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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只有经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奏出世间的绝唱。——泰戈尔
麦哈穆德降生在旧中国宁夏永宁县纳家户,归真于市场经济改革开放中期,终年八十岁。他是新中国培养的回族知识分子,官名儿纳殿帮,回族的经名儿麦哈穆德。他一生起伏跌宕,但是临终却说:我是幸福和满足的!
一切不幸都可以忍受、天下没有逃不脱的逆境
七十六年前,苦难的中国上演着战争的闹剧。这一时期,各地军阀你争我夺,天昏地暗。三十年代中后期,宁夏也不安静,发生了孙殿英、马鸿逵军阀混战。巨大的灾难将百姓推入痛苦的深渊,据资料不完全统计:死伤士兵达四万五千余人,冻死饿死的灾民有五千三百多人,小小宁夏尸横遍野。
因为战争,多少百姓无辜牺牲?马鸿逵统治宁夏期间,施行了残酷的抓兵,抓兵成为他历史上不可饶恕的罪恶。不间断的战争造成了马鸿逵部队兵源枯竭,马鸿逵硬性规定十八岁至二十五岁青年合格壮丁者,三抽一、五抽二,几年下来,适龄青年被抓光了。于是,他再下令十三岁至五十五岁的男人抽丁当兵。征兵期间,有钱的大户,雇佣穷人充数,也有贿赂成功逃避抓兵的;没钱的穷苦百姓,为了保全自己和家庭举家外逃的,或者自残身体造成断手断脚的比比皆是。为了逃避抓兵,有人用锥子刺瞎眼球,有人用利刀砍断手指,有人毁坏面容,还有的人用中药巴豆糜烂自己的下身或肛门,故意假造梅毒。每年征兵令一下,所有部队、保甲长一起出动,四处抓兵,鸡飞狗跳,路断人稀,害得绝大多数贫民家庭只剩下老人孩子,情景十分凄惨。
麦哈穆德(以下简称穆德)和他的家人像所有穷人家一样艰难度日。有一天,昏暗的纳家户街道突然闯进来一大队人马,像是抢吃庄稼的蝗虫一般,黑压压扑向百姓家里。领头的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黄绿军衣配马裤长靴,头戴青天白日大盖帽,挎着盒子枪。跟随在身边的保长向乡亲们喊:今天马主席(马鸿逵)的部下刘副官到户里征兵,每家每户一个丁,有人的出人,没人的出钱,一户也不能少。这些人气势汹汹地在户里窜游,然后在乡公所安营扎寨,等着抓人。此时阴云密布,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户里的父老乡亲听说马鸿逵又来抓兵,心惊肉跳家家紧闭大门,大气不敢出,躲的躲,藏的藏。
穆德这年刚刚懂事,他上面两个姐姐出嫁了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十六岁娶了媳妇才两个多月,养家糊口的重担挑在肩上,说啥也不能让大哥当兵。可是,家里还有两个够当兵条件的人!爹爹和二哥胆战心惊。爹爹为了这个事焦虑得嘴上起了一串水泡,焦躁得坐卧不安。他舍不得自己儿子被抓去当兵,谁都知道枪子儿不长眼睛,当了兵就等于有去无回。虽说二哥十三岁,但户里许多十二三岁的男孩都被抓兵了,爹爹觉得二儿子长得弱,或许挑不上呢!抱着侥幸心理,得到抓兵的信息时,他赶紧支使大儿子连夜从家里后院墙翻出去,顺着户里的小巷子爬过一个牛棚一个马圈,溜到户北城墙的一个洞口。从这个城墙洞爬出去就到了湖边上,钻进芦草往西北跑,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贺兰山清真寺藏起来,就能躲过这场灾难。
很快,保甲长带着马匪兵进屋了,没有抓到穆德的大哥,扑了空,气急败坏地将穆德爹一顿暴打命他顶兵,粗暴地连推带搡押他往乡公所走。穆德爹目睹老老少少不少乡邻被抓来押往一个方向,想找机会溜掉,可到处是马匪兵的岗哨,怎么也溜不掉。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一个小满拉左手提刀右手提鸡对面走来,他奋力挣开马匪兵的手,抢到小满拉跟前夺过菜刀,马匪兵以为他想杀人,呼叫着吓得四散躲在墙角边,准备开枪射击。说时迟那时快,穆德爹大喊一声蹲在地上:狗日的,老子就是不当兵!话起刀落,咔嚓一声,将自己右手两个指头剁下来,顿时鲜血流淌。马匪兵们惊呆了,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把他摁住。穆德爹半卧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手,疼得面色苍白,衰弱不支。马匪兵连提带拉把他带到乡公所骂道:囊孙日的,想找死没那么便宜!老子今天必须从你家带走一个人!这时,他的二儿子跑进来,见到父亲滴血的手,立即嚎哭道:爹呀爹!咋剁手呀,儿子替你当兵就行啦!在场一个副官抽着烟咪斜着眼盯住瘦弱的少年问:不是家有三个男儿吗?把大的呼来就饶了你。说着命人把少年捆绑起来,放了残废的穆德爹。几个马匪兵跟保长逼着少年敲开了家门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了更小的穆德。显然,这家抓不到第二个人了。这时乡公所里已抓了不少年轻人。有几家交不出人的,爹妈都被抓来捆绑在树上,马匪兵们用皮鞭挨个打他们,衣服打破了,肉被打烂了,马匪逼着他们交人。几天后,纳家户能抓的人都被抓走了,总算平静了下来,各家各户仍然惊恐地闭门不出。大部分男人包括男孩子被抓走了,户里的人家为失去亲人哀哀地痛哭,再也听不见年轻人嬉笑声了。傍晚,家家户户早早熄灭了油灯,被黑暗和悲愤凄惨笼罩着。夜,死一样寂静,只有乌鸦不时地拍打着翅膀,哇哇地叫唤,野
猫发出像孩子般的惨哭。
