治倾向的冲突拔高。剧中设计了阎惜姣与宋江一段“政治”对话。虽是妇人见识,把威权下的“强者与弱者”对政治的两种 判断、两种心态给予了透析。见解虽在两个角色间“相反”,却 “相成”于观众心底。编导赋予了剧本较多的承载,而在性格合理的冲撞中,不留造作的痕迹。

  意在笔先,却又沉淀于笔底。说《惜·姣》是多重主题,似乎太过。但对观众思考的触击,却非定点于一。

  必须指出,在第四场“杀”中,孟婆与阎氏的邂逅,表现阎惜姣的为情亡命落魄而不失魂。孟婆的砭迷开悟,难撼惜姣一往情深。设置这场戏意在强化主题,可惜释语禅思过多,一般观众似是雾里看花,难以领会。

  小剧场话剧为荒诞性大开其门。京剧以写意性为审美法则。进入小剧场,恰是进入了更自由写意的时空环境。《惜·姣》坚持了京剧美学法则,尊重观众审美取向,适度荒诞,不刻意求之。

  台上一桌二椅,别无任何装饰。天幕之后,乐队朦胧可见。现代元素的背景音乐,訇然来去,更增加了角色内心活动的强度。京剧舞台空灵之美,得到了充分体现。在无碍的空而万有的舞台上,让演员和观众的想象力得以自由驰骋。

  京剧重“技”,更重视赋于“技”以心理內容的“艺”。演员们展示了技的全面,艺的高度,并体现在对人物性格诠释和心理剖析上。

  剧中三个主要人物,性格基调与旧版本相比,开掘更深,勾勒更细。花旦演员王梦婷把性格多侧面的阎惜姣塑造得淋漓尽致。她把复杂的内心活动外化为 准确的肢体语言。一颦一笑,或真情或矫饰,感到真切、真实。在裹足与解足的两种规定情景中,眉目间情愫两般,细腻生动。王梦婷的跷功扎实,虽是各种脚步, 却见情见性,无炫技之弊。

  马派新秀宋昊宇饰宋江,自然是马派路数。《惜·姣》情节的规定性,虽无法展现从容潇洒的马派风格,但宋昊宇的唱、念、做却有马派的情韵可寻。宋昊宇把人物的百般无奈演得细腻合理,杀惜前后的情感变化,层次分明,张弛有度。

  张琎以小生行当饰张文远,突破了观众的审美惯性,却使阎惜姣的恋情更为合理。他的轻薄自私,只为肉体狂欢而来,演得准确得当。当阎惜姣力邀他携手远遁,张琎把这个只是忘情枕席之间,绝无半点真情浪子的冷酷、惊悸、孱弱刻画入微,不落俗套。

  北京京剧院是小剧场京剧的最早实验者。今年推出《惜·姣》全部启用青年演员,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首场演出的强烈反响,证明了新的探索取得了成 功。我一向关注小剧场京剧,《惜·姣》确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在守住本体,力求新变,抓住老观众,吸引年轻人方面,北京京剧院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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