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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半百,在电视里喧嚣吵闹,名望与质疑成了双刃剑。我的前50年过得并不轻松。得到电视界的‘终身成就奖’ 之后,我却困惑了。这是荣誉还是一种暗示?人生的大彩儿已经出完?紧接着呢?我怕人夸奖我有‘才华’ ,这不是我希望得到的评价。到今日,我听到夸奖反倒会有一种虚无感。当鲜花和掌声成了常态,我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激动得泪流满面?
2014年5月,对于刚刚过完50岁生日的主持人朱军来说,确实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第23届中国广播影视大奖星光奖授予14岁高龄的《艺术人 生》 “优秀栏目成就奖” ,这是电视栏目“终身成就奖”的另外一个称谓,获此殊荣的栏目在电视界凤毛麟角,而朱军作为这个栏目14年唯一的主持人也即将代表栏目领取这个特殊的奖 项。而颁奖礼之前的半个月, 14年全勤的朱军破天荒地向央视请了半个月假,因为这半个月,朱军将饰演人生中另外一个崭新的角色——画家,由中央电视台、中国画学会主办的“杜蘅情怀” ——朱军绘画作品展于5月17日至5月26日在中国美术馆举办。
40岁时,朱军出了本书, 《时刻准备着》 ,也算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如今他50岁了,生日礼物是“杜蘅情怀” ;一个多月了,他的微博“朱军99”连续发的主题永远是“#杜蘅情怀#” ,还像现场直播前似的,给展览倒计时——他没把画画当做玩票,他认真着呢。
不像其他专业的画家,在筹备展览时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开展前夜的朱军,亮灰色的西装、淡紫色的衬衫,与之相配的对比色在展墙上——画作中褐黄的色调和闪烁的光斑,如同浑厚的中音讲述岁月与人生的故事,而眼睛随时要捕捉摄影机方向打过来的光亮。
现在的《艺术人生》 ,朱军和谢娜搭档主持
他的搭档
很多观众提到朱军,肯定会说起他的《艺术人生》 ,他连续18年主持春晚的“传奇” ,也会谈起他的搭档,那些和他一样著名的主播——倪萍、杨澜、周涛、董卿、朱迅。朱军“投其所好” ,把她们一一画下,挂在展厅里,取名“我的搭档” 。
“我都记不起来怎么开始画她们的,我只记得第一个画的是董卿,我画的是我看到的她们,她们的眼神状态是我最熟悉的;而且,挂这些主播的肖像,也 是我的画展吸引普通观众的一个方式吧。 ”电视机前和画展之中“看惯了”倪萍、杨澜、周涛、董卿、朱迅这些主持人在舞台上服饰华丽、形象靓丽的观众们,突然看到朱军笔下的她们,还真会有一丝“不 适应” ——他笔下的搭档过滤了星光,留下了真实,在这真实中我们仿佛看到了她们单纯的美和善,好像还透着那么一点幽默,让人更感亲切。“一幅幅画,都包含着对生 命的珍惜与爱意,即使在造型和笔墨技巧不那么讲究的系列组画‘我的搭档’中,也可体察他深藏在内心的这股真情。 ”美术评论家邵大箴说。
他的孤独
朱军50岁,从宽阔的舞台转向丹青创作的寂静空间;他的跨界拓展,既为生活中奋发的大时代精神所动情,也为生命中细致的真实存在而动心。不管是作画还是主持,他都想“用艺术点亮生命,以情感温暖人心” 。
“年过半百,在电视里喧嚣吵闹,名望与质疑成了双刃剑。我的前50年过得并不轻松。得到电视界的‘终身成就奖’之后,我却困惑了。这是荣誉还是 一种暗示?人生的大彩儿已经出完?紧接着呢?我怕人夸奖我有‘才华’ ,这不是我希望得到的评价。到今日,我听到夸奖反倒会有一种虚无感。当鲜花和掌声成了常态,我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激动得泪流满面? ”
现实生活的规则将所有的行为归类划分,我们在自己的轨迹中航行,见到了大同小异的风景,喜怒哀乐仿佛都有了程式。在综艺圈里浸润已久的所谓“腕 儿”们,总是说他们很羡慕古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洒脱,一花一草都能表达出性情,一颦一笑都那么的发自内心而无所顾忌。 “我们的禁忌太多,我们的压力太大,看似舒适却身心疲惫,看似高朋满座却内心孤寂,看似繁花似锦却老无所依。孤独首先是找不到自己,不敢独行,不愿独处, 是太现实,是不信在可见的世界之外,还有一种未启的精神。 ”朱军也在知天命的年纪开始反省鲜花、掌声、名利与孤独。
“主持人这个行当,给我带来了荣誉,我非常感谢电视这个平台,但狂妄一点地说,当我看不到我所走的道路上前面还有人时,会感觉孤独,会恐惧。其 实人的事业,最开心的是你还有不断追赶的目标,况且,我现在的质素和状态,与观看电视的主要群体,是有偏差的,所以选择画画,可以让我重新活一回。 ”他说。
