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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新娘缺席的婚礼(周健森)

——评音乐话剧作品《婚礼》

//m.zimplifyit.com 2014年03月06日10:25 来源:北京日报 周健森

   

  音乐话剧《婚礼》剧照

  伟大的文学作品总是具有丰富的多义性,契诃夫就是一位擅于制造这种效果的语言大师。我们看他的戏剧《樱桃园》,没有办法 简单地揣测出他对女庄园主的态度;或者读他的小说《套中人》,以为那个奴性十足的可怜虫是应该被嘲笑的,殊不知我们这种嘲笑背后的冷漠,也许才是作家真正 想要批判的。戏剧工作者能够遇上契诃夫,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其文本的多义性,提供了广阔的再度创作空间。白俄罗斯杨卡·库帕拉国家模范剧院来京演 出的音乐话剧《婚礼》,就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在契诃夫的作品表中,《婚礼》算不得经典之作。剧中,贪财图利的当铺估价员与下等文官家的 女儿举行婚礼,丈母娘花钱雇来一位冒牌将军撑门面,结果婚礼却被搅得索然无味。这一独幕轻松喜剧创作于1889年末,其情节取材自作者发表于1884年的 两部短篇小说《贪图钱财的婚姻》和《有将军做客的婚礼》。其中,《贪图钱财的婚姻》有个副标题,叫做“共有两卷的长篇小说”,不过剧作家只将第一卷的内容 搬到了剧本的前半部分中,而《有将军做客的婚礼》则构成了剧本的后半部分。我们无从揣测契诃夫是基于何种考虑将这两个故事合二为一的,也许贪图钱财的女婿 和丈母娘的确干得出花钱雇人撑门面的可笑行径。

  将杨卡·库帕拉国家模范剧院的创作者对该剧的演绎,与作品的流转过程放在一起讨论,二者 颇有几分契合之处。在当代白俄罗斯艺术家的二度创作下,全剧似乎重新被拆分成了两个主题,并且在前后风格上呈现出明显的差异。演出的前半部分,更像是一出 实验意味颇浓的先锋音乐剧,在应接不暇的插科打诨中,原剧本中的台词几乎被彻底肢解开来,变成了杂乱交响乐中的人声乐器。这些艺术家显然深刻地意识到了契 诃夫作品的多义性,他们不惜安排三组演员扮演同一对配角,以不同的语气和情绪反复念出同一段对白,由此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戏剧效果。这一手段确实提供了文本 的多重解读,但其弊端是剧情在反复的过程中迟滞不前,反而削弱了主题。

  当冒牌将军终于登场的时候,演出风格似乎又回归到传统的戏剧语境 中来,其剧情也似乎更接近于小说原作。比如,冒牌将军出场的时候,展示在观众面前的是个“矮小而仿佛生了锈的老人”,这句话出自小说,而剧本当中则没有这 样的提示词。并且,和小说中的叙述视角一样,“将军”成了全剧的焦点所在,他像个当仁不让的主角,唠唠叨叨地说着大段枯燥的台词,并且让这种乏味的气氛从 舞台上一直蔓延到观众席中。事实上,在剧本中出现的“将军”,更像是一件滑稽的道具,其善恶属性是无从分辨的;而在小说中,由于有着必要的背景铺垫,“将 军”被塑造成一个对过去怀有美好回忆的孤独老者形象,尽管他最终遭受屈辱,却是令人产生怜悯之情。当代戏剧工作者应该是更倾向于小说中的描述,当“将军” 退场时,他们安排一个天使给他慰藉,与他挽手同行,那天使便是新娘。

  我们终于提到了新娘,这个全剧中最令人印象深刻却又最易被遗忘的角 色。在契诃夫的笔下,无论是小说还是剧本中,新娘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在小说中,他对新娘的评价只有一句颇为讽刺的话:“脸上流露出各种美德,唯独缺 少一种,就是思考能力。”在剧本中,这位新娘仅有的台词同样透露出一种庸俗的气质。但是在舞台上,扮演新娘的女演员却仿佛一位绝望的智者,她固然可以伪装 出世俗的笑容,说出愚蠢的台词,但更多的时候,她却如同被人遗忘的无法呼吸的金鱼,在喧嚣的人群中缓步穿行。有时她终于握住了麦克风,却因为没有台词而被 剥夺了表达的权利,只能徒劳地发出无意义的语汇,面带痛苦的神情。她终于疲惫了。在“将军”喋喋不休地回忆从前的时候,她远离人群,瘫坐在幕布之外的椅子 上,和观众从同样的视角长时间地注视着舞台中间发生的一切。她是舞台上的在场者,却是世俗闹剧的缺席者。那里不需要她,而她也不属于那里。

  值 得一提的是,在剧中饰演新娘一角的季娜伊达·祖布科娃,如今已是古稀老人,比饰演新郎的伊格尔·吉尼索夫年长约二十岁,倒是与饰演“将军”的根纳季·奥夫 相尼科夫是同龄人。因此,当身着圣洁婚纱的新娘挽着身着军礼服的“将军”转身离去时,令人联想到的似乎是对旧时代的贵族精神的缅怀。倘若真是如此,那么杨 卡·库帕拉国家模范剧院对契诃夫作品的演绎,的确是具有一种颠覆意义了。

  周健森,青年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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