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岁宏村,依然生机盎然。当年被叫做——弘村,取宏广发达之意。改称宏村,是后来的事。
宏村位于黄山西南麓,距黟县县城十几公里的样子,是古黟桃花源里一座牛形古村落,建于南宋绍兴年间。它,依山傍水,既有水的灵性,又有山的幽趣。它的黑眉白面,显得淡雅而庄严,是典型的徽派建筑艺术之标本。简略而不缺乏生动,古朴而犹见神韵。这使我想到了已故著名画家吴冠中的几幅画:《水乡》、《风景》、《江村》等,都是仅几笔勾勒,就使水乡,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简略得再不能简略了,大片的留白,更使画面无中生有,给人以无边的想象空间。还有淡淡的几点碎花,朦胧在那里,似梦非梦,似实而非。
一读宏村,第一印象,便是与之相似。
它非随意而就的古建筑群落,而是匠心独具的生存空间。它的水脉(水系),源于一眼清泉,经过精心设计之后,成为一处生命之水。饮用、淘洗、灌溉、洗浴,样样都靠它。曲曲弯弯,流淌静静,流到每家每户,送去清凉和生命之需。有诗云:“浣汲未妨溪路连,家家门前有清泉。”绕绕弯弯的渠水,更具备过滤系统,而且是纯属天然的。所以它的清凉活水,流淌近千年,依然清洁而未被污染。足见我们古人治水方面的聪颖和智慧,如此精准而超前。不能不令人感佩。
村中有一片月沼,成半月形。取有亏必盈之意。沼即塘,塘很大,称为湖也无不可,是这里的先人,一锹一镐人工挖掘出来的。
酷夏之际,红荷开得正盛。盛况荷群,竟可唤来远山清风,为我们拂凉。红荷之色极为浓艳,与别处的显然有些不同。细瞧,有点像一束束火焰在升腾,使人联想,燃烧中的红泥小炉和正在煮酒豪饮中的隐士和布衣。
在烟水迷蒙中,水之岸和青石板铺成的沼堤上,好像落满了采蜜的蜂群。叮在花蕊上,一动亦不动。不,是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那是一群又一群的青年学子,正宁神静气地在那里写生。在他们的画板上,宏村妩媚着、生动着、一纵一横都是柔情和喜爱的吐露。一座古老的村落,能够吸引如此众多的青年学子来写生,的确是少有的现象。有的还带着旅行包,说明他们是下了飞机或者火车之后,直奔这里来。而后,找准角度,摊开画板,便就进入了角色。的确,艺术使人忘情,亦忘我。
当我们走近他们的时候,阳光甚为热烈。好在有一棵棵古老的树木,在为他们遮挡着酷阳。还有,带水汽的山野之风,不断地向他们吹拂着。荷叶,轻轻然摇动有声。仿佛是从村姑们那随风而摇的裙裾里发出来的。
我驻足,一位写生少女的背后。她的画板上出现了一座黑眉白面的淡雅的院落,门前悬一盏小小红灯笼,几株巴茅草,在院落左侧,飞动如三角旗,生动而鲜活。下边有一竹篮,装有几支野草花和一方折叠不精的蓝花头巾,头巾一角露于篮外。使人联想,她的主人并没有走远。
对面,她写生的那座院落,内容却与画面不大一致。啊,是她在添加一些生动之物与画面。她是在写生,也是在创作。尤其那几株巴茅草,是一挥而就的,只是简略几笔的勾勒而已。她为巴茅草,有意涂去了一层土红色,与院落形成了色调上的反差,却产生了意外的生机,十分惹人眼。我不由喊出声:好!她回过头来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伯,请教了。我说,这几株巴茅草,像是点睛之笔吧?把整个画面点活了。富有创意,不错!不错!她低声说:谢谢!
然后我转身,走进敬修堂、东贤堂、三立堂、叙仁堂和承志堂。发现,堂与堂之间的建筑风格大同小异,而砖雕、石雕、木雕则各有各的刀法和立意。遗憾的是,走马观花式的参观,无法精见它们的内韵和写意。日后,也不知有无机缘再来细读?
有人说,宏村是画中的村落,并非过誉。然而,我发现它又是诗歌中的村落。每家每户都有诗词歌赋的条幅挂在那里,出手也不凡,极富传统的哲思和传教意味。尤其这些祖训家训,无不在弘扬古老中华的传统美德和做人做事的深刻道理。
宏村不大,却深刻。它是我们古老文明一个遥远岁月的缩影。它的外在美和内在美,无不彰显一个古老民族的远大理想和美好梦境。它又是一张无愧于我们古老文化的生动名片。它,不仅属于安徽、也不仅属于黄山,更属于中国和世界。
牛形的宏村,是可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