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瑜：让《马家军调查》恢复本来面目

　　作为一名专业作家，赵瑜可谓高产。在最近出版的《独立调查启示录：著名作家赵瑜30年作品经典》(六部)书里，有9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重新出版，分别是《马家军调查》《寻找巴金的黛莉》《革命百里洲》《火车头震荡》《王家岭的诉说》《第二国策》《篮球的秘密》《强国梦》和《兵败汉城.。。

　　作为一名专业作家，赵瑜可谓高产。在最近出版的《独立调查启示录：著名作家赵瑜30年作品经典》(六部)书里，有9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重新出版，分别是《马家军调查》《寻找巴金的黛莉》《革命百里洲》《火车头震荡》《王家岭的诉说》《第二国策》《篮球的秘密》《强国梦》和《兵败汉城》。这些作品有赵瑜对体制的批判与反思，也有对普通人的关注和同情，还有对地方历史的深入挖掘，。

　　尤其是其中的《马家军调查》，在这次出版中，将曾经删去的第十四章《药魔重创马家军》重新增补了回去。赵瑜认为如今人们对于事物的看法逐渐成熟，不会再产生像当初一样的争议。

　　A我和马俊仁并没有打官司

　　山西晚报：选了《马家军调查》《寻找巴金的黛莉》《革命百里洲》等比较有影响力的作品结集出版，其中有没有什么改动？

　　赵瑜：基本上没有。只有《革命百里洲》增补回来台湾土地的章节，《马家军调查》将原来删去的第十四章增补到了书的最后，成为全本。

　　山西晚报：当时为什么要删掉第十四章？

　　赵瑜：当时是1998年，负责编辑这本书的是中国作家杂志社的萧立军编辑。他看了书之后，建议我把这一章拿掉，然后再出版。而我认为，拿掉这一章，书就不完整了。他说，你写兴奋剂这一章，叫做“药魔重创马家军”。如果保留的话，读者就会忽略你这部书的其他用心，包括其中包含的人道主义，各个方面的思考，中国体育体制要改革，而只会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兴奋剂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又说，等你将来再次出版，可以把这一章再补进去嘛！于是我觉得把这一章先拿掉，也是有道理的。

　　山西晚报：那现在为什么又放进来？

　　赵瑜：16年过去了，人们对事物的看法逐步成熟。大家对于体育体制的看法和以前不同了，而且基于我们国家坚决反对吃兴奋剂的态度，我让作品恢复了它本来的完整面目。

　　山西晚报：增补的这一章里面有些什么具体内容？

　　赵瑜：里面有很多故事，当时是怎么使用药物的等等，都有描写。

　　山西晚报：听说当时因为这本书还和马俊仁打过官司？

　　赵瑜：没有，只是有打官司的状态，但始终没有真打过，是一个光打雷没下雨的状态。当时很多人积极参与对这件事的争论，包括出书来讨论的，光是围绕这本书的评论文章比书本身的字还要多。最突出的是谷开来，她写过一本书叫做《我为马俊仁当律师》。其实他们不明白，老马自己也就是摆个姿态，说说而已。

　　山西晚报：既然官司没打起来，谷开来的书怎样写？

　　赵瑜：她以金牌律师的姿态，作维护状，站在马俊仁一方，认为赵瑜一方，是敌对的另一方，两方展开斗争。这种两极对立的斗争哲学，不能用来看待文学问题。

　　B当年有四十多本杂志，整书都在说这事儿

　　山西晚报：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本书攻击了马俊仁。

　　赵瑜：这么说的人，并不一定看过这本书，多数是跟着炒的。许多人在跟着发表意见的时候，问他看过书了吗？他往往会说没看过，但是人家听说了。这种思维方式，过去几十年很流行，容易使人进入迷茫状态。爱，不是因为什么，恨，也不是因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和恨，还真是糊糊涂涂的。而真正看完这本书的人往往会这么说：我怎么看着这个老马挺可爱的呀，是不是赵瑜和马俊仁两个人联合起来炒作呢？别上他们的当。

　　山西晚报：由此看来，当初没有把第十四章发出来是对的，否则更容易聚集矛盾。

　　赵瑜：所以在这场风波中，在这个文化现象中，我实在不想多说什么。我所说的基本上都是必须的话语，比如说谷开来说双方争夺她当律师，那就非说不行了--没有争夺。在这个事情中，当时各种包装自己的，参与其中的，积极发言的，光书就出了好几本，诸如《赵瑜批判》《赵瑜调查》，整本的杂志有四十多本，书有十几本。其实，就算一本书真的揭露出某个公众人物有缺陷，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山西晚报：如今大部分人能接受这个了。

