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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运龙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持续地创作,特别是他近期出版的长篇小说《灿若桃花》,给我们带来了某种清新的气息。读这部作品的感受是双重的:既如读一般小说那样沉浸于情境和故事,又不时意识到这是一位地方官员在看待民间图景、百姓生活,于是就形成了别样的阅读意趣。我们读惯了官样文章,它们一般以原则性、不及物和不动声色见长,而这部小说,书写内容从历史到现实、从社会生活到私人生活无所不包,具体可感,折射出作者对世间万象的评判和好恶,托寄进真性情,自然成为可贵的文学作品。
谷运龙是羌族第一代书面文学写作者之一,他在《灿若桃花》中用汉语、用长篇的体制来反映羌族人民生活,意义自不待言。目前有30多万人口的羌族,出自古羌西戎牧羊人,曾长期处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涯,给人们留下神秘的印象。对一个民族真实面貌的认识,是特别需要借助叙事文学画卷的,历来如此。因为,不论有多少关于族群的普通文字和图像介绍,都只能构成民族想象的若干片段,只有长篇小说这类形式,能够完整呈现一个民族流动的日常生活、具体的生活方式。现在,谷运龙成功地为羌族做到了这些,《灿若桃花》使我们真正接近和熟悉了一个古老的民族。书中对官寨、石板街、碉楼、寨人喝茶的声音等等场景的素描,以及对山寨数十年来历史变迁的写照,展示了特殊的民族风情,别有韵味。当然,读者也能从书中体会到,从解放、土改、“文革”到改革开放以来,羌寨中发生的许多事情其实与全国各地也大同小异,并无很多差别——这同样是对民族生活的具体认知。即使在民族学的意义上,这部作品也是重要和具有开创性的。
《灿若桃花》在文体上是成熟和沉稳的,作者保持着均匀的叙述节奏。目前追求“史诗”风格的长篇小说很多,多数写得散且空乏。这部长篇的时间跨度也较大,经历了几个时代,但好在作者控制了相对集中的线索,着重描述了老地主和天宝两家的关系,特别是情感上的纠葛,就显得故事较为紧凑。书中对外部历史进程交代清楚,写法上却尽量使历史的痕迹溶解在私人交往和伦理人常之中。老地主过去对天宝等佃户不错,收租子也要看收成,因此被斗倒身亡后,乡亲们对他的遗孀、后人等也是常怀恻隐之心,并不落井下石。宝姝搞传销得了精神病,寨里人背后并不幸灾乐祸,反而纷纷相助,连宝姝母亲的前任婆婆也把卖牛钱送来。所以,小说中的羌族山寨,无论在政治化时代还是商业化时代,都保持了古朴、宽容和善良的民风。在这里,左或右、穷或富是不重要的,善或恶才被人们在意。正是基于这种观念形态,作者写出了羌族风情中特别值得欣赏之处。
由于如此,作品中一些人物的走向也与其他若干小说不同。地宝在“文革”中表现恶劣,批斗人很残酷,还斗过尸,“贫下中农”跟着他,也做了不少坏事。这两个似乎不可救药的人,后来都发生了默默的转变,如地宝在疏通河道时有突出表现,“贫下中农”也能为宝姝捐款。作品正确地写出,这些改变不是来自人性,而是来自社会。作者通过社会存在考察了人性的复杂性,又通过人性的复归验证了社会的存在,这种观照是耐人思索的。遗憾的是,对于地宝、“贫下中农”这类人物的性格发展,作品还缺乏深入的刻画去展示其心理现实。
全书所有情节都可以成立,不过作为小说,它还缺少一些灵活的“触角”,这触角就是情节中不断伸出的精致的细节,它们往往能敏感地触动读者,带来更多的情感反馈,增加属于审美的魅力。这说明作者还需要在小说艺术上继续探索。但不管怎么说,作为在长篇写作上的初次尝试,谷运龙迈出的这一步是坚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