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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长的中国历史长河中,古代绘画艺术像一道多姿、壮阔的文化景观,绵延而又细长。在新疆,它以鲜明的异域特色,用不同的文物遗迹,从原始社会开始,一直到今天,默默地向我们呈现着新疆古代社会生活的一个个生动场景以及当时人们的精神世界。现在,随着世界当代艺术和中国现代绘画艺术的发展,当我们的理念和思路,追随着时代也在变化发展时,不妨静下心来,回顾一下新疆古代绘画艺术,它们曾是那么古朴、真实、丰富,隐约中,给今天的我们带来某些思考和借鉴。
近日,记者把新疆发掘出土的有关绘画艺术的文物,大致梳理了一遍,从中发现,新疆的古代绘画艺术,主要呈现出下面几种形式:岩画、石窟或佛寺壁画、墓葬壁画、绢画和纸画等。而画面的内容,既有人类最初的精神图腾,也有各种宗教,还有人们真实的生活场景和精神向往等。不同的内容,不同的形式,不同的风格,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魅力,使国内外考古专家和学者对此的关注和研究乐此不疲。当大部分人热衷于追究其年代、内容和文化属性时,记者对不同时期人们的审美,更加心存敬仰。岩画人类最早的审美
说起新疆古代绘画艺术,很多人首先会想到岩画。沿着阿尔泰山脉、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当你走进戈壁、草原深处,可以看到那些刻在岩石或洞穴里的岩画,呈现着远古时期草原游牧生活的一个个场景:北山羊、马鹿、牛、马、骆驼、牦牛、雪豹、狗等各种动物,成群结队,正在欢跳起舞或奔跑。古老先民们集体围在一起,狩猎、征战、男女交媾、舞蹈等。那种群起而欢、斗、交的热烈场景,让很多人在这原始而又神秘的绘画方式中,看到了古代游牧民族的经济生活、原始宗教、舞蹈形式及生殖崇拜等,看到古代游牧民祈求畜群繁荣、狩猎成功及人丁兴旺的心态,还看到了人类最早的审美。
现在,记者细数几处岩画,让我们看一看人类最早是如何审美的:
记者曾在位于呼图壁县境内的康家石门子岩画上,看到300多名男男女女。他们的人物形象脸面狭长,高颧骨,眼窝深而大,鼻梁高而直,嘴较小,尖下巴。他们或站或卧,或衣或裸,成群结队在跳舞,又或是在相互交媾。那些夸张的男子生殖器,让记者有些不敢相信,3000年前的塞人,原始人类那种祈求生殖、繁衍人口的愿望,竟然那么强烈。站在这处岩画前,记者相信,在这些原始的塞人眼里,生殖繁衍,一定是世界上最美、最有生命力的生活,也是他们最崇尚的生活。
在巩乃斯河北岸,绵延近百公里,几乎每条山沟,现在都能看到岩画,好像是一条罕见的岩画走廊,上面千头(峰、匹、只)牛、驼、马、羊及各种野兽的形象,古朴而传神。细细观看,那些不同族群狩猎、战斗场面和欢乐场景,内容丰富多彩、风格写实,仿佛让人看到的不是岩画,而是古老先民们真实的生活场景,这正是古老先民们心里追求的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沿着阿尔泰山脉,特别是在布尔津县阔斯特克乡和也格孜托别乡一带,岩画上面的图案,大多画的是北山羊,形态各异,用笔流畅,线条清晰,栩栩如生。位于巴里坤县境内的兰州湾子也一样,这个曾经的古代游牧民族生息之地,数千幅岩画散布在山区和草原,仿佛是刻留在石头上的史诗长卷一样,记录了当时人类狩猎、放牧、征战、娱乐、宗教等活动的场景。
综合上述岩画,我们不难发现,古老的先民们将自己的生活、狩猎场景,一一画在石头上,让自己或后人欣赏,这种生活化的审美,原始而又拙朴,没有多少装饰性。
而有意思的是,富蕴县、阿勒泰市、哈巴河县、特克斯县、皮山县等地的诸多的岩画都是彩绘的,上面的图案、光泽依旧如初,显示出古老先民们开始喜欢鲜艳的颜色,有了对色彩的审美。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吕恩国对岩画很有研究,他分析这些岩画的绘画手法,认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当时人们普遍使用的点凿法,就是用比较硬的石块或金属连续凿点,点构成线,最后构成画面。还有一种是硬物磨擦的办法,把原来深色的石面磨掉薄薄一层,显示动物或人物图像,远看犹如浅浮石雕,光洁平整。吕恩国在他撰写的《新疆岩画》一文中,也这样写道:“新疆岩画分布广泛,有学者认为其时代最早可达1万年,这是以阿尔泰山岩阴彩绘画与欧洲洞窟岩画相比较研究的初步结果。在新疆,同类的岩阴彩绘画不太多,大量的是暴露在外的岩刻画。凿刻的时间为青铜时代和早期铁器时代。还有一些线刻的岩画,根据内容和技法分析,时代已晚至唐代。”
