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为读者讲述创作感悟和佳作背后的秘密
“人性就像暗河 我们都是河边的居民”
采访曹文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采访当天,这位北京大学教授、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刚从北京抵深,就马不停蹄地做了一场讲座和两场签名售书活动。趁着中午吃饭的空隙,一家电视台还见缝插针对其进行采访。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得赶到广州参加一串活动,其抢手程度可见一斑。
作为国内儿童文学领域执牛耳者,曹文轩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教学、写书、巡回讲座、成立儿童文学艺术中心、推广青少年阅读……诸事纷杂,却并没有让他陷入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的境地。即使工作再忙,曹文轩每天仍会抽出时间看书,教学任务也从来没有耽误过。当时间的主人而非仆人,也许这就是曹文轩成为名家的原因所在。
定位多重身份: “因为做学问,我的作品才有现在的深度”
是北大教授,也是知名作家。在当下的中国,做学问的大多埋头于书斋,当文学创作的则汲汲于热腾腾的大千世界。像曹文轩这样在两者之间自由切换的人并不多。“我今天之所以把作品写到这个程度,就是因为这些年做学问带给我的对这个世界更深刻的分析和认识。不做学问的话,这样的深度不会有。又因为我搞创作,对文学作品有了独特理解,能体会到作家创作时的感受,所以,一般批评家感受不到的东西,我能感受到。”
国内不少作家有轻视儿童文学的倾向,认为其内容浅显、小儿腔,登不了台面。一位教授现当代文学的学者,何以对儿童文学情有独钟?“文学水平不应以门类来区分。儿童文学的特殊性很小,无非是考虑到孩子的接受能力,语言不能过于艰深、暴力和色情等。就文学性和艺术性而言,它和通常的文学门类没有什么不同。”
曾有评论家说曹文轩是文化守成者。在一些人看来,他写作的语言、结构是传统的,和当今流行的种种派别有些疏离。面对这样的观点,曹文轩不以为然。“每个作家叙述世界的方式以及对世界的隐喻等都是不一样的,一样就没意思了。”他举例说,王安忆、铁凝、刘心武、浩然等人都是从儿童文学起家,一步步迈入主流文学殿堂。创作儿童文学训练了他们讲故事的能力。而对于作家来说,讲好故事才是衡量一部作品能否广为流传的关键。
获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宋庆龄儿童文学奖金奖、冰心文学大奖、国家图书奖等40多个奖项的曹文轩用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和荣誉,证明了自己作品的无限魅力。
谈论文学使命:“文学作品应追求不朽关注人性”
印刷300多次,印数1000多万册,曹文轩的《草房子》算得上是中国儿童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迹。这部作品不仅感动了千千万万小读者,还引起了无数大朋友的共鸣。龙岗读书会书友刘克勤就是曹文轩的粉丝之一。她说,曹文轩的作品有一种魔力,能勾起她心灵最深处的回忆。
“让读者产生共鸣的原因很简单:写出了人性。虽然每个人的性别、年龄、职业、阅历等不同,但是称之为‘人性’的东西是相同的。表面上看千差万别的人,最底下有一条暗河把大家连接在一起,我们都是暗河边的居民。”曹文轩这样解释他的作品受欢迎的原因,“很多人纳闷,为什么写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故事,可到了21世纪,仍然能感动很多人?原因就在这。那条暗河可以穿越时间、空间。今天的小孩可能理解不了当时的生活,可是故事中的人性他懂。虽然具体生活情景变了,但人的情感没变。虽然经营爱情的方式不同了,但爱的本质是一样的。一个成功的作家应该看到变化中不变的东西。”
在曹文轩的词典里,作家是否要跟上时代潮流从来不能算是一个问题。“文学作品不能只是反映社会问题,那是报告文学该做的工作。文学作品应该有更高的使命——追求不朽。题材和主题不同,时代也提供了新的素材,但别忘了关注主题背后不变的东西——人性。”
“控诉”坏想象:“没有文脉的作品很糟糕”
曹文轩并不讳言自己对文字不朽的追求。正是这种追求,让他对文字始终抱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感。“一个作家真正的财富是他的读者。”在面对时代的喧嚣与躁动时,曾多次上作家富豪榜的他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如今一些作家全身心投入商业化大潮,通过文学作品获得最大的商业价值。而另一些作家对商业化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和警惕。现在的问题是前者太多了,我希望后者的数量有所增加。只有这样,一个国家的文学才有明天。”
曹文轩曾在不同场合里提及“文脉”这个词。“天下的书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文脉的,另一种是没有文脉的。那些没有文脉的作品,语言差劲、想象力平庸、意象浅陋,对个人的成长和写作起不到任何帮助。”谈到当下流行的一些玄幻作品,他连连摇头,“一出手就是装神弄鬼,表面上看起来想象力很丰富,实际上没有任何经验感。好的作品应该像《魔戒》那样,把对人性的理解用幻想形式表达出来。建立在强大的浓厚的经验基础之上,这样的想象才是有益的。”在曹文轩眼里,畅销书应该是常销书,例如每年都重印的名家经典。
当然,曹文轩也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这个理念。创作《大王书》时,他看了20多本关于人类学的著作,花了8年时间写成,就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早期人类社会,让想象力更加扎实、更接地气。
对话
记者:今年您推出了以抗日战争为背景的新作《火印》,这是为了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特意而作的吗?
曹文轩:纯属巧合。萧红的《原野的呼叫》是我的灵感来源,文中有个情节写到一匹有着日本兵火印的战马,我对这个情节印象深刻,加上对张北草原的熟悉,就在机缘之下创作了这部作品。
记者:你曾经说过中国儿童文学的最高水平就是世界儿童文学的最高水平,为何这样自信?
曹文轩:常常有人贬低中国儿童文学,拿全世界最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和中国儿童文学作品相比,这不公平。中国儿童文学作家了解全世界儿童文学的情况,而很多国家并不了解中国的情况。我心里非常清楚,中国儿童文学的最高水平就是世界最高水平。
记者:在您眼中,衡量作品好坏的标准是什么?
曹文轩:如果把作品比喻成鱼塘,那么语言就是鱼塘里的水。衡量一个作品要采取放水法,把语言之水放掉,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一些干货,可以打捞的东西。如果有,那么这个作品就成了。我在写作中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