穆德二哥被抓兵后,大哥始终没有音讯,爹爹又气又急,手伤越来越重,兵荒马乱得不到及时治疗,手指感染化脓整条胳膊都变得肿胀溃烂,没过几天活活痛死了,终年五十四岁。穆德爹无常后,穆德妈伤心绝望,十分想念不知死活的两个儿子,他无法找到大儿子,便千方百计打听到了二儿子的当兵地址,背上馍步行三十里路赶到军营看儿子。军营不让她进去,她痴痴地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儿子军训出现在操场上。人群里她很快认出了穿着军服的儿子,隔着铁丝网大喊儿子的名字,儿子仿佛听见了掉回头寻她,被带兵的狠狠踢了几脚。她这一来回六十里路,仅仅远远地看了儿子几眼。回来的时候她走得费劲,走得无比辛苦,又冻又饿过于劳累,到家后发烧打摆子,半个月撇下幼小的穆德和十五岁的儿媳咽下最后一口气。当穆德的大哥为躲避抓兵藏了一段日子跑回家来,刚刚上了纳闸桥已经有人告知他父母双亡的噩耗,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跑,推开破旧的柴门,看见媳妇和不到十岁的穆德蜷缩于灰暗的炉灶旁瑟瑟发抖。
穆德大哥不到十七岁,可此刻,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他必须承担养家的重任。
日子极为贫困。穆德和哥嫂每天只能吃一顿主粮,多是赊借来的,那是杂米和萝卜做的稀饭,干重活需要加一个高粱面或麸子面馍馍增加耐性。麸子吃时间长了肚胀拉不下屎,人很痛苦。每到春季,青黄不接,用野菜当主食。荠菜、马齿苋、灰灰菜、扫帚苗……每天是一锅绿水。嫂子把几种野菜和在一起撒把盐放一把粗面粉,已经是最好的饭食了!不吃粮食容易饿,外面风一吹,腿软得打颤。太阳出来时,嫂子带着穆德找野菜,附近的野菜都被挖光了!旷野上白茫茫的一片盐碱,像下了雪似的,最多的野菜是盐蒿子。盐蒿子耐盐耐碱,碱很重,可它还是碧绿的,只有碱太重的地方,盐蒿子变成紫色的,那种盐蒿子太老,不能吃,叔嫂便跑到很远的地方采野菜。苦苦菜、甜苦菜、车前草、娃娃菜,见什么挖什么。
苦难像乌云,远望墨黑一片,身临其境不过是灰色
苦难的年景慢慢有了改变,二哥把当兵积攒的一点军晌钱寄来补贴家用。土灶里的柴火又闹腾起来,柴火噼啪噼啪地脆响,铁锅里飘出饭香气,有粮食吃了,宅院里还养了鸡。大哥家添丁加人了,两个小侄子呱呱落地。穆德十二岁,考入马鸿逵在八里桥办的全公费职业学校。学校每周安排时间上山打收马莲草、让学生跟着教师实习造币、造麦芽菌、制作酱油、醋等,学校还培训学生做农产品加工方面的事情,做工增强了穆德的工业制造意识。
穆德十四岁那年,大哥把他送到吴忠清真大寺当满拉,读阿文,做礼拜,吃住在清真寺里。
孤苦伶仃的穆德生活在寺里,眼前常常出现父母的身影,有一天做完礼拜,他忧郁的眼神盯着窗外翻飞的燕子自言自语:
燕子在唱歌
有人在播种
那是我爹爹
一个心里只有安拉和庄稼的人
他不分昼夜挥动铁锹、锄头、镰刀
祈求你带来一个好天气
一个适宜播种、抽穗、杨花、收获的好天气
让我爹爹心想事成
萤火虫在飞着
有人在念经
那是我爹爹
天天跪在拜毯上用汤甁洗涤眼眶尘埃的人
他虔诚地诵读《古兰经》信仰执著
祈求你照亮每一个洁净的时辰
让我爹爹心想事成
穆德蜷缩着瘦弱饥肠辘辘的身体,微闭双眼再次合掌默念,爹妈想得我愁肠,请真主慈悯有信仰的人,带我找到父母藏身的地方。
汲取着来自父母的温暖,穆德心里宽敞了。其实现实更加阴郁,日本人占领了内蒙包头市,日机隔三差五轰炸兰州和银川。马鸿逵开始了新一轮的抓兵行动扩充兵力。又要抽丁了!穆德和大哥谁去当兵?大哥的两个孩子幼小,只有穆德去当兵。
少年穆德穿着肥肥的军装在炮火下穿梭。空气是沉闷的,环境十分险恶。每遇打仗,同龄孩子死伤无数,穆德不知道是否活到明天?心里时常充满恐怖,有时候他跟着部队行军,看见那些熟悉的田熟悉的树,树叶虽然是碧绿的,但是院墙弹痕累累。触目惊心的死人,死马横七竖八躺在路边水边,肿得胖胖的,空气里飘着烂肉,屎尿的臭味,令人掩鼻恶心。此情此景,穆德总会微闭双眼念一句清真言。一天太阳下山了,前边吵吵嚷嚷,尘土飞扬,部队还在行进,穆德清楚地感觉自己是苦痛的厌倦的,而此刻他听到一声断喝,穆德,营长叫你快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惊慌失措地跑步到营长面前,营长并不说什么,拉他上马一阵疾驰。待进入一个古老的宅院,院子青砖铺地,瓦房连接,一排六间瓦房四周群厢环抱形成四合院。穿过三个院子,院子里都是树,树上结着果实,似乎是梨树,枝头沉甸甸地垂下头。树下栽种着野菊。进了屋,方砖的地面铺着地毯,似乎是个客屋,两头卷曲锃光瓦亮的案上摆着一色的古董,一面墙挂着古画,一张雕漆方桌两侧的太师椅铺着白色的狐皮。穆德站在宽大阔绰的屋里发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耀得他眼花头晕。猛然他又听见一声喝叫:小子!把这个盆端出去倒了!他顺着喝叫跑去,弯腰端盆,一股骚气直冲脑门,满满一盆骚尿。接着他被使唤着从前院跑到后院,早已经不见了营长的影子,他明白是营长抓差让他干家务的。他见天给小姐太太端茶倒尿跑杂,早晚铺床叠被,挑水扫院。穆德不怕干活,他人机灵嘴皮子甜,几天下来营长家眷们喜欢上他,把他留在家里跑腿。如此一来,反让穆德侥幸躲过战火,避过灾难和饥饿保全了性命。
1945年国共开战,军长马步芳的81军调到固原(驻军在中宁)穆德所在的部队驻扎平凉一带,营长带着家眷调到别处驻扎了。把穆德交到81军202团特务排。春天的时候,这个团奉命攻打延安,穆德随部队到达大水坑当夜,弃枪逃跑。
没过半年,穆德糊里糊涂又被抓了兵,这次是接受甘肃团管局训练。他毕竟当过兵,比招来的其他学员熟悉军队操练那一套,结业后,被提升为上士班长,每月两块银元。从军不久,他所在连队奉命到甘肃静远征收新兵。从平凉出发,步行七天到达静远县。他们前脚一到,当地的乡保长后脚就来了,鞠躬哈腰一脸堆笑围着征兵的班排长转悠,整天像苍蝇一样盯住长官请客送礼笼络关系,无非是为自己亲属开脱抓兵。征兵的长官不管谁来当兵,只要有钱拿,有肉吃,乡保长抓谁来都行,只要把人头凑够数便大功告成了。所以,那些当官的,趁着征兵中饱私囊贪婪腐化,找妓女,吸鸦片司空见惯。到了穆德这帮底层兵士,他们必须完成上司交代的新兵训练任务。静远收兵后,休整几天,穆德所在部队奉命到甘肃宁定县征兵。从平凉出发,身背30多斤的行装和枪支,步行20多天到达宁定县(今天的甘肃广河县),住在县里一家车马大店。走到了马鸿逵、马步芳的根据地,穆德一无所知,却意外认识了一位宁夏金积县小伙马效芳。老乡相见十分投机,经过马效芳介绍,穆德认识了他的母亲。老太太四十几岁,白皙干净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和蔼而安静,见到穆德宽大的额头刀削似的眉锋高挺的鼻子,身材俊拔,即刻喜欢地眉开眼笑,抓着穆德的手絮叨起来。穆德获悉老太太16岁嫁入马家,30年未回宁夏了。在老太太家吃过饭,老太太提议儿子马效芳和穆德结拜为兄弟。在宁定驻军三个月期间,穆德成了老太太家离不开的客人。当团管局征兵任务完成开拔的时候,穆德忽然找不见了。