在吕恩国看来,虽说这些岩画,几乎没有留下主人的名字,对其具体年代,或属于哪个族群,后人难以有准确的结论。但这些岩画已经达到了史前新疆地区绘画艺术上的第一次高峰。佛教壁画神秘的宗教审美
在新疆,还有遗存下来较多的佛教壁画。那些壁画绘在佛寺或石窟里,受东西方文化的影响,不同的区域,风格也不同,反映了一种神秘的宗教审美。
海口经济学院人文与经济研究院副院长暨艺术研究所所长周菁葆长期关注新疆古代绘画艺术,尤其是对石窟或佛寺壁画的艺术特色,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他在撰写的《丝绸之路与新疆古代绘画艺术》论文里,首先提到了从若羌县境内米兰故城出土的壁画,认为其创作年代在公元2世纪,可以说是中国出现最早的佛教壁画原型,也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东西方绘画艺术交流的最早物证。
“最有代表性的是有翼天使壁画,可以称得上是新疆古代绘画艺术的精品,”他在文中写道,“作为佛教初传时期的作品,米兰绘画从内容到形式、表现技巧和造型方式,都充分体现了多种文化融汇的历史状况。有翼天使壁画造型与希腊爱神厄洛斯造像有关,但是,给人或兽添上翅膀的艺术创意,则受到西亚叙利亚和波斯艺术的影响。因此,可以说有翼天使壁画造像虽直接受到希腊和犍陀罗艺术的影响,但其文化渊源则可上溯到两河流域艺术。”
他还认为,那些壁画是用蛋白代替油调颜料,先绘在纸上,然后把画稿印制在粉白的墙壁上,用红色或暗红色画出轮廓线条,最后再用黑色或红色的笔画出人物的造型。而壁画里的人物肖像采用勾线和晕染、平面和立体、写实与装饰相结合的画法,在继承希腊、罗马古典绘画的基础上,结合东方的艺术传统创造出了一种东西方艺术有机融合的“米兰画风”,达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
在位于和田地区的热瓦克佛寺遗址、丹丹乌里克佛寺遗址等地,至今人们还能看到中国绘画史上著名的尉迟乙僧发明的凹凸画。那些面庞丰润的神像和波斯式的菩萨身上,那种“小则用笔紧劲,如屈铁盘丝,大则洒落有气概”的用笔手法,那种均匀有力、圆屈紧劲、刚中带柔、坚实挺拔、线色结合的视觉立体感,正是于阗画派的东方装饰主义和主观表现的艺术特征,后来对中国唐代水墨写意画法产生了很大影响。尤其是丹丹乌里克佛寺遗址壁画上,那个龙女正从人造泉的水中升起的形象,还有另一块木板上绘着著名的蚕丝公主的传说,让我们可以看到波斯、印度和中国画风的一种融合。
与之不同的是,位于阿克苏地区的诸多龟兹石窟壁画,带着中原风格。
在克孜尔石窟、库木吐拉石窟,森木塞姆石窟等石窟壁画上,那些佛、菩萨和护法诸天还有供养人、伎乐飞天,以及各种说法图为主的佛传故事或因缘故事,很多都采用的是“屈铁盘丝”画法,线条遒劲匀称,严谨周密,富于装饰性。其中的凹凸晕染法,一明一暗,或轻或重染,色彩对比强烈,给人一种凹凸的立体感,仿佛让人能感到薄薄轻纱下,那种若隐若现的圆润肢体和轻轻呼吸。
更让人惊讶的是,库木吐拉石窟壁画的经变图上,那些人物形象、建筑、装饰等,不但反映了佛教正从小乘佛教向大乘佛教进行转化,而且很多佛和菩萨的形象和衣着,完全是汉人的样式,与中原地区同一时期的同类壁画几乎完全一样。
周菁葆认为,宗教总是将人的精神引领到一个理想世界,只要能达到那个自己的理想世界,不管是哪个地区、族群的信教徒,都将宗教的精华和自己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寻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理想世界,这正是宗教审美。虽说它的内容丰富而复杂,并带着一种神秘,但也表现出开放、包容的胸怀,并且,这种包容、融合的审美,经历了一个较长的时期。正如他所说:“龟兹早期绘画受到犍陀罗和笈多绘画艺术的深刻影响;中期绘画中,则更多看到龟兹人在吸收东西方文化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西域式画法,令人耳目一新;后期绘画中,受到中原艺术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墓葬绘画传统的审美
