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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谁,他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找着呈现他发现的方式,包括思想、包括哲学、包括诗歌、包括技能。
用什么能呈现我灵魂深处最晶莹神圣的部分给世界?上世纪80年代时是我写的诗歌《周末,我们去了女生宿舍》和《朦胧诗选》,此后有了书画集《邵璞书画》和《邵璞焦墨艺术》。
精神给世界带来时间的永恒,精神给人带来感情。很多人要用一个故事,用一生呈现一份感动;而我,用焦墨、宣纸、毛笔呈现我心智的最不平凡的凝结,继而呈现世界万物的永恒。
什么是焦墨?焦墨是传统中国画之一种。顾名思义,焦墨与通常中国画相比,首先不用色彩,然后是很少用水,在美学思想、技法、传统师承、表现手段、创作程序等方面与传统中国画完全一样。焦墨多发展于中国画的山水画大类里,在中国画的花鸟、人物类里少见。在中国画发展历史上,比较成型的焦墨在清代中国画大家程邃的作品里可见。近现代焦墨中国画公认的大家是张仃先生,张仃因为“文革”被下放到农村后,因丧失绘画基本条件而与焦墨艺术结缘。
我作焦墨,源于张仃先生焦墨艺术的启发。12岁接触绘画,从素描石膏像和人物开始,到小学中学的黑板报,这算是我艺术的启始。1977年,作为最后一批知青,我在农村青年点的锅台和天地间顽强坚持自学绘画。1979年高考,我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此时倾注更多的是对文学的追求和对诗歌的热爱,绘画生涯转为业余。1983年我进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除做记者采访外,还兼为《广播节目报》(现在的《中国广播报》)画插图。那个时期,彩墨、人物肖像、山水等,需要什么画什么。1985年进入中国作协《文艺报》工作,在其9年以及到日本留学的3年中,给我的艺术带来了升华的转机,我开始与众多艺术大师深度接触、学习。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接触到张仃先生的焦墨艺术,并开始我的焦墨中国画创作。
在参悟张仃以及诸位艺术大家的笔墨中,我认识到了中国画对物象和内心的概括、提炼,所能达到的笔墨的美学高度、形似高度,继而是哲学的高度,是艺术生命之所在。
因为我的艺术学习起源于西画,同时始终酷爱并深入钻研傅抱石、陆俨少等艺术大家的艺术思想、艺术技巧,所以,我对焦墨艺术的理解与张仃先生还不完全一样,对于焦墨与中国画创作我有很多自己的认识。首先,焦墨可以自由地写心,就像用书法画画;焦墨本身的局限也是无限的,它必须在中国画笔墨上有所发现和建树;其次,焦墨其实不是一般人理解的仅为墨水瓶里的墨。怎样的墨可以称之为“焦墨”,因人而异。我理解和坚持的“焦墨”与水离不开,与宣纸、毛笔离不开。水在“焦墨”里,犹如露珠一样稀有,犹如每个人的血液一样重要,仿佛草和牛羊一样,吃进的是草,挤出的是奶。
绘画之于我,就像我与我的青春,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我在干什么,抑或贫穷,抑或富有,我都从未真正放下过。回忆起来,我是持之以恒,在生活和工作的所有机会瞬间播种绘画的种子,收集滋润禾苗的阳光雨露,勇往直前地耕耘。1983年入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后,1984年被时任台长杨兆麟抽调重写广播史。从延安出发,沿着新中国广播发展之路行进,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用一个整月的时间深入陕北,在大山缝隙中间蜗居,乘驴车体会山川的脾性,与山水完全无距离朝夕相处;第一次乘十几人的小飞机,从空中俯瞰山川风貌。当我从陕北回到北京时,几乎变成了地道的农民,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更多了解了中国广播史之外还收获到什么。我把我交给平凡的机会和自然,而平凡和自然却回馈我神奇,这应该是我和艺术生长的逻辑。
1986年,又一次这样的壮行,这次用时一整年,我以中央讲师团一员的身份离开北京,来到黄山脚下的歙县岩寺镇,歙县是歙砚的产地,在那里可以远眺巍峨的黄山和九华山。岩寺的松林一团一团随处可见,它与黄山松应属同种同宗。黄山最得山水的精灵,因为山上云雾发达,所以山石和松都生机震天、地感鬼神。这一年,饮黄山泉水,走没有路灯的山间小径,与飞禽和鸣,从山川风物寂寞相处。
一年后回到北京,当恍如隔世。办公室来了很多新人,我的办公桌被移到一个角落,位置满满的。不比出国留学,下乡对人成长的履历没有任何添彩,相反,在政治上、业务上,我彻底落后了,我的绘画艺术仅仅进步在心智,真的不被人看到,不被人理会。我的绘画就是这样处于人们视线最灰蒙的地带。
30多年来,我已习惯在平日漫长等待的时间中,把精力集中到一本前辈的画册上,每日睡觉前基本把电视频道锁定在主角为山水的自然节目上,深入一草一木的呼吸,感受松或其他植物的生命,感受岩石的性格。这应该就是那一种寂寞吧,这种寂寞就是信念,就是坚持,就是感情。我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很久后能被看到的是一幅不一样的风景。
30多年来,艺术给我尊严、给我自信、给我朋友,给我机会、事业、专业,更重要的是艺术其实是最忠实地倾听我诉说、任我雕琢、给我回应的另一个世界。普罗艺术的王翔先生曾经与范晓蕙一次谈起我的画时一语中的:邵璞失意时画画。其实“失意就是寂寞时、就是失败时”。
30多年来,在内心深处,我其实一刻不敢懈怠,我不能辜负伯乐、辜负上苍对我的赐予与发现。我走在它们视线聚集出的彩虹之上。
纵观中国美术史,每一个时代的绘画无不成就在涅槃,画家之间的长短无不如此:建树在笔墨对物象和内心的概括、提炼和发现上的创新。艺术成长过程里最重要的环节,在于“发现、提炼、概括”方面的建树。焦墨中国画破中国画里七法,仅在墨、宣纸、毛笔三者中经营中国画的博大精深,相当于徒手攀岩。
在某种意义上讲,焦墨等同于用毛笔在宣纸上写诗,“笔墨”必须提炼到“诗意”,诗意必须同时极致达意“造型”。焦墨,在中国画里是这种“发现、提炼、概括”的极致的体现之一,回避色彩、矫情用水,等于使中国画去掉了衣着后还要达到“人是衣服马是鞍”的程度,所以有无限风光在险峰的感觉。
我是一个在商海和艺术两栖的人。经商把我带到艺术家一般不可能到达的生活和自然的边界,文学给我孕育出最深厚的概括时空的能力。我相信,我在商海的作为不会给世界留下任何波澜,但艺术会。当尘埃落定时,我的焦墨艺术,一座淳朴激荡的来自灵魂的自然,会在人类的时空留下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