其实,穆德的逃离是老太太的主意,穆德向老太太透露过自己的心思,部队内部派系林立,尔虞我诈,他对国民党部队深感失望,老太太把穆德悄悄转移到东乡村藏身。30里路外,穆德藏在老太太的亲戚家住了十天,每天土豆、 馓饭、玉米面窝窝头吃得饱饱的。
日子飞快,住在马家两个多月,前方还在打仗,华东的战事吃紧,拜把儿兄弟马效芳应征去青海军事学校培训,接着服役。穆德被老太太送到青海昆仑中学读书。次年,临夏和宁定三县十分需要师资,穆德被派去到世那努中心小学当教员。
1949年3月份,共产党在平陕一带战事接连胜利,宁定县时局很乱。学校基本停课。兰州解放后,王政的第一兵团向青海进军,路过宁定,恶战一天一夜,解放了宁定县,接管了政权。穆德随着局势的急速变化,成为一个身份混杂的人。他心情动荡,担心自己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许些年混在旧军阀家里,干妈视他如同己出,他从心里认了她。可是,共产党来了,他一夜间变成了共产党那边的坏人?因此胆战心惊的捱日子。让他没想到的是,穆德一类教职人员被共产党政府整顿一番便重新编制派往各学校任职,穆德还被任了世那努中心小学的校长,他疑惑是共产党政府考验他,即刻召集旧学校的老师们开会,休整教室,通知学生到校上课。过了两个月,穆德把新学校办得十分出色,获得了新政府的表彰。很快,他被调回县府教育科工作。期间,青海省尚未解放,马步芳尚在和共产党顽抗。当地贵族官僚,有钱的大地主,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闹事,土匪时隐时现。1949年9月,宁定县的土匪围困了县城,打了7天的硬仗,被王政一骑兵团从临夏赶来剿灭。有一天,干妈寻到他,透露土匪要抓他,整一整给共产党办事的人,催促他保命逃往宁夏。
对着困难摇头、就无权在胜利面前点头微笑
1949年10月1日深夜,穆德匆忙整理了行装,骑了一匹快马,揣着干妈做的干粮,趁着月色告别了干妈离开宁定县,跑了一天一夜到达兰州,卖了马儿,他搭乘一辆到宁夏的军车,回到纳家户。他没有想到,匆匆这一别,他与干妈成为永诀。穆德历经磨难回到纳家户,二哥已经娶媳妇独门立户。家乡依然穷困,大哥种田闲暇沿村卖烧馍,有时给驻军磨面。二哥挑了一个小百货担子,走街串户卖辣面子酿醋过日子。
1950年新中国成立,穆德考入农校进入中专学习。学校是省政府办的半工半读学校,吃大锅饭,国家发衣服。一年的工读生活度过后,他被分配到农研所当练习生,享受供给制,每月发35元津贴费。1952年农业厅选择根红苗正的青年干部到大学深造,穆德被保送西北大学财务系深造。大学有助学金,吃小灶,每日四菜一汤,1954年穆德学习期满毕业回原单位工作。
1954年7月穆德回到农研所,被定为技术员,每月工资63元。这年他与贫农的女儿索福亚结了婚,小日子十分幸福。每月63元工资养着妻子也资助着妻子的爹妈,一元钱买50个鸡蛋,五毛钱吃一碗羊肉泡馍,穆德感觉富得不得了。早在农校学习时,穆德学过农产品加工制造,实习过制糖,到农研所工作后,他十分崇拜所长,因为所长是土糖制造专家。1954年冬天,农研所建起了一个小型制糖作坊,集中所里技术力量制糖。穆德黑糖做到白糖又试着做冰糖。1958年是大跃进之年,祖国各地轰轰烈烈办工业。宁夏糖厂开始筹建。说起制糖,历史表明,解放前美国人在永宁杨和镇办过糖厂熬过糖满足过回族群众喝糖茶的需要。因为宁夏的气候干旱,光照充足,土壤松软肥沃,昼夜温差大、利于糖分积累,又是一种在沙地、盐碱地种植的糖原料,所以,甜菜十分适合在宁夏的土地里生长。
正因为上述优良的原料条件,糖厂作为大型企业,于1958年底成立了,可是技术人才非常短缺!穆德便被推荐上来。穆德在农化所几年已成长为技术骨干,企业调他来不是让他当官来了,更不是享受!而是筹建糖厂原料实验站。
穆德招收了第一批工人,开着拖拉机赶着毛驴拉着行李到平吉堡筹建甜菜试验站,即种植糖萝卜。什么都需要从头做起。买土地,盖房子,招聘人员,面临的困难比想象得还多。
当穆德带着大队人马站到无边无际的野地里,平吉堡呈现的是无尽的荒凉和凄黯。荒野散发出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除了望不穿的莽荡荒凉外,就是叫不破的寂静。没有房子,先打地窝子铺了麦草住人。安顿下锅灶解决吃饭,再打草翻整荒地,加班加点脱坯盖房子。房子墙砌了一半,呼呼的西北风一场接着一场刮,狂风带过一堆堆枯草和干树枝,瞬间,席卷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愤怒,带着沙土迅速掩埋了地铺和锅灶,摧毁了生活的一切。穆德叫苦不迭,啥他妈的鬼地方!他诅咒着天气,鼓动工人们勒紧裤带与天斗一斗,不与天斗就被压垮了,难道逃跑吗?上级交代的任务怎么办?穆德的煽动像是一声进军号,瞬时铁锹挥舞杈子爬动,车拉人扛忙碌不停,天色由黄变成银灰又变成乳白,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东方吐出了一缕霞光,每人的脸上都挂着汗珠子,蜗居厨房整整齐齐更加稳固地排列到眼前时,穆德开心地笑了。到平吉堡农场后,生活条件的艰苦超乎穆德想象,为了有效指挥出工收工,穆德在树上绑个喇叭,定点放起床号。出工是东方红太阳升、收工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天天这两首歌,听得工人们提意见了,要求每周看场电影。平吉堡距银川较远,不方便放电影,穆德为此跑回去跟厂长恳求,由厂里联系放映队下来每周为大家放电影鼓干劲。