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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清代安徽南部有新安、姑孰、宣城三大画派,分别以渐江、萧云从、梅清为首,您喜欢哪一画派?
答:本期《艺术沙龙》以“皖人风骨”为主题作文章,立意好。风骨者,雄强刚正,感发人心的生命风范。它相对于软弱和纤巧,是人格力量和生命激情的再现,也是一种美学品格。
由此,我常有一种“文化巨人出吾皖”的兴奋。明清之际,在歙县、休宁、黟县等不大的一片皖南山区,涌现出一大批文化巨人,群星璀璨,蔚为壮观。他们在商业、军事、绘画、篆刻、文学、建筑、医学、戏曲、文房四宝,包括徽菜等领域独领风骚,影响深远。造化何以如此钟情此地?!
新安画派一批高风亮节之士,在国破家亡之时,慷慨悲歌、啸傲山林。他们重气节、讲品格、寄情书画,在黄山脚下打出了一片艺术的新天地,独立于当时的画坛之巅。渐江和尚作品冷峭、坚洁、磊落大方,取境奇辟、命意幽深。程邃的作品则苍茫、浑厚。而与渐江、龚贤友善交厚的戴本孝,他的作品构图饱满,从容大气。他善用枯笔焦墨作画。前年,我在澳门艺术馆看了他的一批作品,深为震撼,在其作品前反复品味,久久不能离去,他们的作品长久地影响着我。
徽文化精神深厚,愈久愈显其光辉夺目的价值。皖人,尤其是画家无不受其恩泽。作为徽文化的传人,当然应有使命感。但我们的继承当是动态的,精神上的。通过当代的平台,用自己的艺术语言、自己的角度,不露痕迹、不露声色地吸收、融合。
我出生在黄山,在紫云峰下度过美好的童年。一家人,几间茅屋,开门见山,巨峰耸立,云雾显晦,变化万千;门前桃花溪,春水迷漫;窗外百丈泉,日夜轰鸣……这些如梦如幻的记忆,并没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去不复返,而是在我走出大山之后,常涌上心头,挥之不去。我想,我作画偏爱大黑大白、深沉厚重,与生我养我的大山不无关系。天公惠我,让我落地生根于此,江山助我,良有以也。
问: 画画之外,您喜爱什么?痴迷到什么程度?
答:作画,是我的兴趣所在,亦是终生的事业。“惟画是乐。”人生之幸,何过如此!此外,旅行、读书、饮茶亦吾之乐事。
2007年、2009年,我两次去西藏,尤以2009年在近古稀之年登上珠穆朗玛峰大本营(海拔5600米)最为畅意释怀。
2006年,我邀三友人自驾车前往敦煌,计划旅行一个月。然而,就在动身第一天车经秦岭之时,与一辆大卡车迎面相撞,车毁,幸无人伤亡。惊悸之余,三人问我:“怎么办?”余答曰:“再找车,继续西行!”于是,我们一路畅游麦积山、炳灵寺,到敦煌、阳关、玉门关、青海湖、罗布泊,再到永乐宫、龙门。一个月,跨六个省,行程三万里。我们寻梦关山,聆听远古的呼唤,感受历史的烽烟。我们从文物古迹中,从残墙断垣里,显然看到了凝固的永恒的时空,它展示着中华民族壮烈的不可凌越的民族魂魄。长气,养气!吾与友人皆大欢喜。
远游、登高、历险,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新奇感受和刺激。远离人群的时候,才能发现自我,找回自己。远方,“我的故乡在远方”,三毛的歌词如是说。远方,天高地厚,野意浓、野趣多、野性强,这些都是我们绘画中不可缺少的元素,岂是热闹场中可得?
看书、逛书店,亦吾之一乐。我喜看文、史、哲、诗词、小品文等。古今中西皆涉猎。无计划,不系统,读书之于我乃享受当时之悦,养心适意而已。尤喜东坡、李白、稼轩,东坡为最。老花镜在案头、床头、茶几,包括车里,随处都有,使用方便。
吾不喜烟酒,而于茶则“不可一日无此君”。茶,集天地灵气于一“叶”。借水而发,清润有烟霞气,可养心性,净浮虑。“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徊。”吾晨起必饮,上午、下午、晚上再饮,好友来则取佳茗几种同时品尝,趣无穷。绿茶不宜沸水泡,否则香味去矣。余常闲坐北窗,一杯茶、一本书,伴以音乐,有所思而无所思,不觉时光流逝,独处不孤独。“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所憾者,有些当办之事在此境中,明日复明日的被耽搁。唉!懒散和闲适一线之差。
问:画画成功和天才的关系如何?
答:成功与天才,或者说与天赋,肯定有关系。前人论诗云:“此事原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对有些人“学而不能”,但是“能而不学”也不行,哪有成功者没有过人的努力?
世人常以为毕加索似乎玩世不恭。其实,他晚年曾经深情地说,有人以为创作一幅画就是随便往画布上涂颜色,可是,这事业比死在角斗场还艰难。
黄宾虹也是走着寂寞之路。他在晚年给友人写信道:“久居京华,寂寞久矣,深感知音难觅。”他说:“鄙人40年来,无一日舍古画不观,亦无一日不练习笔法……毁誉可由人,而操守自坚,斯可为画事精神留一曙光也。”这些中西方艺术大师哪个不是从艰难中铸造出来的?
问:您怎样学习书法?书法对绘画有益吗?
答:我从事中国画创作50年了。近年来探索用浓重的焦墨,以书法狂草的笔法来创作山水画。追求率真、酣畅的阳刚大气,纵情挥写而不逾矩。创造乃是转化传统的过程,从传统规范里“死里逃生”。
我作画习惯于闭门谢客,集中精力“纸上谈兵”。任务紧时则上下午、晚上、明日……不间断,停不下来,欲罢不能,否则寝食不宁。待完成后,大歇几日或多日。品茶、读书、听音乐,自适其乐。作画过程中,痛快顺意时,极意挥写,天马行空,思绪引发笔墨相互生发。有时“无中生有”,有时“绝处逢生”,兴致淋漓,大有不可一世之慨。亦有不遂意时,画面不可收拾,一毁了之,从头再来。此之道诱我乐此不疲亦在于此。
画一辈子画,常有人问我,何以如此画?实难于回答,说不清。有些评论家论余画亦非吾之意。记得不知谁说过:“说得清的不是艺术。”此话有道理。有记者采访我,问我:“你在当今画坛是什么位置?”吾答曰:“在自己脚下。”
问:当代画家,您喜欢谁?他们能算大师吗?
答:当代画坛,无真正的大师,这是不争的事实。有能人,也不乏“大江湖”。码头好,位置好,不等于画得好。天下事有得有失,首先得弄清自己需要什么。人各有志,各有所好,各有所取,各有所乐。卡夫卡临死前嘱友人将其文稿和书信统统烧掉,因为他认为,写作只是为了释放心中的能量。当今画家“墨海中立定精神”者有几?我常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