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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中: 演出真情 活出真趣

//m.zimplifyit.com 2014年08月26日10:09 来源:北京日报
《甲子园》排练照 李春光摄《甲子园》排练照 李春光摄
    吕中近照 吕中近照
    《理发馆》排练时吕中与年轻演员交流 《理发馆》排练时吕中与年轻演员交流

  人物简介  

  吕中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著名演员,曾在多部电影、电视剧中扮演母亲角色。1940年出生于陕西宝鸡,1958年高中毕业后进入河北省话剧院的演员训练班,毕业后留在河北省话剧院当演员。1973年调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此后主演过《天下第一楼》《雷雨》《小井胡同》等多部人艺经典剧目,2000年退休,为国家一级演员。

  “我非常不喜欢记者问我个人生活的问题,我不希望把我剥得干干净净让大家都看见,这也是我不大愿意接受太多杂志报纸采访的原因。”说这话时,她语气平缓,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但却坚决而清晰地在采访开始就画好了聊天的界限——像孙行者用金箍棒画下一个圈,管你什么妖魔鬼怪,有怎么样的手段,别越界!

  而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她气定神闲地掌控了整个谈话的方向和节奏,如同她演主角的戏剧,她有自信能够把握人物也能够牵引观众。而同时,她细微地感受着对方的反应,呼应着他们来调整自己。“就谈你问我的这个问题……”“咱们回到你刚才说到的那个问题……”“就像咱们刚刚讨论的……”她会用这样的句子承接她的叙述,给同台的人应有的尊重,哪怕你可能是个外行。

  除了在阐述自己的表演想法时,会用到幅度不大的肢体语言,剩下的时间,74岁的她一直端坐,让你在举止和言语上都不好意思随便。

  8月26日晚,由老艺术家朱旭的老伴儿宋凤仪编剧、任鸣导演的北京人艺年度原创戏《理发馆》将与观众见面。故事不复杂,围绕北京胡同里的一个小理发馆展开,也没有太多戏剧冲突,勾画的是北京的风土人情和人生百态。作为老艺术家的吕中在剧中戏份不多,但从排练开始,她总是每天9时就来到剧院。现场排练中,她不像许多演员在初排时照着剧本念,而是一贯地在此之前就反复研究剧本、做细致的案头工作,这其中当然包括在排练前就把台词熟记心中。

  排练的间隙,她会和大家一起认真地讨论如何完善人物关系,让人物塑造更丰满,同时也把自己的感悟告诉剧组里的年轻演员。“我觉得这个剧难演,因为这个剧演的是真情!”

  她认为,剧中没有太多的情节,可传递的却是中华民族传统中最根本的人和人之间的真情。在这样快节奏发展的当下,当各种炫目高科技形式充斥舞台的时候,观众到人艺看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社会上太多了,这不是《理发馆》要表现的,我们要唤起我们自身的情感,才能把最简单的东西给演厚实了,演出滋味。只有投入演员百分之百的激情、真情才能够把真善美的东西带给观众。”

  剧中人物朱彼得的台词中,有一句提到“唤头”一词,那是从前剃头匠在走街串巷时使用的。它是用两根条铁做成的,一头烧结成一个把儿,另一头两根铁微张,全长一尺二寸,左手拿着它,右手用一根五寸的大钉子,从两根条铁的缝隙中间向上挑,就会发出响亮的嗡嗡声。

  “嗡~”她模仿着唤头悠长的声音,“这个唤头有很多讲究,它在有些场合是不能用的,比如在庙前、在桥头、在同行面前。它是老北京的一个市声,代表一种传统一种味道,很多人听到它,就会勾起很温暖的回忆。如果你不去做功课,不了解这些,不灌注真情在里面,‘唤头’不就两个字么,在嘴里‘嗡’一声就过去了,这样的台词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在理论层面上和年轻演员交流,技术层面上,她则有堪称秘诀的演出经验分享给他们。剧中主角光明是个盲人,她便告诉演光明的演员王雷怎么去演好盲人。在她的演艺生涯里,她积累过演盲人的经验,长期观察过盲人的举动,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是盲人的,那些外表和普通人毫无二致的,她总结,并从不同盲人的身上找出相同的规律,用到舞台实践中。

  “不用闭上眼睛,不用博士伦什么的,你把耳朵当成眼睛,你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耳朵上,你马上就瞎了。”她说着,大张的眼睛立时空无一物,连眼珠都木刻似的不动了。而对声音的任何来源,她却敏感地微微调整着头和身体去寻找去分辨,魔术般神奇,她在我们面前失明了!