果然,工人情绪大涨。周末的时候,空气里流动着喜悦的成份。下午收工,全队人马早早坐在草场上等着观看露天电影。放什么内容的片子?职工们竟然头一天就议论不休,有说科教片、打仗片的、也有说故事片、科幻片。放电影当天,职工们兴奋不已,饭也不做了,啃几口馍,炒了黄豆装进衣袋,早早占了位置等电影。电影开始了,放《刘巧儿》和《小二黑结婚》那天,银幕的两面全坐着人,有许多抢不到正面的位置只好坐在银幕的反面,人和景都是倒着的,他们依然看得津津有味,边看电影边嘎嘣嘎嘣嚼黄豆,沉浸在电影故事和音乐里。夜深了,不知不觉蚊子摸来了,平吉堡的蚊子又大又猛,嗡嗡地如同小飞机。蚊子借着黑夜和空气煽动翅膀攻击人,悄悄俯冲下来对准人的肉皮猛刺一剑,锐利的剑锋透过人的衣服进入毛细管,蚊子贪婪地吸血,吸得飞不动了人还感觉不到,电影把人吸引得忘记了一切。所以,每看完电影,大多数人都被叮得满身青包红疙瘩,又痒又痛。但下次看电影,大家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早把蚊虫叮人那档子事丢到脑后,依然兴趣十足提着板凳看露天电影。
一天中午,穆德一伙人吃过饭去打柴,走到一片草滩,草丛密集高挑,他们看好地方挥刀,不大会儿工夫割了一捆,大约七八十斤。
烧饭取暖全靠柴禾,穆德动员大家再砍点,砍着砍着穆德的刀突然碰上一个东西,以为是块石头,他拨开草一看竟然是个大土蜂窝,说时迟那时快,黑压压的土蜂一下子炸开,嗡的一声朝大家飞来。穆德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喊快跑!他下意识用双手护住眼睛,只觉脸和胳膊被铁钉扫过一样剧痛,眼泪立即奔泻而下。蜂群过后,穆德手上、鼻上、胳膊、嘴上,都被土蜂叮过,其他人也遭到程度不同的袭击。穆德捂着脸往回跑,途中遇见几位同样中午出来打草的职工,见此状,说被这么多土蜂蜇脸马上肿成面包了,尽快用肥皂水反复冲洗被蜇处。回屋后他用肥皂洗,头、脸、胳膊到处是泡泡。蜂蜇过的地方特别疼,那种钻心的痛,尤其鼻子傍边的软骨更痛,火辣辣的,他坐立不安。奇怪的是一直未肿,一直到吃晚餐,蜂蜇过的地方奇痛无比,饭也不想吃了,头晕眼花,晚上睡觉略感轻些。由于劳累的挺不住了,他合衣躺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笫二天起床痛感顿消,感觉昨晚睡得香、睡得踏实。一问被蜂蜇过的人,都说怪了!原来腿疼脖子疼的人都不疼了,全身仿佛有种轻松的感觉。
拿镜子一瞧,被叮的部位,黑色的蜂针深深地扎在里面,听说蜂叮人,可以给人治病消毒,而失去蜂针的蜂也会死,穆德庆幸遇到了神医,他的关节痛从此被治好了。
刚来时,水利条件极差,穆德带着工人打井抽水灌田,人吃的水暂时到附近部队去拉,米面油盐菜所需生活用品从城里往过运。配置简陋落后,新房砌好时,是两排土坯平房,没等干透,大家就搬了进去。
深秋的时候,100亩荒地下籽种的甜菜即糖萝卜,如纺锤般壮实,大的重约7斤左右,小的也有3斤上下。糖萝卜三分之二卧在土里,三分之一露于土上,叶簇半直立叶子直径约10厘米,如伞如盖。田野里,大片大片深绿色的叶子遮盖着的萝卜和地面,就像深海里一只只小帆船。
这是一件足够轰动足够新鲜的话题,原料使糖厂的未来忽然辉煌起来,刺激着建设者们的神经,也鼓励着建设者们的积极性。糖原料战役初步告捷后,穆德有些得意,他在生产讨论会上慷慨陈词,从制糖讲到糖萝卜的利用价值。他拉出4000年前国外利用甜菜做饲料的事例,描绘抽取糖汁的糖萝卜,含有牲畜所需的一般营养物质外,还含有胡萝卜素,能补充饲料中的甲种维生素。他又补充了几个事例,什么古西方利用甜菜做药用,古罗马帝国用甜菜叶子治疗便秘和发烧,用甜菜叶子包裹治疗外伤等等。他讲得忘乎所以,把生产会变成了演讲堂!他的宗旨是尽快上马一个饲料加工车间!与制糖车间平行开工。他有点书生气也太超前,不知道自己的讲解正刺痛着一个人的耳朵和神经,那人忽然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是生产科长范大胡子。穆德一直把他理解成多疑而谨小慎微的人。此刻,范大胡子的脸上充满憎恶,抬起的胳膊颤动了一下,指着穆德吼,喂!你—你收起你那套!给谁演戏呢?这是生产会,不是表功会,说有用的!旁边有人低声附和着,对,对呀。
穆德忽然受到了当众批评,尊严受到侵犯,脸上一阵由衷的惊愕,他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想起范胡子一贯对自己横挑竖捡看不惯,便像弹簧般跳起来,厉声反击范胡子,小人!欺人太甚,老子在平吉堡受苦受累种甜菜,你还睡大觉呢!话音未落,他手中握的茶缸已经投向范胡子,他想让他知道他不是绵羊,他也会发威!范胡子的肩膀被砸中了,忽地跳起来,毫不示弱推翻了身下的桌子,一阵稀里哗啦,会场不欢而散。
尽管两人都受到了批评做了自我检讨,但此后彼此躲避着对方,心里已经结了梁子。按照生产计划,各车间进入试生产阶段,小火车从厂部穿过,满载糖萝卜的车皮开进洗涤车间。糖萝卜被卸进宽大的水沟里,像水车一样的车轮搅动起来,清洗刮擦着糖萝卜粗糙带泥的部位。一个多小时,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相貌丑陋泥巴裹身的糖萝卜,经过清洗整容,齐齐整整挤在皮带运输机上时,已洁白无瑕。糖萝卜经过切丝搅轧进入恒温糖罐蒸沸提汁,过滤后的糖渣被送出车间扔在空地上,而灌装的糖汁与糖蜜分离后,糖蜜进入管道流进酒精车间,成为制作工业酒精的原料,糖汁则经过熬制结晶干燥程序变成了白砂糖。
制糖生产试验成功了,正式生产即将开始。重中之重依然是甜菜问题,平吉堡原料基地的糖原料源源不断供应上来,可是远远不能满足制糖生产周期的需要,糖厂急切需要广大农民种植甜菜来满足糖厂对原料需求。
一个人自以为走向绝路,殊不知光明正要开始
1960年,党中央发出《关于严肃对待党内右派分子问题的指示》后,全国掀起了“深挖”党内右派分子的高潮,宁夏糖厂也毫不例外地开展大鸣大放!生产停下来,以阶级斗争为纲。反右运动开始后,划定右派分子和其他坏分子(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坏分子)成为头等重要任务。
