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唱山东快书的记者不是好歌手 ——记山东快书演员秦永超

山东快书《一碗饺子》剧照

　　一个31岁才开始学习说山东快书的人，在曲艺界能混出个样子吗？一个河南人能唱好山东快书吗？一个学声乐的记者，转行唱了山东快书，是不是太传奇了？说传奇的人自己就是个传奇，不想唱山东快书的记者不是好歌手，这一切在山东快书演员秦永超身上都能找到答案。

　　凭《一碗饺子》获得今年第八届中国曲艺牡丹奖合肥赛区创作提名奖的山东快书演员秦永超，虎头虎脑，往台上一站，打起鸳鸯板，架子一拉开，像个地 道的山东大汉。对于河南人能否唱好山东快书，很简单，他说，很多唱山东快书唱得好的演员都是河南人，因为唱山东快书要用河南与山东交界地的语言才能让大部 分观众都能听懂，可要是说起他学艺的经历，话就长了。

　　转行，先断了自己的后路

　　毕业于河南大学音乐教育专业的秦永超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不喜欢当教师，毕业后干着自己喜欢的摄影，出过几本这方面的书。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到 《中国旅游报》干上了记者，他没想到一次出差，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他在济南的一个宾馆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一段山东快书的幽默段子引起了他的注 意，“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山东快书，一听就被迷住了” 。

　　回到北京后，他就决定要去学山东快书，要当山东快书演员，他自己分析：“一方面是因为山东快书的魅力，一方面是自己是学声乐的，始终没有放下舞 台梦。 ”他决定要辞掉工作，一心一意要入山东快书之门。“我的家人、朋友，没有一个人赞同我这么做的，可是我就是要断了后路去学。 ”秦永超说，“如果那时我结婚了，有家庭，是绝对不敢这么干的” 。他当初也没想到过，为了学山东快书，他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煎熬。

　　已经30岁的他“聊发少年狂” ，离职学艺，可是没有工作，吃什么喝什么？他之前出过7本书，有点积蓄，在学艺期间，不但没给师父交钱，还住师父家吃师父家。他师父高景佐是高元钧的徒弟，著名的山东快书演员，曾任青岛市曲艺团团长兼书记。

　　高景佐1995年退休后，回到莱州先是照顾卧病在床的老娘5年，后来他又照顾患病的老伴5年，在这10年时间里，有人请他去演出他也去不了。但 他没把山东快书撂下，经常自己打板溜词。尤其在老伴去世后，他很苦恼，深觉寂寞：为什么山东快书这么好的艺术没有人学呢？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秦永超找到他 了。

　　到莱州之后，秦永超住在一个小旅馆，然后给高景佐打电话，说自己等不及提前来了，于是当天高景佐就来旅馆接他到家里。高景佐想考考秦永超，就让 他唱一段山东快书，秦永超说，自己还不会打板，所以唱不了。高景佐问：“你一点都不会吗？ ”他说，会点儿《贴报单》 。于是他师父用手在桌子上敲，给他打节奏。他背了不到三分之一，师父就说：“行了，你来吧，我教你。 ”

　　高景佐事后告诉秦永超自己收他为徒的三个原因：第一就是因为他是大学生，来学山东快书不容易；第二觉得他嘴上没毛病，有节奏感，第三看他的相貌有点高元钧大师年轻时的样子。

　　秦永超非常感谢师父，因为师父手把手地教了他山东快书的老三段《武松打虎》 《武松赶会》 《鲁达除霸》 ，这是一个山东快书演员必须要会的三个基础段子。学会这三个段子后，其他的段子就可以自己往里装了。 “因为这三个段子里，生旦净末丑、老人大姑娘小孩英雄豪杰地痞流氓什么形象全都有了。 ”

　　回忆起2008年的4月3日到10月8日，他仍历历在目。每天从早上8点半开始上课， “我有时候爱睡懒觉起不了床， 8点起不来，他就站在客厅喊‘怎么还不起来’ ” 。11点半，他师父的后老伴下班回家后，他就帮着做饭， 12点多吃饭，下午我自个儿练，晚上陪师父看电视聊天，第二天上午先是回课复习，一字一词地教。师父对他很严厉，秦永超说：“师父常说，搞不好，我哪一天 就嘣噔仓了，我得赶紧教你。 ”其实这是一个老艺人传承艺术的使命感。

　　师父对他很严厉，要是哪说得不对，就直接骂。那时秦永超都30岁了，站在那一动不敢动，被骂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秦永超说： “后来，我理解师父了，他心里想着是你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跟我学。 ”骂完之后，中午吃饭，师父会把他爱吃的挪给他，这常让秦永超控制不住和着眼泪吃饭。 “我这个人感情很脆弱，对我好，我就会控制不住掉眼泪。现在，像这样师父教徒弟的方法和方式都不常见了。我很幸运，碰上艺和德都高尚的师父。 ”他说。

　　在学艺半年之后，秦永超回到了北京，但是向师父学艺并没有中断。他每天给师父打电话，把每天的功课演给师父听，师父电话教学。后来，他有了一些 演出机会，就把演出录下来，发给师父，师父看完后就给他打电话，跟他说哪做得不好，哪不能乱动，手怎么不到位。秦永超说，现在专家们对他的评价就是身上看 着干净，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与师父的教学有关系，你一有多余的动作，师父就说，我马上就能改了。所以我不会在台上乱动、 ‘踩棉花’ ，做到头紧腰紧腿紧，做到这三紧之后，就能立在台上了” 。秦永超说的手把手地教，细到了教他上台鞠躬应该站在什么地方，用立杆话筒应该在什么地方鞠躬，用胸麦应该在什么地方鞠躬，鞠完躬后怎么走。

