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水北调沿线,好像还没有哪一个地方被诗人贴上“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的水流标签,好像还没有哪一个地方因处水运要冲而赢得“五省通衢”的千年美誉,也好像还没有哪一个地方的县城几乎皆因水而名——新沂以新开辟的沂河命名、睢宁取自睢水安宁之意、铜山由微山湖铜山岛定名、丰县因丰水流经成名、沛县则因沛泽而得名。
这注定徐州与驯河治水结下不解之缘。
一
夺泗入淮,泽国城头,水淹南山……翻开徐州的驯河史,在南水北调之前,几乎每一次治水肇端都因水患,几乎每一次水患都因桀骜不驯的故黄河。当然,水患背后还有厚厚一摞的《驯河经》。
翻开《驯河经》,最精彩的篇章是在宋、明、清。
宋时徐州驯河靠的是“守”。诗人政治家苏东坡高挽裤管、与民同戍,将黄河蛟龙捆缚在护城堤下。黄楼、苏堤、铁牛镇水……那些治水履痕如同苏东坡的文采辞赋,传唱在徐州的山麓河畔,一唱就是千年。
明时徐州驯河靠的是“疏”。河工专家潘季驯四顾徐州治水,以舟为家、宿水餐风,治黄通运,凿奎泄积。“万历十八年,大溢徐州,水积城中逾年,河督潘季驯,浚奎山支河以通之,积水乃消”,故黄河的近水平台上永远镌刻着这段丰功伟绩。
清时徐州驯河靠的是“变”。乾隆皇帝增修加固的石堤,将徐州石堤条石增高加长到17层;黎世序在徐州城西北依山建坝、修埂分洪;状元李蟠在《廷对制策》中提出“为闸为堤,适激其怒”的治水宏论。疏防相济,各显神通。
千百年过去了,这些驯河声至今仍可闻——南水北调工程无疑是这些精神和力量的延伸赓续。“固定河漕、借清刷黄、淤滩固堤”的经验思路屡屡服务于南水北调工程,成为徐州南水北调工程的法宝。
南水北调,无疑是千百年驯河治水成果的积淀。
二
挨过水患阵痛的徐州,左手牵着长江,右手挽着黄河,在南水北调的战场上大展身手,自2003年至今,10年辟出了一条清水廊道,10年掘出了一泓清水甘泉,吹响了驯河曲中的最强音。
实际上,吹奏这首驯河曲又岂止10年。
新沂河驯河曲,便早唱了60年。在新中国开国大典的山呼海啸中,从沂蒙山川流南下的洪水犹如一支匪气十足的骑兵,姿态汹涌,浊浪排空,刚奔至骆马湖便被沂河推搡东去、涌入黄海。导演这出好戏的驯水师是开挖新沂河的80万民工。那条新沂河,在60年后举世瞩目的南水北调工程中承担了东线截污导流的功能,开辟新沂河的主力军“新安县”则庄重更名“新沂县(市)”。
徐洪河驯河曲,也早奏了40年。1976年、1990年、1991年,徐州三次共组织100多万民工、10多万辆平板车开挖。这是一场水流中的淮海战役。它的开挖,在20年前,成就了洪泽湖、骆马湖、微山湖三湖贯通、江淮泗沂四水互济,在20年后,则成就了南水北调运西线的百里水长城——起伏于群山峡谷中的长江水,在这里跃上8.3米的台阶,汩汩流向北中国。
60个春秋过去了、40个春秋过去了、20个春秋过去了……为了青山绿水共为邻的美好夙愿,为了水润中国的美好愿景,几代徐州人的热血和汗水都抛洒在南水北调沿线的沟渠里、河道里,连同今天奔流不息的长江水一同载入史册。
这些愿景,俱在南水北调东线一期工程的10年间一一实现。
10年何其短暂,它只是历史长河的惊鸿一瞥。
10年又何其漫长,它需要人们无数次去仰视、去缔造每一寸河基。
三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没有人愿意揽下世界上最大的调水工程,更没有人愿意揽下最大的逆流工程——南水北调东线工程是唯一需用泵抽水送水的工程。
在这里,“徐州地斜”不再是一句民间谶语,而成为10年来始终摆在南水北调工程面前的真实困难。西北高、东南低的地形地貌,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南水北调徐州线是在逐级跳跃。
并非只有魔术师才能使“水往高处流”,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驯水师们一样能指挥着万顷碧波的江河扬程北上。他们矗立河畔轻轻一指,便让长江之水沿着睢宁二站、邳州站、刘山站、解台站、蔺家坝站一路高歌纵身。
比水流更湍急的是建设速度。
这是一段河工史上的急管繁弦。刘山等5座送水泵站工程,骆马湖控制闸等4座水资源控制工程,沿运闸洞漏水处理工程等3项影响处理工程,丰沛睢新等2项尾水导流工程……它们不声不响地布满了192.5公里的河运干线,它们不声不响地守住了南水北调东线的黄金分割点。它们,在徐州南水北调工程中仅仅被浓缩为“5432”四个数字。
这四个数字的背后是土方、钢筋、混凝土、砂浆的大量作业,是征迁、安置、平整、清淤的大量事务,是抽排房、公路桥、清污机桥、附属建筑的大量工程……这四个数字背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操劳和困厄,这四个数字踽踽独行了整整10年。
这四个字的实施者是一群执著的徐州人,他们有很多动听的名字——“水建儿女”“水利人”“河工建设者”“南水北调工程师”,所有动听的名字都比不上“驯河者”更为真实,他们赤手空拳,便让咆哮江水化成生命之源。
四
“东线调水,难在治污。”
这句话放在南水北调东线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没有徐州更显得沉甸甸。特殊的历史背景,特殊的资源条件,特殊的生态环境,然而都抵不过特殊的使命——东线所有“南水”都要经过徐州才能“北调”出省。全省14个水质控制断面,徐州占了近半壁江山,全省100个治污工程,徐州占了1/3。项目之多,目标之重,国内罕有。
“一江清水北上”成为徐州对北中国的庄严承诺。
这里的驯河者们多了一项新任务,让“江河逆行”的同时还要让“江河濯清”。
又是一次壮士扼腕!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了治理奎河污染,几十家企业被关停,几万人下岗。在南水北调的急行军中,徐州又一次做了急先锋。控源截污、污染治理、生态修复,总有千头万绪,无不一马当先。
荆马河、三八河、房亭河、丁万河、不牢河、徐沙河、沛沿河。即便是与南水北调毫不相干的支河短流,也被纳入了治污考核序列。还有,故黄河与沂沭泗水系贯通工程、引黄济奎工程、沛沿河治污工程……翻开10年驯河册,大大小小的水利步伐让人眼前一亮。
10年治污立竿见影。
这是所有驯河者都想不到的馈赠,将清澈甘甜的江水北送的同时,也换来了“一城青山半城湖”的国家园林城市。水,既是风沙北国的生命之源,也是古城徐州的城市绿肺。曾几何时,徐州也有了“巴山夜雨”的景象——入夜,细雨霏霏;天亮,朝霞白露。
是夜,驯河者们从这“巴山夜雨”中化身鲤鱼,跃入清澈见底的南水北调河运线,沿着睢宁二站、邳州站、刘山站、解台站、蔺家坝站,一路跳跃向北,河流深处涌来了千年驯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