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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实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工程”以来,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与出版呈现新一轮的繁荣景象。广西文联、作协编选的10卷本《广西少数民族新锐作家丛书》(广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11月出版),即为又一令人瞩目的实绩。
地处南国边陲的广西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有壮、瑶、苗、侗、仫佬、毛南、回、京、彝、水、仡佬等11个世居少数民族以及满、蒙古、土家、畲族等散居民族。这是一片神奇的红土地,有秀美的风光,有壮丽的山河,更有深厚的历史人文积淀。民族生活的沃土,民族文化的辉光,自古至今滋养着各民族作家的文学梦想,照耀着各民族作家的代代长成。上世纪90年代以来,广西文学发展气势尤猛,风头尤劲,“文学桂军”以团队阵容崛起,极大地改写了中国文学的版图,成为中国文坛的佳话。而广西少数民族作家,是“文学桂军”的重要构成,他们以自己的创作成就充实与壮大着广西文学的内涵与外延。才人迭现,各领风骚,曾几何时,一代新人又已头角峥嵘,脱颖而出。《广西少数民族新锐作家丛书》纳入近年来在小说、散文和诗歌领域勤奋耕耘、收获显著的杨仕芳、何述强、周耒、林虹、费城、陶丽群、黄土路、黄芳、梁志玲、潘小楼等10位新生代作家诗人的作品,齐整的阵势,呈现的却是各具特色、各有千秋的才华与风格。
杨仕芳(侗族)以“我看见”三字来命名其中篇小说集。其小说善于描写特殊情境中人性的沉沦与挣扎、污浊与净化,读来令人惊心动魄,深受震撼。如《流逝》一篇中,铁匠欧元刚的“妻子”阳芝芝实际上是骗婚者,周旋于原来丈夫、孩子与欧元刚之间的阳芝芝内心时时陷入激烈的冲突与交战,而已有所察觉的欧元刚也经历着灵魂的震荡与煎熬。小说的结尾,自觉罪孽深重的阳芝芝愧悔而去,欧元刚与年幼的“儿子”则日日等待阳芝芝的归来……小说对人性的善与恶的双重揭示,达到了相当深刻的程度。何述强(仫佬族)的散文集《隔岸灯火》,则显示了思想的张力、语言的魔力与对散文文体的苦心经营,诸多篇章颇有令人拍案叫绝的奇思警句与不凡章法。试举二三:“在我的家乡,一个人过世了,人们就为他扎一只白鸟……它在村庄上空飞翔,在街巷上空飞翔,也在林立的楼群间飞翔。尖锐而洁白的石米拒绝不了它,地板砖、双灰粉拒绝不了它,钢筋水泥、茶色玻璃、防盗门拒绝不了它。它是骄傲而圣洁的女皇,想要叩开谁家的窗户就叩开谁家的窗户。它上下起伏、左右腾跃,节奏时缓时速,音色时暗时亮……村庄和城市都无法拒绝那只振翅的白鸟。白鸟是一道无坚不摧的亮光。障碍,只能促使这只饱经沧桑的白鸟更加欢快地跳跃。”(《白鸟》)“我忘不了那个中药铺。每次经过它的门口,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朝里张望。它卖中药,同时也卖花圈……买药是求生,卖花圈是送死。这是两件很严肃、也很痛苦的事情。如果分别让人们去承受,恐怕效果会平静一些。但进入那间灰扑扑的中药铺的人必须同时承受、同时体验两种情感,听凭两种情感在心中翻滚、格斗……它摆出一种残酷的人生战场。”(《两种生意同时做》)“做文人是艰难的。你做文人,在什么地方都得做文人。在明亮的广厦里,在阴暗的店铺中,在任何场合,和谐或者不和谐,你都得做文人,而大多数时候,选择精神的崇高就必须承受生存的悲哀。”