　　受的苦，打下创作基本功

　　秦永超辞职后先是去了济南要拜一位原先在电话里答应教他的山东快书艺人为师，可见他动真格的、扛着箱子来了，这位艺人又突然决定不教了。那时候 他在济南待了大概半年时间，做的惟一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就是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把《武松传》一个字一个字地扒下来。 《武松传》是山东快书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唱的惟一一部书，所以山东快书又叫唱大个的、唱武老二的。把这部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让秦永超了解了《武松 传》的结构，也就是山东快书的结构，了解了山东快书的语言。秦永超说，现在很多作者写的山东快书句子很长，用了很多现代词语，其实山东快书就是大白话、顺 口溜，必须带有辙韵，而且得让人一听就明白，不能整得句子挺长，让观众听着还得努力想一想，等想明白了，三句五句已经唱过去了，这就是所谓的“一句不到， 观众发躁” 。

　　从山东学艺回来以后，有三四年的时间秦永超的演出很少。他自己分析原因一是自己功夫没到家、艺术水平还不行；二是曲艺界复杂的人际关系，他的个 性很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让他得罪一些人。虽然没有演出，但是他练功从不间断。每天他都到家边上公园里练；走路或坐车，嘴里溜词；晚上睡觉前或起 夜后，必须背个词才能入睡；早上起床，鸳鸯板就在枕头边上放着，在被窝里打板溜词再起床。在这期间，他师父天天给他打电话，听听他练功的程度。这一习惯一 直延续到现在，他和师父每天都通电话，师父要问他每天的演出情况，督促他在镜子面前多练习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表情，督促他要练眼神，没事要看看墙角把眼睛 练活。 “山东快书的武段子比较多，平日要吸收武术家和戏曲演员的表演。唱山东快书也讲天赋，例如我师父天生一对大眼睛，他的眼睛在台上一转，很传神。我的眼睛不 大，就得多练。 ”

　　《一碗饺子》的诞生

　　《一碗饺子》来源于秦永超朋友圈一个朋友发的微信，说的是儿子回到老家，返城前一天，和父母说了一句想吃韭菜鸡蛋馅饺子，就去睡觉了，外头刮风 下雨，老父亲就去菜地里现割韭菜给儿子包饺子，他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看到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我看完，眼泪禁不住地流，我想起我的父母，我父母就是这么对 我的。如果我第二天要走，头一天，我妈妈就会给我煮十几个鸡蛋搁在包里。因为小时候困难，吃上鸡蛋算是不错了，所以到今天，我妈妈都会给我煮鸡蛋。我想就 这个事，我要写个节目。 ”秦永超说，孝老敬亲，是永恒的主题，不是应景的作品。

　　他把整个故事大体拉个了梁子，拿给中国曲协的甄齐看。 “甄齐创作过很多曲艺作品，相声、评书，我觉得他在创作上有一手，就把这个作品拿给他看。他看了之后就说，这个作品我们来个倒叙吧，先抓住观众再说，于是 前边故弄点玄虚，像个反特故事一样。 ”这个段子创作出来后，他们想拿去参加牡丹奖。原先这个段子比现在长，是按着小剧场演出的时长来写的，约16分钟再加上返场说个小段子共20分钟。但是参 加比赛就得删短，于是他和甄齐每天在微信上讨论到夜里一点，有时候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地去推敲。 “我写完了不敢再看了，看一遍我桌子上就多一堆擦眼泪的手纸。 ”后来，甄齐让他在结尾加一句说爹爹的词，大意是每年过节过年时，爹爹都到村口等儿子， “一站就是半天，腿都站肿了” 。秦永超不太赞成这么加，他对甄齐说： “别整太激动了，还有六句就结束了，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唱不下去了。 ”因为他在“高元钧杯”比赛上，唱到“儿啊，你在外边受了委屈”就有点控制不住。甄齐说，得挑战一下自己，坚持要加这几句词。在合肥的牡丹奖比赛上，他的 表现不太好，几乎是在背词，正是因为他还不太敢把感情投入进去，怕自己哭得稀里哗啦。

　　说到目前山东快书发展比较缓慢的原因，秦永超认为主要有两个，一是缺作品，没有专业的创作队伍，山东快书的作者必须会唱山东快书，他不一定唱得 好，但是得会，必须唱过《武松传》 ；二是缺演员。 “你别看‘高元钧杯’来了多少演员，里边水平高的演员不是很多，我们山东快书需要唱得精彩、能让人觉得山东快书这门艺术不错的演员。关键还是功夫下得不 到，经常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说，不是我们不想搞山东快书了，是山东快书养不活我们。我心里想对他们说，因为你下的功夫不值吃饭，你多下点功夫，就能吃上饭。 现在拜师和学艺是两码事，收了徒弟也不教，徒弟拜师也不去学。 ”

　　他现在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观众看了演出后说，山东快书还可以，他说，“别让观众骂，别给我师父丢脸，我就成功了。所以每次演出前，词再熟，我也要溜一遍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