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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京植物园游览过的人,大多会注意到园内环湖的坡地上矗立着3座奇怪的建筑——远看像楼房,近看像碉堡,四四方方,这就是碉楼。因经过修葺保护,碉楼的面貌完整。
在北京香山南路红旗村的团城演武厅(清乾隆年间建)院内,也有一座碉楼。它比北京植物园内的碉楼规模更大,保存更好,据说供当时大阅兵比武时使用。
像这样的碉楼,据说在香山一带共修建了67座。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碉楼已坍塌消失,现存的也大多因年久失修而倾颓残破。
碉楼,本是西南地区藏、羌民族的传统建筑。北京城里的碉楼,是因何而建呢?
在汶川大地震中屹立不倒的碉楼,让很多人认识了这种独特的藏羌建筑。挺拔坚固的川西碉楼,不仅挺过了历次地震和战争,还因其良好的防御功能,被清朝统治者搬到了京师。如今,在北京香山脚下,仍然矗立着不少倾颓残破的碉楼,记录着一段民族间战争与交流的历史。
拥有250余年历史的香山碉楼
时间回溯至清乾隆年间。乾隆十一年(1746年)春天,四川西北部金川土司叛变的消息传到紫禁城。起初,乾隆皇帝不太在意,因为从乾隆二年(1737年)起,报告大、小金川土司内讧的奏折就没断过,乾隆的态度是隔岸观火,“以夷制夷”。
没想到战火越烧越大,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夺取小金川土司泽布的印信,又攻到明正土司所辖之地,“意欲吞并诸藩”。乾隆这才任命在平定苗民起义中有功的云贵总督张广泗为川陕总督,以川、贵之兵,进剿大金川。
征讨进行得很不顺利。张广泗在奏折中称,大金川四处皆山,陡峻无比,叛军在显要处皆建有防御性建筑——碉楼,很难攻取。
碉楼,最早的记载见于《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依山居止,垒石为屋,高者至十余丈。”
这种石砌碉楼,状似城堡,高者十五六丈,矮的也有八九丈。每个碉楼的四周皆有方孔,外窄内阔。碉门外只设一根活动的独木梯,抽走独木梯,入侵者难以攀援。土司军队在此居高临下,远可射,近可砸,以守代攻,游刃有余。
至今,从岷江河谷的松潘、茂县、汶川、理县,直到大渡河上游的丹巴、金川、马尔康等地,高耸入云的碉楼依然随处可见。过去,在这片被称为“民族走廊”的地带,战争随时都会发生。因此,碉楼从诞生之初,就是战争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乾隆本以为大、小金川方圆不过数百里,丁壮仅七八千人,平定起来还不是手到擒来,想不到“攻一碉难于克一城”。无奈中,他到老祖宗那里找经验,惊喜地发现:“开国之初,我旗人蹑云梯肉搏而登城者不可屈指数,以此攻碉,何碉弗克?”
于是,乾隆命令工部在北京香山脚下修筑了与金川碉楼相似的3座“复制品”,并从京城八旗子弟中选拔精锐2000人,成立了香山健锐云梯营。这是一支“特种部队”,每日模拟金川战争形态,进行攻打碉楼的操练。
乾隆十三年(1748年)秋,乾隆处死办事不力的张广泗,以傅恒为经略大臣,率包括香山健锐云梯营在内的两万五千名清军入川平乱。次年年初,金川土司溃败乞降,头顶佛经立誓,决不再叛。
为了庆祝胜利,乾隆下旨在香山八旗营房附近修建碉楼,每旗8座。这8座碉楼中,有一座是“活”的,即内部空心,可以登临;其余7座都是“死”的,即内部实心,不能进入。这样,八旗共建碉楼64座,再加上原来的3座,这就成了香山67座碉楼的来源。
“番子营”和“金川番子乐”
香山碉楼并不是碉楼第一次在中原“还魂”。1920年,英国传教士托马斯·托伦士到四川考察时,就认为秦代成都所筑张仪楼、唐代边关名将李德裕在各地所修建的筹编楼,以至当时居住在成都平原的汉人为了防止土匪侵袭修建的碉楼,都源自藏羌古碉楼。
香山碉楼无论从大小、高度还是规模而言,都无法与川西碉楼相比,只能算是碉楼的“简单版”。而碉楼的建造者,主要是金川战役中的“番人”战俘。
史载,第一次金川战役后,乾隆在北京香山建实胜寺,以记战功。实胜寺不远有个村落,名为“番子营”,来自金川的 “俘番”就生活在这里。这一点,有乾隆十五年(1750年)留下的御制碑为证:“朕于实胜寺旁造室庐,以云梯军士,命之曰健锐云梯营,室成居定……是营皆去岁金川成功之旅,适金川降虏及临阵俘番习工筑者数人,今附居营侧。”
乾隆在《御制番筑碉诗》中写道:“番筑碉,不惟效劳,尔乃忘其劳。魋结环耳面顤 幽頁,嗜酒喜肉甘膻臊。但得酒肉一醉饱,浑忘巴朗卡撒其故巢。”这首诗描述了建造碉楼的金川人的穿戴打扮,以及他们爱饮酒、喜食牛羊肉的生活习惯。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大、小金川土司再次反清,乾隆出兵平定金川,又有一大批“俘番”来到北京。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乾隆在一首宴请将士的诗文夹注中就提到:“阿桂等所俘番童,有习锅庄,乃斯甲鲁者(即番中傩戏也)亦命陈之宴次。” 从中可看出,金川锅庄跳到了天子脚下,供王公贵族们欣赏。
此后,据史书记载,每逢节日庆典,“番子营”内的艺人都要被召入宫中,在太和殿表演民族歌舞、杂耍等,以藻饰太平。他们中除了战俘,还有金川当地的艺童和能工巧匠。艺童们表演的金川音乐,在《清史稿》中被称为“金川番子乐”。据说,“番子营”内最多时有3000余人。
曹雪芹曾与碉楼毗邻而居
在北京植物园的碉楼附近,就是曹雪芹纪念馆,这里也是曹雪芹故居所在地。一代文豪曹雪芹,正是在那里度过了下半生,并极其艰辛地完成了《红楼梦》的创作。
曹雪芹的先祖是满洲正白旗包衣出身。雍正年间,四代任江宁织造的曹家被抄家,曹雪芹随家人回京归旗,晚年就居住于香山脚下的正白旗村(黄叶村)。
在黄叶村生活时,曹雪芹经常和好友敦敏、敦诚、鄂比等登临古碉楼,饮酒赋诗,极目远眺。敦敏就有登楼畅怀的诗文:“秋色召人上古墩,西风瑟瑟敞平原。遥山千叠白云径,清磬一声黄叶村。”诗中的古墩,指的就是古碉楼。
曹雪芹颇通医术,经常在香山脚下的村子中行医,因此踩出了一条“曹雪芹小道”。这样的经历,可以推断曹雪芹对“番子营”不会太陌生。实际上,他在《红楼梦》里就提到了“番子”。
《红楼梦》六十三回中,芳官说,愿意像小厮茗烟一样,随宝玉出门。宝玉笑道:“到底人看得出来。”芳官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况且人人说我打联垂好看,你想这话可妙?”
由于八旗一共只有8个可上的“活”碉楼,而“死”碉楼共56个,每旗都有7个,所以香山一带的旗人创造了一句俗语——“七死八活”,形容死大过活,指必亡必败的事物。无怪乎《红楼梦》里,袭人说晴雯“病得七死八活”还给宝玉补孔雀裘。而最终,晴雯确实因病而亡。
(题图为北京植物园中经过修葺保护的碉楼。肖静芳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