他不认为画画是自己的跨界,是中年危机之后的“转换跑道” ,“我只是把中年人的责任留给了荧屏和真实的生活,在丹青里做一回少年,肆意地挥洒,按照天马行空的精神画出一个我不曾经历的世界。 ”
女明星总是在各种炫目的杂志上絮叨“孩子改变我太多” ,而男主持人朱军也在“心灵鸡汤”的环节里“絮叨” ,美术是“一种未启的精神” :“绘画使人安静和笃定,浮躁的笔下不会画出灵性。由于绘画,我更多的开始关注人的内心世界,关注那些通常在我视线之外的人、故事、心灵。人生有很多细碎 的感受无法用语言和情绪表达,需要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能力和默契。 ”
2008年,朱军进入北京大学艺术学院读艺术硕士,拜画家范曾为师,成为其关门弟子。朱军说,当时自己的绘画还比较稚嫩,之所以可以拜在名师之 下,也许范曾先生看中的并不是“画技” ,而是那种鲜有的“灵”和肯下苦工的“笨” 。“拜师之前,我和范曾先生已经认识了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机缘,可能就是赶寸了,就拜了师。他也没有特别具体地告诉我该怎么画,而是告诉我‘场’和‘关 键点’在哪儿。 ”范曾有一次指点朱军,不要满足于做一个明星,而要做学问,这激励他读了40多本理论专业书,写出《朱军荧屏悟语》这本颇为严肃的主持行业理论书籍。
朱军画作《百禽鸣啾》(册页)
他的画像
电视节目和主持风格,如果也像专业书一样严肃,受众自然少之又少。这两年很多观众吐槽《艺术人生》 “太老了” ,“他们说我们看电视,就求一乐,你老那么严肃地教育我们干嘛? !我也觉得它老,但它还是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节目,所以我还在坚持” 。朱军说,如今电视文化的主流是快餐,文化的消费是瞬间的,但他自觉逗乐不是他这个年龄段的人该做的事了,“我要是再年轻20岁,我也弄个娱乐节目咱们疯 一把,但一个年龄就要有一个年龄在做的事情,和该有的状态” 。
50岁“该有的状态” ,朱军认为是“人生思量的表达——纯净、善良、简单。 ”他说,活到50岁,人经历了纷杂之后,希望得到平静,这种平静是要以纯真、善良、简单的心态来支撑的。“我让自己重新学会想问题的方式,遇到问题,我先 往好的方向去想,然后你的天地就宽了,态度、语气、行为方式就都会不一样——我希望自己可以达到这样的状态。 ”
谈到心态的话题,他指指展览中他画下的甘南百姓的劳动场景,他画下的雪域高原藏族同胞纯净的眼神。“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在当兵时,在农场劳动, 住在老阿妈的家里。临别的前一晚,老阿妈用脏手搓了青稞面,下好了给我端上桌来,又让我喝酒,说:明天你就要走了,吃了面喝口酒吧——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也 没有特别煽情和夸张的话语,但他们自然的行动举止和言语里的力量特别让人感动,我至今都记得;而且,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神,都是有信仰的。 ”朱军说,这么多年看到这么多“艺术的人生”和“人生的艺术” ,他认为内心的信仰不在于相信什么样的宗教,而在于对最质朴的“真”和“善”的追求。 “我在农场和农民们一起劳动时,我感到的就是质朴的真和善。从真与善出发,就能发现内心的平静和快乐。 ”
上世纪80年代初,朱军在当兵的过程中感受到普通劳动者的“真”和“善” 。2000年开始,在主持《艺术人生》节目中,他和一个个被采访者共同分享人生奋斗、进取、成功的喜悦,体验挫折、失败的艰辛和痛苦;一幕幕既有欢笑又有 眼泪的场景,陶冶了他的情操,碰撞和净化了他的心灵。而今,他希望通过绘画的艺术,让心沉下来,寻求心性的修养和文化的根脉,“书画能培养人愉快的情绪和 豁达的胸怀——宣纸之上,书法的各种风趣,山水引人入胜的意境,人物栩栩如生的神态,花鸟安静闲适的情调……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兴趣盎然,获得一种美的享 受。往远了说,挥笔作画,寄托了雅兴,涵养了情致,所谓‘书画之道,先要养心’ ,抚琴、弈棋、写字、作画,都能陶冶情操,达到人的整体修养和心性的修炼与提升;近了说,其实画画的节奏、状态,和主持的节奏,其实是一样的。 ”
“不管是书画,还是电视艺术,经年累月的积淀才能成就了一个丰盈而充沛的人生。 ”朱军说。
朱军如今想要过“一手话筒、一手画笔”的生活了,他要把两种不同的人生状态合二为一;朱军说他最想给自己画一张“自画像” ——一个有着少年的眼神、中年的姿态、老年的笑容的真实的人的画像,“就遵从自己的内心,慢慢往前走吧”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