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七彩云南的人们,爱把和他们息息相关的高原湖泊,称为海或海子。云南的九大高原湖泊,滇池、洱海、抚仙湖、程海、泸沽湖、异龙湖、星云湖、杞麓湖、阳宗海,就有三个湖泊的学名是带海字的。即使像滇池、抚仙湖这些取名为湖的,在当地老百姓的口中,还是常被称为海。甚至藏于深山密林的中小湖泊叫海的也不少,如碧塔海、那帕海等。这是因为云南高原乌蒙磅礴、哀牢延绵、横断险峻、峡谷纵横、交通不便,高原人曾被封闭在大山峡谷之中,过去大多数人没有见过大海,但心怀梦幻的各族人民,又对大海有着强烈的向往,便把高原腹地中那些烟波浩渺、天水相连的湖泊,称之为海了。
的确,只要你登高俯视,这些深藏于高山峡谷中的绿海明珠,蔚蓝色的波浪,一望无际,呈海天一色之势。阳光下,细浪闪烁,如无数的碎银,让人眼花缭乱。山风徐徐吹来,银浪拍岸,风声涛声交响成高原的山海乐曲。此时,无论身在这九大高原湖泊的任何一处,都会想起孙髯翁长联中“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的名句。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气韵,不正是我们初见大海时的那种感受么?
高原海子的美,那是一种天生丽质的朴素之美,又是如诗如画的生态之美。游遍天下名胜的旅行家徐霞客对“滇水”也入乡随俗,称之为“流而成海”。大概他没有见过泸沽湖能见度达十几米的清澈,便赞叹在云南的湖泊中,“唯抚仙湖最清”了。的确,抚仙湖水的透明度至今仍可达六七米,可以想见明代徐霞客见到的抚仙湖,是何等的清明透亮。文学大家杨慎泛舟抚仙湖时也吟诗“万顷烟波际绿芜”“天然图画胜西湖”。历代名家对滇池的韵叹,更是不胜枚举,除孙髯翁的长联外,单杨慎就写了八首七言绝句《滇海曲》。
水,润泽万物,高原万物因水而有灵气。坐落在抚仙湖畔帽天山的澄江动物化石群,见证了这里曾经历的一场生命大爆发。上世纪80年代我国科学家在抚仙湖畔考察发掘出的动物化石并命名的云南虫、华夏鱼、纳罗虫、火把虫、怪诞虫、抚仙湖虫、中华月亮虫、足杯虫、周小姐虫、宏大俞元虫等上百个门类的动物,在5.3亿年前就曾生活在这片原本的汪洋大海中。海中丰富的钙磷物质,使这些生命强劲起来,由腔肠动物开始进化成脊索、脊椎动物,从无性繁殖走向有性生殖。有了5.3亿年前的这场生命大爆发,才有了我们今天的人类。于是,一座生命的辉煌圣殿,出现在寒武纪的抚仙湖一带。研究帽天山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一位科学家还写下了这样的诗行:“那是一条漫漫长路,从云南虫到我们/那是一条阳光道,从云南虫到人类/告别了鳃和鳍,迎来了秀发和肺/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我们成功了。”
水的世界,更是生命的乐园。高原湖泊生长的本地珍稀鱼类,就多达三四十种,滇池、洱海的金线鱼,抚仙湖的康浪鱼、大青鱼,程海的丁勾鱼、红翅鱼、白条鱼……每个海子鱼汛到来,鱼儿成群结队,形成鱼的涌流、鱼的海洋,气势非凡。抚仙湖这个地壳变动遗留的海子,水深近百米,这里的鱼类不仅多,而且经常出现巨鱼。每年夏秋的青鱼阵,就出现在湖中的孤岛孤山周围一带。那时,常有一头大鱼领着鱼群朝圣般地静静浮在水面。《滇南志略》因此说,抚仙湖“下有鲛宫,常有巨鱼数万头来朝”。
高原的海子生命力旺盛,盛满神奇。香格里拉雪山下的碧塔海,沿岸杜鹃花受到湖水的恩泽,林木葱郁,花开四季。在杜鹃花盛开的季节,开出一片红霞,碧蓝的湖水映着火红的杜鹃,不知是花树生长在湖水里,还是湖水荡漾在花丛中。更奇的是杜鹃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引来鱼群争吃,碧塔海便响起了鱼儿吃香甜花瓣叽叽喳喳的声音。杜鹃花的一种元素,让饱餐一顿的鱼儿们一时失去知觉,整个碧塔海便被翻白的鱼儿所覆盖,形成一道碧塔海杜鹃醉鱼的奇异风景……
云南的高原湖泊,云南人心中的大海。云南人的海文化,也是从这些高原海子开始的。从洱海可以读到大理国时开放的胸襟,从滇池到抚仙湖,一部古滇国的文明史,连着整个中原大地,也映着东海的帆影、南海的波涛。不是么,喝滇池水成长的郑和,就以滇海般的胸怀,做着走向海洋的大梦,终于和真正的大海结缘,成为中华民族七下西洋的大航海家。而如今的人们,虽然仍把家乡的高原湖泊称为海,但他们的梦,却在高原峡谷之外的真正大海,期待到真正的大江大海去一试身手。高原之海,为他们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