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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艺术的评价尺度,历来有两种:一是圈子内的,二是社会的。有的人在圈子内名气很大,但社会上却并不买账;有的人在社会上有很高的知名度,但圈子内对其却褒贬不一。这种背离的现象很普遍,且近年来有加大之势。探究原因,这其中既有世风浮躁的影响,也有文人相轻的因素。
值得庆幸的是,言恭达的书法,却是圈子内与社会上两方面都认可并称道的,能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我想这与他的书法造诣以及做人的谦逊分不开。
数年前,我与言恭达相识于苏州。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宁静、含蓄的谦谦君子。交谈中得知他是常熟人,且是言子的后裔。言子生活在战国时代,距今已有两千多年。言恭达生活在常熟,他的家族与那一片水碧山清的土地相生共荣,使他不但秉持了书香门弟的家风,也承继了笃定儒雅的道统。
在今天,艺人与文人混为一谈,在古代,文人与艺人却绝非同日而语。隋唐之后科举制度的推行,导致中国的官场十之八九都是由文人主持。诗艺与书法,历来是文人的两大看家本领。因此,在中国古代的官场里,生活着一大批引领中国文艺潮流的诗人与书法家。单说宋代的“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无一不是高官。书法与诗歌,从来都不是他们的专门职业。但今天许多以书法或诗歌创作为职业的人,是否产生过如上述四人这样的书法大师与文学巨匠呢?
做官的读书人,在中国古代统称为“士大夫”,从精神层面上讲,士大夫当属于“既有恒产,亦有恒心”的人,在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两个层面上,给芸芸众生以引导的作用。
士大夫与今天所说的中产阶级,庶几近之,但又不尽相同。士大夫应是庙堂与江湖之间的媒介,在生活上,他们追求稳定,拒绝粗俗;在精神上,他们追求优雅,拒绝粗鄙。正是因为有了他们,中国文化的薪火才得以世代传承,绵延不绝。
大约十年前,我去浙江天台山参访诗僧寒山大士的遗迹时,曾写过这样的诗句:“我本江南士大夫,天台乍到总踟蹰,昔年秋暮看红叶,此日春深听鹧鸪……”如今之时代,有着士大夫情怀的人越来越少了,但在与言恭达的交往中,我感觉到他身上士大夫的味道很浓。这种特质,在他的书法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言恭达书法始于篆、隶,而终于草书,篆书是中国象形文字收束之后,由“具象”转为“意象”的高古文字,从篆入手,可知汉字的产生与来历,入内习之,可观乎人文,探求汉字艺术之源头。而隶书则是中国文字的第一次简化,汉字的点、横、竖、撇、捺由此奠定,深入研习,可谙熟汉字艺术的平实与流变。而至唐代始为大观的草书,则是书法向画艺学习,将线条艺术推向极致的一种革新与放纵。从北魏至盛唐,中国的书法艺术由严谨刻板转向汪洋恣肆。这种变化与时代有关。北魏王朝时期,中国正值游牧文化融入以农耕文化为特征的汉文化的艰难转型期。而盛唐,正是中国文化由整体繁荣转向个体灿烂的上升期。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以及开放的文化态度,“援道入佛”的可喜局面终于产生,并由此诞生了中国禅宗。受此变革的影响,“援画入书”而形成的草书,成为中国书法艺术的一道靓丽风景。
言恭达练习书法的路径,正好吻合了汉字艺术的三次变革,由字的构架及结体到线条的灵动和流变,他揣摩甚深,用力犹多。如今,他的草书独树一帜,不但展现出激情四溢、想象飞腾的时代特质,更体现了云蒸霞蔚、雍容大度的盛世气象。