(《好友郑云》)周耒(壮族)的小说注重表现当代人尤其是底层人物的物质与精神困境,并对人的良知的发现、人的尊严的复归与人的精神的升华充满热切的期望与信心。《还魂记》《飞入天上的梯田》和《舞场》等中短篇小说给读者的心灵带来冲击与碰撞,也让读者的灵魂受到洗礼。林虹(瑶族)的散文集《两片静默的叶子》,写身边事,写心中事,于率性中透出思索,于真实中袒露性灵。费城(壮族)的诗歌呈现了作者繁富的内心世界,有明朗而热烈的抒情:“曙光就在近旁/润湿了脚下的土地/啊,这就是祖国的土地/啊,想起祖国/我就想起我的桂西北/那里草木葱茏,人心向上/人间处处是花园”(《我热爱你》);也有深沉而落寞的忧郁:“我静静地坐着。在九月/我将身躯弯曲成大地的弧度/一枚枣核静静地萌芽/从我骨缝的罅隙间伸出枝丫/仿佛忧伤,在九月里又吐出新芽”(《再一次写到九月》);有对美好年华的描述:“啊,寂静。暮霭上升/天空弯曲,铅褐色云朵低垂/少年沿途开成花的姿态/被风拍暗的栏栅越发清晰”(《少年书》);有对人生终点的慨叹:“多少年后,你在山边守一座老房子/坐在时光的荒芜里,不发一言/目光混浊,如同一只破旧的瓦罐/不发出一个声音。那些秘而不宣的/言辞风化在时光的褶痕里”(《老时光》)。费城还善于以生动的具象表现对世界与人生的思考,这使他的诗歌既华丽又具有现实感。
陶丽群(壮族)的小说创作近几年来颇为活跃。《起舞的蝴蝶》《恍惚之间》《漫山遍野的秋天》《一塘香荷》等作品是在《民族文学》发表的,其中2009年发表的《起舞的蝴蝶》被改编成同名电影,《一塘香荷》获得“2012《民族文学》年度奖”。其小说特点一是关注底层人物,往往把底层人物作为作品的主人公。而且,这些主人公又往往是底层人物里的边缘人或另类,是底层的不幸者。二是表现农民与土地的关系。作者对农民和土地的关系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三是作品内涵丰富。四是重视人物塑造,尤重细节描写。黄土路(壮族)的小说,透视复杂的现实社会,洞察人生的苦难,也总带着理想与温情的想象。《醉客旅馆》的温馨令人感动,《戒指在寻找爱情》的寓意让人深思。他的作品还具有自觉的文体探索意识,表现了一个日趋成熟的小说家不懈的艺术追求。黄芳(壮族)的诗如同其诗集名《仿佛疼痛》,紧贴着生活,是从生活中长出的感受与情怀,感性、质朴和真实。“——你要用上帝的光亮骄傲地/爱我。要一辈子/只爱我。”(《你站在那里,爱我》)“你左手羞怯地平放,右手/打翻了慌乱的茶杯。/如果我爱你,/我要先爱上/这一阵阵的慌乱。”(《如果我爱你》)“我老了/再也没有力气来阻止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如果我还年轻》)。这些关于爱情的诗篇,尤其率真和坦荡。梁志玲(壮族)的小说对各色底层人物的心理性格与生存状态精描细刻,且极具悲悯意识。《微凉的逃逸》一篇,凄婉地讲述了女性对命运的挣扎与逃离,而其主人公——越南籍的外祖母歹歹的形象塑造,十分难得,这是南国边疆特有的生活与人物。潘小楼(壮族)的小说叙事融入散文与诗化手法,较为自由和率意。她的小说主题有关于灵魂的忏悔与救赎,如《秘密渡口》和《罂粟园》;也有关于人性对苦难的承受限度的探索,如《小满》;有的作品还着意营造神秘的意境和气氛。
阅读这套丛书,我欣喜于广西文学的雄强后劲与新的格局。10位新锐作家大都是“70后”或“80后”,他们从时代精神与民族生活中获得灵感,汲取诗情,以其创作实力和潜力,标示了“文学桂军”这个重要方阵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