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我的心永远不会离开新疆”

图为王蒙在讲座现场。水月摄

　　◆我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到的新疆，但在新疆，我感到的不是痛苦，而是关心，是友爱，是兄弟般的情谊。我曾说过，新疆各族人民对我恩重如山，我热爱新疆，我的心永远不会离开新疆。

　　◆每次见到新疆老乡，我就高兴，而且我愿意在他们面前“显摆” 我的维吾尔语。

　　◆我在新疆那么多年，几乎从来没有看到那种极端的、反世俗生活的倾向，现在这些都是受境外影响。宗教极端势力是反人类、反文明的，是整个新疆的敌人。

　　◆过去王震在新疆时，汉族干部凡是通过维吾尔语考核的，一律提一级。现在，会说维吾尔语的汉族干部少了，如果有那样的干部，我们在心里给他们提一级！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为新疆做点事，那就是在心里清除由于无知和狭隘而带来的民族隔阂，以友善、包容的胸怀来正确看待一个民族、一种文化。

　　年届八旬的著名作家、学者王蒙已不大在公众场合露面了，但听说能与来自新疆的少数民族朋友见面，他还是欣然接受了中央民族干部学院的邀请。于是，就有了近日他给新疆女干部培训班和少数民族干部培训班近百位学员开的这堂讲座——纵论“现代化与传统文化”。

　　在讲座中，王蒙时而用汉语，时而用维吾尔语。他生动风趣的语言、丰富的生活积累和丰厚的文化积淀，以及时时流露出的对新疆那片土地和人民的眷恋，令听者在解颐之时若有所思，在感动之中若有所悟……

　　谈维吾尔、汉文化：自古相互影响，有很多相同的价值取向

　　“中华文化是一个多民族的文化，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自古相互影响。”王蒙开宗明义。他举例说，唐朝词牌《苏幕遮》就是西域的一种音乐旋律，后被中原人所喜爱，更别说胡琴、琵琶等大量乐器，都是通过西域传入中原的。而西域对中原文化的吸收，仅从维吾尔语中就可以看出端倪：维吾尔语中大量的蔬菜名、工具名以及新词汇，都是从汉语翻译过来的，如linzi(檩子)、daolixixi(讲道理)等。

　　王蒙说，维吾尔、汉两个民族不仅在语言文化上相互影响，在价值追求和精神取向上也有很多相同之处。对此，他归纳为几句话：“敬天积善，古道热肠；尊老宗贤，崇文尚礼；忠厚仁义，太平和谐；勤俭重农，乐生进取。”即这两个民族同为农耕民族，都敬天尊祖，乐观勤劳，忠厚仁义，崇尚和平。

　　“维吾尔族经典《福乐智慧》与汉族经典《论语》中的内容有很多一致性。”王蒙说，比如《福乐智慧》里强调农业劳动高于一切，要爱惜粮食，要对现实生活抱积极进取的态度等，这都与《论语》中的观念是一致的。

　　正因为中华文化是多元一体的文化，而目前中国文学史、中国文化史却大多只论汉族文学和文化，故王蒙呼吁学者们扩大视野，主动去研究边疆文化、少数民族文化，从而撰写一部能全面反映中华文化史的著作。

　　谈伊斯兰文化：不是排他的文化，而是世俗的文化

　　在新疆工作、生活了16年的王蒙，对伊斯兰文化也深有研究。“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伊斯兰教从来都是一个世俗的宗教，而不是神权的宗教；伊斯兰文化也不是排他的文化，而是世俗的文化。”他说。

　　“我在新疆那么多年，几乎从来没有看到那种极端的、反世俗生活的倾向，现在这些都是受境外影响。”王蒙说，“宗教极端势力是反人类、反文明的，是整个新疆的敌人。”

　　在王蒙看来，新疆的宗教性节日多，但都很“可爱”，其间唱歌跳舞，很世俗化。“以前，我经常被邀请参加宗教性活动，念经虽然听不懂，但我也安安静静地听着，感受这种文化。” 他说，“各民族文化本来就是有差异的，全世界只有一个民族，一种文化，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王蒙说，从历史上看，中亚国家及新疆的知识分子曾多次与宗教极端主义做斗争。他还用维吾尔语深情地朗诵了伊朗著名诗人莪默·伽亚谟的诗歌，其中后两句是：“在蓝宝石般的苍穹下，为什么要把人分为穆斯林和异教徒？”意为同在一片天空下，没必要用宗教来区分人群，不管是不是穆斯林，大家都应该互相包容、友爱。

　　“我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到的新疆，但在新疆，我感到的不是痛苦，而是关心，是友爱，是兄弟般的情谊。”王蒙说，“我曾说，新疆人民对我恩重如山，尤其是维吾尔族同胞，他们乐观开朗，热情奔放，给了我很大帮助。”

　　王蒙表示，如果在宗教极端势力控制下，维吾尔族人失去了乐观包容的天性，女子不准笑、不准露出面容，这将是他痛恨看到的，这是文明的退步，也背离了维吾尔文化的本来面目。 

　　谈文化交流：彼此欣赏，在现代化进程中保护好本民族文化

　　随着现代化的加快，各民族文化交流更加频繁，新疆不少人担心说汉语的人越来越多了，维吾尔语会不会消失，维吾尔文化会不会消失。

　　对此，王蒙认为，其实这种焦虑不仅维吾尔族有，其他少数民族有，就是汉族也有。现在汉族人说英语，接受西方文化的不是也越来越多了吗？

　　但是，王蒙认为，对于有着几千年历史的汉族、维吾尔族来说，其文化本来就是在不断吸收外来文化的基础上丰富壮大的。只要把外来文化内化、本土化为自身的文化，这种文化就不会消失。“文化谁使用了就是谁的，不会被别人拿走。”他说。

　　王蒙说，倒是那种所谓为了保护自身文化而排斥甚至仇视外来文化的做法，是值得警惕的。“赛福鼎同志(注：新疆民主解放运动领袖，新中国成立初期党和国家民族工作的领导人)当时就特别担心维吾尔族在现代化进程中落在后面。”王蒙说，“如果一个民族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还怎么谈保护自己的文化呢？”

　　因此，王蒙认为，不管是维吾尔族、汉族还是其他少数民族，都应以开放的胸襟和心态去看待其他民族的文化。“我很喜欢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的那句话：‘各民族文化要互相欣赏。’”

　　说到“欣赏”，王蒙自己学说、爱说维吾尔语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在他看来，学好了维吾尔语，才能领略维吾尔文化中的精妙之处。

　　“每次见到新疆老乡，我就高兴，而且我愿意在他们面前‘显摆’ 我的维吾尔语。”王蒙说，“过去王震在新疆时，汉族干部凡是维吾尔语通过考核的，一律提一级。现在，会说维吾尔语的汉族干部少了，如果有那样的干部，我们在心里给他们提一级！”

　　王蒙说，自己在有生之年每年都会去新疆。他说：“我的心永远不会离开新疆。”这位八旬老人真诚地希望新疆越来越好，也希望每个人都为新疆做点事，那就是在心里清除掉由于无知和狭隘而带来的民族隔阂，以友善、包容的胸怀来正确看待一个民族、一种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