第一批右派分子被揪了出来,穆德的师长,他最敬佩的教授,学识渊博的农研所所长被打成右派,教授成了阶级敌人,穆德心里震动很大,愤愤不平。
1960年8月份,地方民族主义运动有指向的进行,定了指标在各部门抓捕回民干部,特别是技术干部。平时喜欢钻牛角尖,喜欢给组织给领导提意见,爱出风头的回族知识分子,一概被拉进黑名单。
穆德和其他几位回民干部,不幸被圈进了黑名单。运动一开始,矛头已经瞄准他们,尤其是穆德的个人英雄主义自以为是的臭脾气,成为范大胡子一伙人的抨击对象,遭到了小揪斗和大批判。群众运动面前,不讲原则政策,编造,诽谤,胡言乱语,乱扣帽子成为普遍现象。穆德看不到自己的险境,忙着找领导为农研所所长据理力争。他公开包庇右派!处境变得更加糟糕。国庆节前夕,他和几个回民干部被扣了坏分子帽子,其中有个回民因为饥饿偷了食堂一个馒头而已,也被打成坏分子。这天傍晚,穆德几个从办公室被推上一辆军用卡车,汽车沿西干渠西边土路向北开,到达目的地已是晚上七、八点钟,他们被集中一间大房子里,坐在稻草上等处理。不一会儿进来个人,穆德朝那人请求,渴死了给杯水喝吧?那人气咻咻走到穆德面前,是个威武的男人,不由分说左右开弓抽了穆德两个大耳光,他的鼻子开始流血。那男人骂道:喝水吗?你以为到家了?他手指一扫,你们这些龟孙子,以为住店来了?以为请客吃饭来了?不剥皮抽筋还不反上天了?边骂着手里举起钢丝绳做的鞭子,照着刚刚拉来的几十个人扫过去。男人似乎不解恨,朝着人群又是一通鞭舞。穆德觉得额头冒汗,眼冒金星,恍忽之间看到这个人将鞭子向他的脚腕打来,他下意识缩脚,那个人打空了,骂了句难听话甩鞭子朝穆德的屁股打了几下才完事。接着他去抽打别人,挨打的人嗷嗷叫着躲闪着,背和肩上挨了不少鞭子。当晚,昏暗的灯光下,穆德吃了送来的黑馒头喝了一点水,一宿末眠。天快亮了,他身子火辣辣的疼,嘴唇干裂着,凝聚着黑色的血,嗓子又咸又苦,一切发生得突如其来,他似乎看清了被人陷害的事实。他睁大双眼,向昏沉漆黑的牢房里望着,高高的铁窗上透着几颗星星,门外似乎有站岗的走动声。他爬起来借助微弱的月光,掏出随身装的小本子记下了这伤心的一幕。
穆德失去了自由,感觉给人劈面打翻一样,从人生的高峰忽然栽入黑暗的深渊。眼前发生的事,使穆德的血管疯狂地奔腾着,血液如火般燃烧,命运已经把他撂倒在这里,虽然身体失去了自由,思想却还像飞鸟般盘旋,愤怒而焦虑。他咒骂自己的坏脾气,后悔不知天高地厚的给领导提意见,明明领导在大会上信誓旦旦,为了党的繁荣壮大,为了表示个人爱党爱国的忠心和高度负责的精神,一定要提意见啊?领导的确反复动员下属提意见啊!此刻他忽然醒悟那一切不过是引鳖进瓮。他绝望地咒骂自己愚蠢!隐约看见范大胡子幸灾乐祸的神情。他痛悔自己一夜成为阶下囚,蹲在班房里失掉自由,吃着猪狗之食,睡着草铺,许多人挤在一起,大小便得事先报告,完全失去了人的尊严,活得不如一条狗。穆德感到人生完了,低沉下他原本骄傲的头颅,在枪杆子压制下去劳动。晚上他睡在又脏又臭的草铺上,老鼠跳来跳去,臭虫、跳蚤、虱子四处爬。几乎天天有饿死的犯人被抬出去。逐渐活着的人也浮肿起来。穆德的脸已经肿得像个吹起来的气球,其他人眼睛和他一样肿成了一道缝儿,眼泡子里汪着水,把眼睛挤得难以睁开,像是刀片割开一个缝隙。才来了几个月,穆德发现自己的嘴唇肿得向外翻卷着,头发干渣渣地竖起来,嗓音变得细软,说话时发不出声音。他们去劳动,走路时都仰着头,把视线抬高才看得清路,饿得浑身软绵绵的,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穆德用力迈出每一个脚步。他强烈地意识到,如果此刻死了就像是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他决定活下去,顽强活下去才能看见太阳,才能奔向前面的光荣,才能开怀大笑。于是,穆德利用劳动到草滩上挖野菜捋草籽,
掏老鼠穴里的麦粒和玉米粒,运气好偶尔挖个土豆胡萝卜吃吃,多半是抢夺鼠类过冬的口粮生吞进肚,他甚至幻想出去当乞丐讨饭,也比蹲监狱好,关在这里,他几乎要失去正常人的判断。
沉重痛苦的劳改生活,使穆德不再笑不爱说话。不久,他被挑选出来,担任了管犯人的小头儿。有了相对的自由,多领一些饭食。这个机会对他十分重要,活下来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和妻子,这是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每每想到孩子,他的眼前,便出现了卷着团团雪粒的旷野,西北风发出尖锐冷酷的呼啸,来回疾驰上下翻舞,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摇摇晃晃拉着一个小男孩儿挪动着双腿,她们喊着爸爸行进得十分艰难,似乎又冷又饿,就像被劲风猛吹的小草。那是他的一双儿女,他的心头肉,他心痛得快要窒息了,泪水奔流,他抹把泪水,握紧双拳告诫自己,绝不能听从命运的摆布,不能坐以待毙!
一段日子后,饥饿被他制服了,身体的肿胀消退了,新的痛苦又来了,肚胀排便困难。夜晚,穆德半蹲半跪在无人的墙角,费力地用手指掏着自己的肛门,将黑色的羊粪蛋一样硬的粪便一粒粒从肛门里抠出来。艰难的环境,他挣扎着自救着忍耐着。倔强的天性,催促他一边服刑一边给国家信访部和中央领导悄悄写信申诉。信件一封封递出去,石沉大海,他几乎绝望了。可是他并不知道,北京已经派了调查组到银川落实他信中反映的乱扣帽子、乱打棍子、乱逮人的问题。那些信件经过国家相关部门和党的领导人层层转批,有一天,穆德忽然被叫去谈话,被判十年徒刑的穆德被改为劳教。天大的好消息!犯人们羡慕祝贺他即将恢复自由。穆德自己也感觉过去心脏和神经收缩的血液,忽然流畅起来,生命忽然灌满了力量!他又喜又惊,又悲又叹!喜的是,申诉有了结果,惊的是他这样的犯人给领导写信竟然得到落实。悲自己的处境叹自己的命运。很快他被转换到西湖农场,由敌我矛盾改为内部矛盾。生存环境知足了?树上响起喜鹊的叫声,两只喜鹊在树枝上相扑,眼前已经扎出一片新绿,穆德的心里充满渴望,恨不得自己变成鸟儿飞到广阔的天空去!那一刻,他踌躇满志,杀气朝天,他胸中起伏的肺,跳动的心,明辨是非的意志,能谈论的思想,希望,爱恋,爱妻,儿女,光阴,都激励他努力争取更好的结果!他继续申诉自己的冤屈。相信毛主席相信党中央会还他清白公道。1962年6月,他的申诉奏效了,他稀里糊涂又被解除了劳教指令回家。