  上世纪50年代,曹禺明确提出:人艺的演员,应该是学者型的演员。而1956年制订剧院十二年规划时,焦菊隐也建议:要把北京人艺办成学者型的剧院。

  “做学者型的演员。”这个传统也成了三十多岁才进入人艺的吕中演出的座右铭。而真正体会到“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这句话的含义,却是在她四十岁出演《茶馆》里的一个无台词的小太监小牛。

  “就是庞太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没话,一句话都没有。当时呢,我就觉得不用说话,就在旁边站着嘛,上去就站着就行了。当时演庞太监的是童超老师,他说,不行,你必须得把这个人物演出来。”

  怎么演出人物,吕中不理解,一个没有台词,戏份又少得可怜的角色能演出什么呢?她开始按老师的要求去读有关太监的书籍,她慢慢了解了,作为太监,这个特殊的人下人群体,他们有着可怜可悲的人生,他们的内心是复杂的,甚至有时是奸诈的。“看了那些个书我才知道,我演的这个不说话假男孩,并不是往老太监旁边一站、一扶,就行了。不是。他扶着老太监,心里一定有很多想法,他想着怎么把老太监伺候得舒舒服服,他要观察他高兴不高兴,他要把他想什么都摸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他的主子那简直一时一刻都不敢怠慢的。他没有一句话,却要表达出他的内心世界,这其实非常锻炼演员。”

  悟性加上老师的点拨,吕中在人艺的第一个角色出了彩儿,获得了认可。在和老艺术家同台演戏的过程中,他们用身教告诉身边的她如何演戏如何做人。几十年过去,吕中又用这些传统影响着与她同台的年轻演员,“人艺的传承就是,我们在舞台上演戏,要给人们以真善美的教益。演戏、做人,我个人也要学会用真善美去教育别人,同时也要教育我自己,要真诚,要善良,要知道什么是美。”

  在2003年的电视连续剧《走向共和》里,吕中饰演的慈禧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藉由这个角色,很多人知道了人艺有这么一位老戏骨。

  在她之前有那么多慈禧的版本,也有深入人心的一些形象。她是怎样让观众相信,她演的慈禧是慈禧?

  “我要用意识驾驭着吕中这个躯壳演另外一个人,就要把她吃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处在怎样的历史时期,她有什么样的家庭,她是怎样成长的,她为什么成了她今天的样子,她的思想方法、她的世界观是什么,她做事情为什么那样去表现?”读书、阅史、大量细致的案头工作;琢磨思考,加上丰厚的人生经历,她有了慈禧心里的东西、脑里的东西,不用再拿腔拿调,她坐在那里自自然然成了慈禧。

  她讲起戏中有一个情节是慈禧要召见袁世凯。剧本上写袁世凯听闻慈禧厉害,还没进宫就很害怕。怎么让袁世凯感觉到慈禧的那份威严,见到慈禧就有战战兢兢的状态?又怎能让观众也感受到呢?剧本上没有写着。她想起小时候做错事,爸爸妈妈打一顿骂一顿不觉得害怕,哭一鼻子嚎两嗓子就释放了,知道过关了。就怕到了父母跟前,他们看着你不吭气,猜不透他们想什么,那时才心里打小鼓怕得要命。想起这个,她和导演商量,她要看着袁世凯跪在面前却不吭气,不说让他起来的话,而是自己站起来拿着那个老式小眼镜上上下下打量他,直看到他发毛……

  她一边描述着当年演戏时她的思考,一边表演着:把身子极其放松地歪在椅背上,手里握着那个不存在的小眼镜,眼睛微微眯着冷冷打量着你。你知道这不过是表演,她不是慈禧,她穿着极其家常的衣服,许是怕空调风,三伏天,衬衣外面还套着薄毛衫;你不是袁世凯,也没有做什么怕人知晓的事儿。可那个瞬间,你在她透看一切的注视下,变得手足无措。

  也是在《走向共和》里,慈禧曾唱着昆曲《游园·惊梦》的唱段对镜舞婆娑,吕中的表演少有地展现了慈禧晚年的妩媚优雅,让观众为之惊艳。而除了昆曲,京剧、梆子、鼓书、黄梅戏吕中随口都能唱出几句,虽说不能和专业演员去相比较,但“像不像,三分样”,只要剧中人物需要,舞台上,她就能灵活使用这些技巧赋予人物鲜活的生命力。艺不压身,只是这些技巧的获得,又是更多“聪明人下笨功夫”的经历故事了。

  虽然已经获得许多的荣誉,虽然得到许多观众的认可甚至追捧,她却从未敢懈怠:“没有老本可吃,每个新角色都要从零开始。可能到了这个岁数,你积累的是对人生的理解、对社会对人的理解,这是做人上的提高。但这并不能说你就能够演好新角色了,你还得去琢磨下功夫。就像于是之说的,‘当你爬到了桅杆的顶头,你觉得到了最高处,可你向周围一看,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和天空,一望无际……’”

