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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驹赤兔马啊!是日行千里的宝驹,是驰骋沙场的骅骝,是乘载英雄的坐骑……”每当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格萨尔神授艺人达哇扎巴吟诵起史诗《格萨尔》中对赤兔马的赞词,双眼就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步入21世纪,随着生活生产方式的转变,那些昔日光荣的草原神骏,留给世界的是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是重又承担起历史赋予的崭新使命?
背影远去——骏马淡出草原生活
57岁的扎囊居住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市结古镇,说起老家巴塘草原牧场上的6匹马,有讲不完的故事。
上世纪90年代,马匹还是玉树牧民们的主要交通工具。清晨,男人们骑着骏马赶着牛羊去放牧,夜晚披着晚霞回到自己的黑帐篷。
“骑在马背上在巴塘草原上跑得比风还要快,那比坐任何小轿车都快活!”回忆着过去的岁月,扎囊脸上仍有欢喜的笑容。
90年代末,一辆接一辆比马吃得少、跑得快的铁家伙来到了巴塘草原。那时一辆五羊摩托车1万多块钱,和一匹好马的价格差不多。年轻人迷恋马达轰鸣的声音和脚下轻踩便能疾驰的速度,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骑摩托车代替骑马来放牧。
2003年,扎囊家响应国家退牧还草的政策,告别了草原,搬到了结古镇。临别前,他将心爱的6匹马交给了亲戚照料。“死的死,放的放,后来再也没见过。”他的神色有些悲伤。
2009年,民航客机第一次降落在巴塘草原。同年,一条一级公路从结古镇延伸到扎囊的老家。过去骑马需要5个小时的路途,如今开着家里的五菱宏光摩托车半个小时就能抵达。
冬日的阳光中,青海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和日乡和日移民新村中不断传来叮叮咚咚石刻声。
2005年,作为三江源生态建设与保护工程项目中的生态移民,和日村235户牧民告别了祖祖辈辈放牧的草场,在距泽库县城中心仅1公里的地方定居下来。
依靠石刻手艺,28岁的村民多杰东周从牧人变成了石刻匠人。“放牧时的生活是我石刻的灵感。”他说。他的身边,一块刚刻完的骏马奔腾的石刻能卖上4000元。如今,他靠这门手艺一年能有8万元的收入,是放牧时的7倍。
角色嬗变——骏马从伙伴到“玩伴”转型
扎囊家搬迁到结古镇的头几年,是马在藏区地位式微的日子。
结古镇的格萨尔广场上,史诗英雄策马奔腾的铜像傲然屹立,然而,英雄坐骑的后代们却难逃多舛的命运。
农业部统计数字表明,从1977年到2006年30年间,我国马匹数量减少了37.2%。作为马匹重要产区的青海藏区,牧场中越来越难觅骏马的身影。
失去了作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地位,昔日的灵兽逐渐被视为牧人的负担——既卖不出好价格,食量还很大——一匹马需要大约3个羊单位的食草量。
在传说中格萨尔王妃珠姆的故乡青海省玉树州治多县,2007年,一匹成年公马的价格一度降到了700元——还不及当时两只羊的价格。
2011年,扎囊忽然发现过去结古镇上铺天盖地的藏獒广告中有越来越多的马广告。一匹好马卖上二三十万元已不是奇事。见多识广的儿子告诉他,是草原上日渐兴盛的赛马会抬高了马的身价。
获得优胜的骏马为主人赢得的不光是荣誉还有财富,冠军的奖金从几千到上万元不等。
与格萨尔王赛马称王的时代不同,如今的赛马会已经不是部落间避免战争、展示力量的社交方式。在玉树地震前,每年夏季举行的赛马会规模超过10万人,人们除了观看骑手们精湛的技艺和骏马雄健的步伐外,还能欣赏到歌舞表演、服饰展示,并从自发形成的集市上买到许多新鲜玩意。
“马从生产资料到娱乐工具的角色转变根源在于人们生活环境和生产方式的改变。它作为陪伴这个民族千年的伙伴,承载了人们对故乡和历史的特殊情感。虽然骏马已淡出现实生活,但赛马依然能作为民族的精神符号被铭记和传扬。”玉树州博物馆馆长、民俗学者尼玛江才说。
“马上有钱”——骏马在新时代带来商机
在玉树州囊谦县毛庄乡,12名习惯于操持家务的藏族妇女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骏马走出家门挣上钱。
走进毛庄乡藏族民间手工艺妇女生产合作社的工作间,四壁墙上陈列的手工艺品令人目不暇接:用牦牛毛编织成的马鞍、马笼头、缰绳、马颈环、马鞭子、放牧用的甩石带,还有牧区多年不见的传统白色羊毛毡帽和披肩……
“越传统的东西越招人喜欢。”合作社发起人白玛成措说,“即便不使用,作为工艺品也有大市场。”合作社成立仅3个月,就收到了10万元的订单。
“一个马颈环需要打15万个结,要不是因为还有赛马,这些东西就没有人用了,手艺也会很快失传。”白玛成措说。
从西藏的那曲到甘肃的玛曲,从青海的玉树到四川的理塘,蓬勃发展的赛马会带动起一个新兴的职业——职业赛马手。来自玉树市甘达村21岁的索南扎西在2013年夏天中辗转玉树州内各地参加了26场赛马,为自己挣得3万多元。
在青海湖金银滩,牧民旦木争才郎价值30万的汗血马不仅为他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赛马会,还为他的草原牧家乐带来源源不断的游客。他家一年靠旅游就有40多万元的收入。
2013年冬,当玉树宣布“4·14”玉树地震灾后重建全面完成之际,玉树州旅游局局长刘立志表示,将在2014年藏历木马年到来之际恢复因地震中断3年的赛马会。
虽然陪伴了游牧民族千年的骏马在新时代为人们带来了新的商机,但尼玛江才认为,赛马及周边产业的兴旺并不能等同马文化的传承。“人们的生活正在改变,我们能够以赛马等方式留住马文化的形式,甚至能赋予它更多的外在形象,但它已失去了根植的民间生活土壤。现在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了留住马文化的根而固守着过去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