穆德背着行囊回到银川家中,原来的家只剩下空房子,家里的破家具炕上几条旧被子,旧自行车以及锅碗瓢盆全部不见了。家里的东西早被偷窃一空。三个幼小的孩子被寄放在农村二哥的家里。11月的银川,已是夜幕低垂,星光凌乱,窗外的路灯惨淡昏黄,院子里那根老槐树孤独无靠,枝杈痛楚地伸向天空,他在屋里屋外徘徊,里外三个房间只亮着一盏黯淡的油灯。黑暗中,他颓然神伤,空荡荡的屋子里不时有老鼠窜来窜去,30岁出头的穆德几个晚上都无法入眠,无尽的愁绪从胸中漫向大脑,他蹲在炕上等天亮。邻居们看他实在可怜,凑了几斤米和几斤面一些煤,街道办事处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即每天在大街小巷捡砖头扫垃圾,向房修合作社交送,一天能挣十九角钱。总算有了生活来源,派出所也常常资助些钱粮,帮助他渡难关。
生活可以从头再来吗?冤屈怎么办?穆德并不甘心,这样不明不白的关押又放回来,连个平反的结论都没有,这怎么可以?一定要等这一天!派出所的一位老民警介绍他去机砖厂工作,拉土,烧砖,出窑。活虽苦月薪57元,算是高工资。老民警是汉族,心地善良,他说穆德你背砖虽然苦,可以挣钱养家!他劝他为孩子着想。穆德觉得老民警说得对,他背砖去了。穆德背了两年砖,用省吃俭用的钱置备了铺盖,桌椅板凳以及锅碗瓢盆,生活又有了着落。
1965年春节后,穆德经堂兄介绍到银川铁路局二队工作,那里正需要人。
1965年6月穆德正式属于铁路员工,工资待遇不错,劳动量轻,他每天从黄羊滩走20里铁路,查视路基安全,比背砖体面轻省多了,他喜欢这个工作。穆德做事认真,也属于文化比较高的人,不久被调到兰州电务段,看材料仓库。月薪70元,加每月补助外勤费4元,食宿免费,回银川乘火车免票。仿佛又回到当初的经济地位了,这么好的待遇使穆德百感交集,仿佛阳光又照耀到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时常,从兰州到酒泉,再从银川到天水押车送建筑材料,穆德心情十分舒畅。三年过得极快,穆德从心里希望留在铁路,永远这么活着算了。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天意所在,他到武威车站送材料时,火车出轨他被甩下来摔伤了腰腿,送到兰州骨科医院治疗,三个月痊愈出院后,单位不催他上班,定他工伤补了点钱让他在家休养三个月。
休养的日子,穆德清闲了,但是脑子,心思似乎涌满了悲哀的往事,这些往事两年来似乎已经升华散尽,凝成了极纯粹极细微的气体,表面包裹着一层光滑浑圆,像乌鸡白凤丸似的薄薄的蜡衣,他相信早已丢弃那段不堪的往事,不再找领导要平反结果了。因此,他表面上流露的是寡淡、沉静、像是春天的冰无波无痕。可深藏心底的切肤痛、彻骨痛、剜心痛变本加厉留在原地,只要有机会,就会跳出来折磨他。他坐在床沿上,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呆呆地看着缥缈的烟雾,鼻子一酸一串眼泪流下来,越想越恨,吸完烟穆德狠狠把它掐掉,他的口和心同时发辣,只想找个地方狂喊一阵,把胸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他再次奋笔疾书,给领导写信要求平反,他不能这么混日子。
1966年10月,“文革”来了,红卫兵开始串联,银川糖厂一片混乱,几个和他同样命运的人,受过迫害的人串联他一起造反。政治形势忽然护佑起穆德这些曾经倒霉的人。但是社会秩序已经混乱,所有部门都处于停工状态无人正常办事,平反的事情再次被搁置起来。
1968年10月,是穆德大喜的日子,他的冤情经宁夏工业厅甄别为错案,一段冤情终于见了天日,他被彻底平反恢复原职。已经快四十岁了,他手里捧着组织命令心潮澎湃,抚摸着文件下方圆圆的红印章,鲜红透亮,那仿佛是一面召唤的旗,鼓起的帆,是对他满满的信任与肯定。文件下达之后,糖厂以当年每月工资63元标准,补发他9年的工资7000元,赔偿他精神损失1000元。
天晴了,阳光黄灿灿的,穆德背了9年的黑锅与失去尊严的生活从此彻底宣告结束,他感到扬眉吐气。对于过去,他颤栗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为什么会那样?这难道是他一个人的切肤之痛?他想,绝不是他的个人之痛、家族之痛、人群之痛,而是整个民族的痛。冤了一层人,埋没了一层人的青春!毁掉了一层人的梦想!也摧毁了一个正在发展中的企业。还好!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
生活好比橄榄球比赛,原则就是奋力冲向底线
回到糖厂,穆德满含热泪,他知道糖厂是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同龄人,是土生土长起来的企业。可它的命就那么坎坷?穆德回到糖厂,农建13师即前身中国人民解放军农业建设第13师(后撤销,所属单位并入自治区农垦局),接收了银川糖厂。糖厂再次蓬蓬勃勃开始建设。生产那天,穆德捧着个瓷碗去食堂打饭,广播里播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曲子。工厂仿佛是军队,厂长换成军人,工人们都是从农建十三师各团抽调来的北京天津插队知青。工人素养高了,实行军队管理制,早晨六点半广播吹起床军号,四层楼里住的工人们沸腾起来了,洗漱、整理,到食堂打饭,八点准时进车间,点卯做操,一切有条不紊。车间主任被叫成连长,往下推,是排长班长副班长,糖厂以崭新的面貌呈现于穆德面前。
然而,穆德再次回到了原点,筹备糖原料,继续从事糖萝卜事业。命运仿佛故意和他开玩笑一样,把他和糖萝卜紧密连到了一起!