  吕中“真”经

  演戏经

  演员这个工作很特殊,创作的工具是自己。比如画家,有笔,有油彩,有画布,通过这些材料,他把脑子里想的东西表现出来;科学家,通过材料,通过数据,论证发明,发挥自身的价值作用。唯独演员,工具是自己,比如吕中,是吕中又不是你吕中,吕中在演,但是演的是另外的人。就好像司机开车一样,开别克开奔驰开公交,但司机是一样的。我用意识在驾驭着我这个外壳,但我所走的路是我演的人物的路,我有的是人物的精神和心。因为我要用自身去创作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角色,因此平常要积累,要补充自己。你不补充的话,你就会非常狭隘、局限。如果你只用自身一点点去体会人物的话,就会把所有人演成一个模式,就会缺乏生命力、缺乏感染力。

  我始终说演员是人学,你是在琢磨人,看书也好、体验生活也好,都是在琢磨、在捕捉——这个人这样,那个人那样,然后,拿到观众当中去检验。在不断地和观众互动中,角色在成长,一点一滴,一瓢水,一份营养地去培育他,让他丰满了。我演了一百多个不同性格不同经历的角色,他们的人生丰富了我的人生,我从他们身上获取了营养,然后我把这些体验再用到新的人物中去,去更透彻地理解他们。

  教育经

  “能当梁的当梁,能做柱的做柱,不能当梁、不能做柱的还可以当柴烧。桃花红,梨花白,谁说花开是一个颜色?”这是我们人艺话剧《天之骄子》里的几句台词。我也是很多年在学习和经历中,慢慢体会到,这世界上没有哪两个人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双胞胎,他受精的时间晚了那么一秒,两人都不会完全一样,为什么?这说明每个人都有他与生俱来的能力,适合他的生活模式。很多人可能一生都没能发现自己,认识自己这块材料能干什么用。你的孩子究竟是梁,柱,还是柴?还是狗尾巴花,还是牡丹花,还是什么花?你都不了解他,只是一味地去要求他,看见别人家孩子怎么样了,最后你也要求你孩子将来做什么,我觉得这样的教育是挺可怕的。这一生走来,最重要的还是做人,对孩子的教育不能是灌注式的,你要发现孩子,放手让孩子去实践,让他知道自己是谁,然后有一颗善心,去为社会,为人类服务。

  健康经

  很多人看见我说,吕中,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怎么变。其实我从没有刻意地去养生,我觉得重要的是心态,心放松,不较劲儿。我做什么事情,先要检查自己紧不紧,哪紧哪不紧?就拿讲话来说吧,我表演也有表情,开心呀难过呀,但我不会很用力,把自己的表情声音弄得很紧,这样你演戏就不会累。松弛下来,你反而有足够的空间去表达,反而有清醒的头脑去表达。包括锻炼,我走路,如果有时间,我每天都会走一个小时,走路时我很松弛,气沉丹田,走得很快,但身体所有地方都是松的。

  还有,一个人总是要去面对生活、面对不如意,如果你总是从小我的角度看问题,就会觉得我怎么这么倒霉。如果遇到困难,你想,这是老天爷给我出难题呢,我要考过了,我就提高了,考不过去那是自己无能,不必埋怨;碰上有人为难你,你想,这是修炼你呢,看你有没有包容理解之心。换个思维,你就海阔天空了,所以说还是要有好的心态。

  家庭经

  我家里有个口号,为了这个家庭你要爱护你自己!孩子要注意身体,爱护自己,不要让父母操心;父母呢,也一样呀,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孩子每次见到你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他们工作那么忙,不让他们老惦记着,说怎么不来看我们呀,不照顾我们什么的。实际上如果家庭有了向心力,孩子愿意回家来,大家聊聊这聊聊那,他们也愿意把事情和你来商量。我跟孩子都是朋友,包括儿媳妇,包括女婿,外孙女,我们都是朋友,家里有事大家坐下来谈。用一颗善心对待家人,一颗善心对待朋友,一颗善心对待社会,事情就都好办了。所以身教重于言教,我想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影响我的孩子们,影响我的家庭。

  生死经

  生老病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你搞清楚了人和社会、人和宇宙的关系,你就明白人本来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生理上,会老,对不对?你的容貌,你各方面都在变,因为有地心引力,肌肉得往下垂,风吹日晒,你得长皱纹,慢慢地,你的视力也衰退了,各方面都慢慢衰退,一定是这样的。大自然很公平,甭管你是谁,甭管你有多能耐,甭管你什么样儿,最后也得走。所以,要乐观地去面对。像我过到今天这个样儿,是实实在在的,一步一个脚印走的,你发挥自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享受应该享受的生活,这点儿水和了这点儿泥,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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