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寻欢作乐》剧照
“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们。”这句出自《恋爱的犀牛》中马路之口的话,对孟京辉本人也依然有 效。这一次,孟京辉遇到了伯特兰·罗素,于是诞生了新剧《寻欢作乐》。孟京辉声称,这是首部把哲学概念引入戏剧的戏。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这部源于罗素哲 理小书《幸福之路》的话剧让人看出了孟京辉的坚持,可他是否还激情饱满呢?
伯特兰·罗素是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之 一。当哲学的智慧被打散,化为一系列有关“在我们这个普遍怀旧的社会里,一个人如何去获得自身的幸福”的追问,其实已经应合了孟京辉对戏剧的现实追求。思 想沉重如铁,它应该在照进现实时,让人们看到那些炫目和斑斓。从话剧《等待戈多》开始,孟京辉就用炽热饱满、机智诙谐的戏剧风格,彰显着自己独特的审美旨 趣。他摒弃僵化呆板的现实再现,热衷于用诗化写意去释放青春的激情、思想的碰撞。想起十年前看《恋爱的犀牛》时那颗掉到地上的苹果,关于这一意象,我跟朋 友争论得面红耳赤。如今回想,觉得很傻,不过孟京辉的确给戏剧的读解赋予了某种多义性,《寻欢作乐》也不例外。幸福是什么?幸福是快乐的总和吗?幸福并快 乐着是什么状态?当这些追问生成,人们开始陷入其中之时,哲学的庞然大物已然凌空压顶。罗素把这一切拆解成了一块块铺路的地砖,孟京辉则给它们标上箭头, 使之成为跳舞机。
作为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导演,孟京辉的成长是交织着启蒙和理想主义的时代情绪的。这种情绪也影 响了此后借阅读和影视成长起来的70后和80后。当他们同时受到90年代以至新世纪以来纷繁多元的社会思潮、文化时尚以及浮躁现实的冲击时,一种在精英文 化与平民表达之间游移的情感冲撞便迸发出强烈的激情。这激情是放纵的,态度是嘲讽的,表达则是各种迷乱的时尚符号、街头俗语。明明在探讨“幸福之路”,却 标榜“寻欢作乐”,说话剧《寻欢作乐》是有哲学渊源的跳舞机并无失妥之处。
罗素的《幸福之路》涉及人类通往幸福之路 上的诸多内省,诸如竞争、厌烦、嫉妒、热情、爱、家庭、工作等。这些片断式的分析像是孟京辉的灵感之源,跟具体的剧情并无太多关系。除了开始时似乎开宗明 义的“点题”,此后便开始了肆意分解,用抽象于现实却又具体的动作语言、有舞台张力的情境布置,完成了一次充满娱乐精神的先锋狂欢。
在 《等待戈多》之后,孟京辉以独具个性的导演风格,推出了一部又一部在戏剧界造成深刻影响的话剧。无论是《思凡》还是《恋爱的犀牛》或《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 意外死亡》,深蕴其中的理想信念总被包裹在喧哗的娱乐声腔之中。孟京辉的诗意恣纵,对固有剧情的藐视,给人的印象像是打碎镣铐的斗士。只要有主题,他似乎 并不需要太多别的,激情和想象足以驾驭。因此人们好奇,他会将他的先锋实验带往何处,他会青春渐逝、激情不再而沉湎自足于一种既定框架之内吗?或者他自己 本就是他的自囚之地?
“十七岁的我,虽然还未成年,但是已经有两年的做鸭经验了。”这是话剧《寻欢作乐》中通过投影 放出的一句台词。此话刚出,剧场里一片窃笑。显然人们下意识里就把它跟某种色情旨意关联,因此当演员真的挑着一只鸭子出场,演示褪毛去皮、片鸭剔骨的市井 图像时,观众轰然大笑。后面还有一些充满性指向的多义表达,的确挠到了人们潜意识背后的痒痒肉。这些大胆甚至粗鄙,可能会造成骇俗的震撼冲击,在渐渐成为 一种商业伎俩而久经惯用之时,疲惫的思想瞬间便被恶趣冲垮。这也正是一些评论者的担忧所在。朔石直言:“当青春的热力退隐后,他的戏剧已不再那么激情饱 满,而显得日益空洞苍白;形式上的花样翻新虽令人感到眼花缭乱,但每出新戏都像是集往日之大成者;诗意的渲染中出现了‘做’的痕迹。”
“幸 福的获得,在极大的程度上却是由于消除了对自我的过分关注。”虽然罗素的这句话具有某种普遍性,但是否是孟京辉走到某个关口的瓶颈,当然还需要更多的个案 来佐证。人不可能永远青春,在一条河里游久了,总有上岸的时候。孟京辉今后以何种方式突破,才是人们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