　　赵瑜：在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成其为问题了，但是在1998年，作品刚发表出来的时候，问题还是挺大的。

　　山西晚报：出来一个国宝级形象之后，大家都维护他的完美。

　　赵瑜：其实这种造神运动的结果，反而害了马家军，使得这支队伍难以健康、科学地前进。首先，不能客观地看待自己，使我们的体育进入一种泡沫的状态。一旦赢了，就是民族英雄，一旦输了，那就是王八蛋，其实竞技体育，输赢平常事，尤其应该客观一些。

　　山西晚报：那现在看了第十四章的人有什么评价？

　　赵瑜：大家看了之后的反馈还是比较理性的，我也收到不少消息、信件，都说：原来真相是这样啊。因此说，这个章节在没有发表的时候也容易产生一些误区。大家对马家军这支队伍最后的崩溃，产生了很多猜测，比如说经济问题啦，说徒弟不尊重老师啦，呼吁不要妨碍老马为中国人打金牌呀。实际上，其中兴奋剂有很大的原因。教练员不想再干下去，当时国家游泳队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运动员害怕自身受摧残。因此人们对这件事的理解难免有偏差，有的认为运动员不对，有的认为教练员不对，他们没有意识到，这实际上是一种兴奋剂弊端的恶果，是一个结果，谁对谁错已经无所谓了。

　　C作家该有一块儿根据地

　　山西晚报：作为山西作家，你作品里的山药蛋味儿不是很浓。在写作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加入山西的元素？

　　赵瑜：有很多。比如说《强国梦》这个作品，就是以我在山西体坛的体验来写的，多部作品的写作地点也在山西。比如《太行山断裂》《中国的要害》《王家岭的诉说》都是来自山西。

　　山西晚报：是从对山西的观察来写全国的事情的。

　　赵瑜：是这样。每一个作家都应该有一块获得厚重价值观的土地，作家如果没有这样的土地，等于革命没有根据地。贾平凹写的是陕南的故事，莫言的故事基本都在高密，我这儿想问题，还是山西的多。由于对生活深入的调研，你可能觉得这个故事放在全国也具有典型性，于是这个故事既是山西的，也是全国的。

　　山西晚报：在已经出版的作品中，你自己最满意的是哪一部？

　　赵瑜：一个回答是：下一部。我比较欣赏一位外国导演一句幽默的话：好的作品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它们在太阳底下每一片都闪闪发光。我自己最看重、分量也最重的，是至今无法发表的《牺牲者》上中下三卷，100多万字；而《寻找巴金的黛莉》，评论界认为它兼具了纪实性和文学性，说实话，我自己觉得分量一般，但胜在精简，技巧上比较讲究；《革命百里洲》在反映民国历史的深度上，得到了鲁奖评委们的肯定；《篮球的秘密》在写法上有一些探索，分成40个问题来写的，读者可以有选择地阅读。

　　山西晚报：你认为，一个报告文学作家应该具备哪些基本素养？又该是怎样一种生存状态？

　　赵瑜：周立波(《暴风骤雨》的作者)以前有句话说：报告文学家的写字间，在整个社会。这句话有几分豪情，却含有更多的悲催。鉴于报告文学的现实性和批判性，报告文学作家在人格建造上也会有所不同。首先，他一定要能承受孤独，能够忍受苦闷、压抑、甚至灰暗绝望。其次，他还需要有独立精神，懂得独立思考，具有大胆质疑的精神，能够锲而不舍寻求事件的真相。诚然，面对复杂的社会局面，作家要有应对的灵活性和写作手法上的丰富性，但他绝不能弃守内心简约、独立、单纯的一面，要敢于讲真话，敢于揭示真相，这是一种不能随意改变的生活方式。

　　纪实文学有着无尽的创作源泉，你在欢欣的同时，也会遇到无尽的难点和痛苦，包括种种困难，有时甚至白费心血。对于家庭也很难，王朔说过一句话：要想惩罚一个女人，最好让她嫁给一个作家。报告文学作家把大量时间、精力投入到了工作里，太奔波了，对创作之外的东西往往疏漏，往往顾不上经营婚姻和家庭，年轻时甚至不懂得珍惜情感。但是生活需要相互理解，当报告文学作家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山西晚报：接下来会有什么作品问世？

　　赵瑜：是一部新长篇，下月即将出版。书的名字叫《野人山淘金记》，算是我国第一部长篇摄影报告文学。讲我们山西继晋商之后，产生了一批新的冒险家，在晋人精神的催动之下，跑到缅北野人山去淘金。这个故事被我撞上后，我追随这个队伍去了两次。调查了很多故事，也拍了许多照片，出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