穆德如何把他的糖萝卜梦做得五彩纷呈?没几个人关注他!几年后,人们忽然看见了宁夏省报如此报道:宁夏甜菜糖业研究高级农艺师穆德,多年参加育成“六盘山”一、二、三及“宁甜”201四个甜菜品种,主持培育“宁甜”三个多倍体甜菜品种,主持培育居国内领先的耐丛抗病单(双)粒型甜菜杂优品种和耐丛折病单粒型甜菜雄性不育“Nm101A、B”系,其中“宁甜”301品种先后获农垦部、宁夏回族自治区科技成果二等奖,“宁甜”302、“Nm101A、B”系先后获宁夏回族自治区科技进步三等奖。穆德发表研究论文多篇,如《甜菜糖分减产的思考》、《甜菜不同栽植密度对产量影响的初探》等,为糖业生产研究提出了十分重要的成果,做出了重要贡献。
之后,人们发现穆德一年接着一年的痴迷在试验中。他的眼里,梦里,只有糖萝卜丰硕的、瘦弱的、萎靡的、生病的模样。各种长相的糖萝卜就像是他的孩子让他牵挂不已。甜菜褐斑病出现时,大量的糖萝卜遭到毁坏,没等收获的季节,糖萝卜已经烂在田里。甜农万分着急,这可怎么办呀?撒农药喷药水,能想的办法都使用了,全没用!专业人士都清楚,甜菜褐斑病是一种普发性真菌病害,危害到糖原料的产量,他们想起了穆德能治。
穆德不负众望,为了研究治理甜菜褐斑病的农药,吃住在农村。他以严谨的治学态度,筛选出高效低毒低残留的新型农药,对症下药,替代了甜菜长时间使用的抗性农药,经过田间药效试验,褐斑病得到了防治。
那一年,秋风四起、寒气凝霜,糖厂排队送糖萝卜的拖拉机大马车小卡车一排就是几公里,糖厂的原料源源不断运来了,制糖机器欢快地转动着,高高的烟囱冒着白烟,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味道。制糖工人们忙碌着,雪白的沙糖躺在绵绵不断的运输皮带上,被缓缓送进了包装车间。
穆德这家伙真是痴心不改!他的同行如此评价。人们逐渐了解到,穆德要是找不见了,一准在农村地头上能找见他。北到平罗姚伏、惠农、红果子镇,南到吴忠马连渠乡、板桥乡的田间地头。太阳火辣辣地照着,穆德穿件白色短袖头上顶个粗草编织的草帽,当地农民经常看见甜菜地里穿梭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一会儿蹲在生长的甜菜前久久凝视,还不停地记着什么;一会儿站在田埂上瞭望,一手插在腰杆上,另只手搭凉棚往远处看。时间长了农户都熟悉了他,他就是耐心地为甜菜种植农户提供种植技术提供病虫害防治的那个人。20年如一日,穆德不是农民却比农民还爱土地。1985年,随着种值年限的延长,不少甜菜种植者目光短浅,只追求产量不顾质量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连续三年糖分下降。甜菜含糖降到全国平均线之下,退居第八位。仅银川糖厂1985年收购的甜菜,因糖分降低就比正常年份少收入 400万元。糖厂一下子变成了亏损企业。
这个问题引起了厂领导的高度重视。为了恢复和发展全区甜菜质量,1986年,市场经济如火如荼,银川糖厂围绕着提高甜菜糖分采取了十项措施: 加强原料工作, 开展科学实验、解决生产中的疑难问题,以及交通工具及甜菜栽培技术服务问题等。同时,糖厂申请财政拨出60 0 万元资金从外地引进高糖高产新品种,逐步改变甜菜品种单一、混杂退化的现象。
在姚伏区,有一户姓罗的农户种了10余亩甜菜,信心满载,等待收获季节收到一笔不菲的收入用来盖新房子。由于没有掌握种植技术,产出来的糖萝卜个头很小,“卖相”不好。老罗一直为这事愁得打退堂鼓,准备来年改种其他农作物。穆德了解后,主动找了老罗,开了一张“科技处方”,还手把手地指导和培训他。秋天的时候,老罗地里糖萝卜长势很旺,冬天交萝卜后卖出了好价钱,是往年产值的两倍。看到自己的付出有了成果,老罗高兴地逢人便夸:那个萝卜头神了,只要他来治理糖萝卜,保准啥样的萝卜都乖乖地听他摆布!从此,萝卜头成了穆德的绰号,很多区域的甜菜种植与萝卜头的名字一起蓬蓬勃勃发展起来。
穆德并不满足一地一区取得的成绩,他疯了一样奔波在银南银北的甜菜地里,根据独特的气候土壤条件,针对周边农村百姓生产甜菜规模小、种植分散,品种单一、产量较低,不易保存、技术含量低,运输难度大,不能满足企业需求问题,积极普及和推广自己甜菜栽培防病方面的研究成果,带领同行们一起深入田间地头,起早摸黑,针对区域差异反复和甜农交流,共同探讨甜菜增产的经验。同时,穆德到农科院引进了5个甜菜新品种,在各村做起了引种实验及高产栽培实验。
通过蹲点培育,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甜农可以通过种甜菜每亩收入超过1万多元。在5个品种取得了成功后,1988年,穆德通过培训、实地指导发展了200多亩甜菜基地。穆德是个不把事情做精致绝不罢休的人,经过不断摸索开拓创新,甜菜亩产值已达近2万元,他迅速带动了周边乡镇发展800余亩地甜菜。
那一年,在贺兰、永宁、银川郊区等周边市县,提起穆德的名字,甜农没有一个不熟悉他的。很多年以来,穆德穿梭在300户甜农之间,指导甜农发展甜菜种植,村里的群众有不认识镇党委书记的,可没有不认识穆德的。他走到一个村镇,都有一群农民围着他问这问那。区农垦局王局长有一次在会议上说:有几次和穆德一起下乡,刚下车,就见有农民群众热情地围上来,我以为找我解决事来了,没承想找穆德说糖萝卜问题的,把我个局长晾到一边去了!为何呀?你不能为农民利益提供服务呀。穆德一个推广种糖萝卜的人,比我个当官的受老百姓认可,你们想想深层原因!
1991年,宁夏随着国家政策要求,投建了平罗糖厂和青铜峡糖厂,统共有了三家糖厂,谁来占领市场?原料争夺大战的硝烟弥漫。三家制糖企业互争原料,哄抬物价,导致甜菜收购质量下降,最终影响到企业的经营效益,三家糖厂全部亏损,制糖企业再次走进低谷。
此年,是改革开放第12年。由于制糖长期管理体制不顺,基地不稳,原料不足,投入生产的三家糖厂步履艰难。穆德凭着技术专家头衔,贡献制糖业的名声,被吸纳到政协当了委员。糖业急需技术人才,穆德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三家企业均列出优越的待遇抢他加盟。穆德考虑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吃技术饭稳当,至于当副厂长,提高工资,他摇头,不当官!绝不!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官场不是他这样性格人待的地方,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进劳改队的情景。
穆德不知道,有家德国甜菜公司发现了他,已经联合港商来宁夏种糖萝卜。他们算了一笔账,如果在宁夏以11吨甜菜制作l吨乙醇(酒精),按国内甜菜价格320元1吨计算,仅原料一项每吨乙醇便可收入人民币l600元。于是,德国和香港甜菜公司开始行动,获得自主知识产权后,建立了生产示范基地,直接用甜菜生产乙醇。这一切开始运作的时候,宁夏糖业界处在相互竞争倾轧,保守循旧的狭隘时期,分化瓦解就在眼前,宁夏糖业固步自封。
1994年,德国人通过各种途径寻找穆德,寻找宁夏甜菜萝卜头。他们甚至掌握了他的处境,获悉穆德领取每月六百元薪水,64岁的年纪,以企业高工身份在农民的田里穿梭。
是的,穆德乐此不疲地蹲在老百姓的萝卜地里进行田间观察记录,盯着甜菜植株长势,叶片大小,抽薹、开花、结果。他关注着糖萝卜的发育成熟,关注着一亩地能收获多少糖萝卜?他一头扎进了治理甜菜病害蚜虫病,还有地下害虫、天野萤这些病的防治。不停地写研究报告,他的研究得到推广,方法简单,一用就灵,甜菜蚜虫病很快获得控制。
接着是针对甜菜空心病,穆德很早以前已经寻找到了原因,明确了主要原因是硼素营养不足。需要加强土壤的硼素营养。甜农按照穆德推广的肥料解决了硼素营养后,糖萝卜空心病得到了根治。