当我们身处这个时代的时候,会感到众声喧哗,莫衷一是。但是,当这个时代成为历史,当事人的利益冲突、是非恩怨成为云烟,再来回顾这一时代的文学与艺术时,后世的人们才能清楚地看到,谁是这个时代的艺术的王者。从中国历史过往的朝代中,我们知道每一个朝代都会选择某一个方面的真正的代表者。我有一个预感,只要言恭达不改初衷,坚持自己的艺术道路,这个时代将有可能挑选他为书法艺术的代表者。
▲他没有任何名家的架子,心境极其恬淡、平静,却又深沉、多彩。谈起人生品格,他说他欣赏的品格是“正直、真诚、单纯”,再加“平实与宽容”。“一个艺术家到了一定的社会层面,要保持平常心很不容易。”他感叹着。他并不把“头衔”当回事,“艺术家最终靠作品说话。当了什么‘长’,只会助长你的优裕感,要时时清醒啊!”然而,他又坦率地表示:“这个‘长’要挂,是便于工作。职务不是荣耀,是一种责任。”看来他十分珍惜他的工作环境,他对朋友说:“我常想到自己是个幸运者。”
▲我曾多次听到许多江苏书家的评论,除了治学严谨、书艺高超外,言恭达老师具有很强的行政管理能力,又极富人情味:谦和、公正、宽容、大度、厚道。他能团结人、理解人、善待人。“他办事不是考虑对自己有没有利,而是对江苏书法事业有没有利。”这个原因大大提升了他在广大会员中的凝聚力和亲和力。
▲恭达老师意味深长地说:“我十分看重三条:个人修养上要注重人格的完整性;思维切入点从‘小我’进入‘大我’状态;工作效果上则坚持艺术本体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同一性。”艺术“为学”先“为人”,这就是他求道的支撑点。
▲他恋古,但不守旧;他天天与古人对话,但又时时吸收时代的新鲜空气。清逸、蕴藉、浑朴、平和、简静是他三十多年来砚边探索的艺术风格。“清逸”是他艺术审美的基本倾向。清逸赢得自然、平和、古雅、高踔、简静的书卷气息。平中求奇,风韵天成。对于书画印,恭达老师的美学思想是追求“清、拙、厚、大”。“清”则古雅,去“浊”、“俗”,显“逸”、“静”,风格自远也;“拙”则朴浑,无作气,胜于巧,熟笔易得,生拙难求,气韵生动也;“厚”则沉雄,去浮滑,强骨格,真力弥满也;“大”则精深,去小家气,生至刚、至中、至正的大家气,品位高古也。他的作品,碑帖相融,达到北“势”与南“韵”的有机统一。将恢宏的豪气与清畅的逸气结合起来;将碑的凝重苍茫、帖的醇雅精微、简的天趣率真结合起来,在充实中求灵透,于闲静里把握节奏,捕捉感觉中朦胧而又微妙的深层意象。
(摘自叶应天《现代人文品格的宣泄》)
▲言恭达草书的真正成功之处就是碑、帖结合,就是对清代乾嘉以来碑派的继承和发展。
▲言恭达对篆隶书体的创作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对历代草书的深入研习,特别是对张芝、王献之、张旭、怀素、黄庭坚、王铎的书法研究,下过非同寻常的功夫。因此,能将篆籀笔法和笔意融入大草的研创之中,走的是一条自北宋以来,到清代碑学后期的金石碑帖结合之路,是当代碑帖兼容书家的成功典范。
▲言恭达的草书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对书法自觉的主动探索,就具有了自觉书法的特殊价值和历史意义。他的大草书法的取法、笔法、章法、字法、墨法,以及对书写工具和书写载体的自觉运用和思考,达到了新的历史发展阶段。他用古代书法常用的长卷艺术形式,为充满世界意义和影响的奥运题材服务,不仅创造了书法白话文长卷的历史纪录,而且用这种最具东方文化魅力和典型代表的书法形式,宣传奥运的和平精神,展示了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和书法的特殊价值。
(摘自衡正安《书东方神艺 报世界和平——言恭达大草长卷<何振梁在莫斯科陈述演讲>赏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