如果说,那些佛寺或石窟壁画将人的精神升华到佛国世界。那么,人死后,他们的另一个理想世界又是怎样呢?新疆考古队员曾先后在位于吐鲁番市境内的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出土了很多壁画、绢画和纸画,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距今有1700多年的古代高昌国的公共墓地,那些墓葬壁画大都绘在墓室的后墙壁上,一般情况下,画着夫妇两人并坐在一起,旁边有庖厨、农田、果园、出行、弓、弓囊、笔、乐舞等。这些壁画仿佛告诉人们,他们生前相爱,死后依然共同生活,享受着家有庖厨、农田、果园等各种物质的富足生活,并喜欢相携远行,或打猎,或游玩,或泼墨挥笔,或欢歌起舞,徜徉在生活的幸福、快乐中。
有一幅6幅屏风组成的《花鸟图》,一屏一画,一花一鸟,百合、兰花、鸳鸯、野鸡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记者一看,很快感觉出中原汉文化的风格。在记者看来,这种早期的中国花鸟画,体现了当时的高昌国人和中原人一样,都有一种对自然生物的审美,喜欢借大自然各种生物来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这种中国传统的绘画艺术审美,一直到今天,仍保留在现代社会中。
纸画虽说是是用墨绘在纸上的,但绘的内容,和墓葬壁画基本一样。不同的是,纸画上的人物形象,线条勾画得比较细腻,点睛传神、静中有动,其颜色有红、绿、褐、白、黑灰等,比墓葬壁画颜色更加丰富一些,起到了渲染气氛的作用,其艺术效果胜于壁画。
还有不少出土的绢画,比如《围棋仕女图》里的主人,是个贵妇。她发束高髻,宽阔的眉,额间描着心形花钿,身着绯衣绿裙,表情凝重,仿佛正在苦思冥想,举棋不定。这幅画的线条、色彩,都和同一时期中原地区的很多绘画非常相似。还比如《牧马屏风人扇图》中,边塞风貌的牧马神形似活,与唐朝时期中原地区流行绘画中的牧马非常相似,是难得的艺术珍品。还比如《舞乐屏风六扇图》中的舞伎,挽着高髻,额用红色描着花钿,穿着黄蓝色卷草纹衣服,脚蹬履。而乐伎们也都在额前描了花钿,穿着宝相花团锦袖的衣服,有的还穿着皮靴,系皮带,怀抱琵琶,持箜篌,仿佛她们正在弹琴起舞,歌舞升平,带着鲜明的中原风格。
最有名的是《伏羲女娲图》,先后出土了近20幅。上面的中国传统的神话人物伏羲女娲,虽说动作、姿势以及整个形态,都在表现同一个内容,但其相貌、发型和服装的风格,既有西域胡人风格,又有中原汉人风格,让人看到了古代汉人和胡人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同。
细数上述这些从各种墓葬出土的绘画,不难看出,其中很多绘画都带有汉文化的元素。可惜,因为时间太久远,又没有多少文字记载,让很多专家学者无法判断每个墓的墓主是谁?生前什么身份?生前都干了些什么?但这些墓葬绘画丰富的内容,使他们同样可以判断出,墓主人生前过着怎样的生活,追求什么样的精神境界?
记者从中也深深感到,所有人追求的物质和精神世界,都绘在墓葬里。甚至,有的还将自己的做人准则都画上去了。可见,绘画艺术在古代高昌国先民们心里,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传统的审美,又是多么普泛。
中国传统绘画在世界上自成独特体系,其特点是用笔泼健、点墨成画、色泽黑润、墨香浓郁。而这些墓葬绘画的艺术风格,正是中国传统绘画艺术走向成熟的一种表现。位于呼图壁县境内的康家石门子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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