德国人看见了穆德的利用价值,看准了他的技术研究成果。他们感慨:同样的一杯美酒,出厂价值20元,进入专卖店却要200元,穆德萝卜头就像那杯美酒,价值200元,可目前只有20元的价值。他们直接发函件邀请穆德做技术顾问,并且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人生,再次为穆德打开了一扇门。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企业运作维艰,大部分企业纷纷倒闭,宁夏三家糖厂也逃脱不了厄运,先后停产关闭,工人纷纷下岗,穆德的甜菜事业走到了尽头,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企业消亡了,他的糖业理想破灭了。
就在穆德生命进入66岁时,以为自己百无一用的时候,机会悄悄降临到他的身边。
每人心中都有两盏灯,一盏是希望之灯、一盏是勇气之灯
驻北京的KMS公司(德国甜菜种子公司)董事长舒伯特先生忽然电话约他,舒伯特先生简单谈了自己的打算,综合意思是,他从某科研杂志上拜读了穆德发表的论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他,希望与他合作。
穆德决定大胆挑战自己,与人生博弈一次,老了吗?国家总设计师邓小平先生不是耄耋之年还在做事吗?改革开放的利好政策摆在那里,邓小平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个信息对他这个历经坎坷的人来说像生命一样重要,他遗憾如此宽松的社会环境他逢遇的太迟,再早十年多好?他将凭借他的技术智慧执着精神成为一名对社会有所作为有所贡献的人,一个有意义的人!他心底鼓励自己,与时俱进,紧追时代的脚步。用十年时间?他算了算自己的年龄,再干十年?一切都来得及!他决定与德国人合作,实现他的糖萝卜理想。
他飞到了北京,见到了舒伯特先生,毫不犹豫地畅谈自己的计划,谈推广自己的科研成果与德国甜菜种子的打算。舒伯特先生非常赞赏,对他的业务专长崇拜信任,很快赠送他一批优良种子,这批种子价值12万元,支持他在宁夏做甜菜种植发芽及防治病虫害的实验三年,三年之后德国公司提成穆德获利的25%。
至此,穆德跳进了市场,开始了经商生涯!多年来,他的科研成果曾经在全区推广过,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的研究成果已走完了各种程序走向了完善,剩下的事情是组织实施了。组织实施他的科研成果,靠团队来干,靠资金。他成立了一个公司,合法进口德国优良甜菜种子,与德国甜菜种子公司建立合作关系,取得合法手续之后,他利用多年在农村工作的经验与人脉,把优良种子推销给甜农。农民们信得过他,争先恐后领取种子。
春天的时候,一场细雨过后,阳光温暖地照着田野,新耕泥土散发出一股清香,路旁田边已经泛出一片青绿,一丛丛野花迎着春风开放,甜农们迫不及待地把种子撒在地里。逐渐,土里欣欣向荣地长出一片片绿茸茸的嫩叶,在春风的吹拂下,瞬时渲染成一片锦绣!经过了夏天,田里绿成了海洋,波涛起伏,一转眼,远远近近的糖萝卜叶子像是伞盖,遮盖着硕大饱满的糖萝卜,那些萝卜似乎是绿海里的一座座岛屿忽隐忽现。太阳的热力烤透了糖萝卜饱和的水分。收获季节到了,经过检测,糖分高出了预想指标,丰收是必然的。田野骚动起来,人喊马嘶车响,甜农们忙碌地挖萝卜,去泥砍叶装车,运载到收购站过秤领钱。甜农一年的任务完成了,他们感激穆德,感激他给他们带来了赚钱的机会。第二年的时候,穆德推行新时期种植甜菜办法,培训甜农,重新认清新时期市场方向,增强种植知识寻找利润空间。政策好了,有了平台,农民看的就是怎样提高收入。很快,有的乡搞起联合投资购置压榨机,将收获的糖萝卜切丝浸提后,经过双螺旋(或单螺旋)压榨后再经过烘干水分,提取干物质。程序简单成本不高,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市场效果,推动了牛羊猪肉市场的发达。因为糖萝卜干物质中含有丰富的氨基酸、维生素和微量元素,消化养分高,发热量高,与高蛋白的精饲料粗饲料搅拌一起,是养牛养羊养猪的理想饲料。
这样的市场,鼓励了穆德的野心,在经济环境里大展身手,以农村为舞台,继续种糖萝卜,是他那一刻触心的冲击。长年的阳光照晒,他的身体是坚韧强壮的,同他敏锐的思想一样,都具备了一种潜藏不漏的爆发力,他安静时如一头猛兽懒洋洋地晒太阳,时机到来,会突然蹦跳起来向前冲去。他相信,依靠改革开放政策鼓励,依靠德国甜菜公司提供的优良产品,他会做得越来越好。因为人生顺心得意,他的面孔已经隆起容光焕发,洋溢着对生命的欢乐情绪,说话也充满了幽默和机智。深秋天,寒风阵阵,他穿着米色的风衣,戴顶驼色的礼帽,看起来好像一位有修养的绅士,捧着一个笔记本,在糖萝卜地里走走记记。花甲之后,他的丝丝白发已经泻露在帽子外面,稠密齐整的胡须茬灰白夹杂,眼睛含着一种冷静的有所思虑的神情。他选择研究的甜菜丛根病防治服务工作引起科委和农垦局领导的支持帮助,特别是农恳局王局长很感兴趣,视察基层工作时,当场任命穆德为甜菜示范研究组组长,派他驻甜菜重病区巴浪湖农场主持各个示范点的工作,科委在经济方面给他大力支持。
不久,穆德宁夏甜菜丛根病防治中心正式成立了,重点治理种子疑难问题。有了合法机构,穆德和德国公司协商独家推广德国种子产品,这样免除海关报关税,德国海运税等。新的奋斗目标就这样开始了。德国人很快寄来300公斤精良品种。连续三年,德国人到宁夏来参观穆德的试验田。1998年,科委、农垦局的同志和同行都来参观穆德的科研成果,他得到了行业高度认可。穆德得到了科技局颁发的审定证书。至此,穆德的科研成果成为合法专利品,先后向哈尔滨、吉林、新疆、内蒙古、兰州九泉等地推广。
逆境给人宝贵的磨练机会。只有经得起环境考验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强者。自古以来的伟人,大多是抱着不屈不挠的精神,从逆境中挣扎奋斗过来的。
大批企业倒闭或者转制,工人下岗前景灰暗,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穆德却在奋斗!不挑担子不知重,不走长路不知远,新的市场新的机遇,给70岁的穆德带来了好运!之前,1999年,他率先在银川市中心买了两套商品房,一套住宅,一套商用房,带头致富,改变了妻儿子女的生活质量。他的心年轻时尚,将自己新住宅装修得也很年轻时尚。第一次,他把心和目光投入家庭,他心中充满喜悦,决定不再做任何事情,充分享受生活,写字画画,打打麻将,让晚年幸福地过。
2008年的时候,穆德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当我总结人生的时候,回头看我的人生,我靠自己的奉献与坚持,得到了人际之间的互助,友谊、友爱和和睦相处。我收益合理、干净,这是我最大的幸福和满足。我认为:人活着总要有点奉献精神,对社会、对父母、对家庭亲友,要用这种精神,受人尊敬的精神为人处世,如果处处都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自私的生存,何能幸福?有的人不会做人,不关心他人,不互助他人,不友爱他人,这种人活得狭隘没有意义。所以努力做好人,不会做学着做,做不好改良做,这样做人,快乐而幸福。
日记的最后他写道:人生短暂做人难,创业更难,需要奋斗终身。我本着这个道理走过一生,活到80岁,还能够乘车去政协开会,还能帮助年轻人新成立的甜菜种子公司做宣传,体验活着的意义。因此,我是满足的,幸福的。
2008年底,穆德忽然脑梗,平静安详地结束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