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胎于契诃夫名作《海鸥》
拼贴与重组了的《海鸥和别的鸟》
由成都艺术剧院推出的话剧《海鸥和别的鸟》前不久在国家大剧院演出后,以一种怪诞与审视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舞台上穿着芭蕾纱裙的姑娘小伙儿都在认真而卖力地热身,他们脸上矜持而迷醉的表情,颇能代表我们面对人生这个大舞台时扮演各种角色时的摩拳擦掌。我们希望舞姿曼妙,我们斗志昂扬,像打了鸡血的推销员销售着自己,稍有松懈便被生活边缘化。开场扮演阿尔卡基娜的女演员带领观众在座椅下寻找“钻石手表”,给观众看这个戏的大奖杯大奖状,她告诉我们,这个戏的主创有契诃夫、曹禺、老舍、昆火、孙悦、惠晓立,作曲有巴赫、柴可夫斯基,甚至还有萧敬腾、李宇春、崔健的演唱曲目。混搭的气质就此生成。
该剧主要脱胎于契诃夫名作《海鸥》,当然也还有“别的鸟儿”,比如曹禺的《雷雨》等作品。夸张的肢体语言突显出演员与角色的间离感,这种实验性极强的做法,是对原作们的一次彻底颠覆。实验戏剧归根结底是要在舞台上打破常规,作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它应该具有独立的品格,用一些新鲜的,甚至是观众们暂时无法接受的方式展示戏剧内容。它往往更注重强调人物关系,突出观念表达,而不仅仅是讲述一个故事。实验戏剧最容易出现的通病是喜欢把自己放进一个玻璃罩子里,主创们自顾自地在台上忘我表达,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割断与观众的情感通道,以此凸显舞台的纯粹和高深莫测。从这一点来说,《海鸥和别的鸟》是相当讨喜的,它完全没有流露出半点俯瞰观众的骄傲,恰恰相反,90多分钟的时间里,创作者把舞台玩活了,它极尽所能地对传统舞台的原有边际进行模糊处理,努力将观众拉入戏剧的内核而不仅仅是在形式上参与和互动。人人都是生活里在场的他者,那么如何发掘生活中的陈陋并果断抛弃,同时增强自我的存在感?这既是该剧对《海鸥》古典精神的传承,也是它结合当下的社会环境从不朽的原作中生发出来的新意。
虽然形式活泼欢快,台词通俗易懂,但如果没有读过《海鸥》的原著剧本,看懂这出戏却并不十分容易。该剧保留了原著的基本人物设置和经典台词段落,但对每个人物倾注的笔墨和情感却有所不同。毕竟100多年来,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代际、不同的文化对特里波列夫、对妮娜、对阿尔卡基娜、对特里果林都会有迥然不同的认知。剧作沿袭了阿尔卡基娜的世俗、特里果林的轻浮和特里波列夫的理想主义,却对妮娜和玛莎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态度。契诃夫原作在处理妮娜这个角色时是充满同情与怜爱的,但该剧中指代妮娜的毛毛几乎就是个愣头青,处处显出一种违和与无谓的义无反顾。再看玛莎,原作中是一个单纯胆小却一直暗恋着特里波列夫的小姑娘,身着黑衣是对生活的绝望与顺从。而该剧中指代玛莎的朱雨桐却前卫果敢,能够独立思考,虽依然一袭黑衣,却明目张胆地标注着对生活的反叛。这绝不是演员在舞台上的荒腔走板,而是注入了主创对当代生活的某种思考。其中,朱雨桐关于女人们偷喝红酒一段的论述相当精彩,入木三分且不留情面地刺痛了都市人麻木心灵底下那层厚厚的情感老茧,暗示着外表富丽堂皇的大都市无法治愈的自身隐疾。两个经典且有代表性的女性角色,在经过一个多世纪的磨砺与洗礼后,各自选择了全新的生活态度。可以说,该剧主创们这种变中寻变的创作思路是十分新奇而且有趣的。
用实验的方式探索经典剧目不灭的现代性和在新语境里的新意义,《海鸥和别的鸟》做得很出彩。当然,该剧还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处理和有待完善的细节,但至少先让我们把它看成是璞玉遍地之前被轻轻抛出的那块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