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鲁院一个安静的半夜。我离开电脑桌,轻轻推开窗,然后,院子里清新的空气便和皎洁的月光一起鱼贯而入。
从四川带到北京的咳嗽还没有痊癒,于是我便有了“北京客”和“北京咳”的双重身份。站在月色里,空气却是沁人心脾的。鲁院的院子,连空气也充满了文学的味道,犹如一剂良药,令我这样的患者顿时神清气爽。
不止呼吸,连视线也清晰而高远。围墙已经挡不住这时候的视线了,它翻山越岭,一直去到四川某市某县的某个小山村。那里一户人家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灯,一位少年端坐床前憧憬山外的世界。
这样的穿越和幻境,我已经无法自抑情绪了。而梳理情绪也是一件难事,尤其是当各种情绪交织的时候。
比如,那一天我接到鲁院通知书时,心情也如同高考时同学接到了北大或清华的录取通知。虽然没有从高中考上大学的经历,我确信对我而言却是同样的感受。多年的耕耘让麦田的守望者获得了一点褒奖和赞誉,但是,从小山村到首都的喜悦也不是一张粉红色A4纸所能承载和表达的。
比如,当我即将踏上前往北京的行程时,4岁的女儿抱着我的腿说不想让我走。我微笑的面孔下面是内心的惶恐。这样的场景让我产生了伤感和恐惧。而偏偏我又像爱文学一样爱女儿,两者之间应该怎样取舍?
比如,一下飞机我就拖着沉沉的旅行箱前往鲁院时,却看到鲁院大门和网络上呈现的有所差距,失落之余便开始耿耿于怀。但是我想,恰恰这样,鲁院才显现得朴实无华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老师们在大厅“报到处”迎接我、接纳我,给我如家的温暖,我有了一间令无数作者神往的小屋。
这些曾经的各种情绪无序地出现在大脑里,接受文学的整理与濯洗之后就有序地安放了下来。
关注与误解同时发生着。
所有热爱并关注报告文学的作家可能都在关注我们。而当这样一个历史性的记忆出现在报告文学大事记之中时,我们是光荣和幸福的。艳羡的目光来了,批评也会来。可是,鲁院不是用来旅游也不是用来度假的。我们在这里获取文学的滋养,接受前辈的熏陶,做一个真的勇士,然后再出发,带上匕首和投枪,把文学之花带到祖国各地去绽放。
这样的夜,一定有人还在敲击键盘,在电脑上输入自己的故事和思想。众多名家和名作已经从这里走出去了,这里还会产生新的作品与作家。一个个写作的灵魂在这幢圣洁的大楼里神圣地存在着。我想,鲁迅先生面对这样的画面也会欣慰的。
在昂贵的路段获得一个幽静的地方写作和读书,多么奢侈的日子,多么幸福的寄居。尽管短暂,但她是永恒的。我相信,无论以后我在任何优雅安静或者喧嚣逼仄的地方读书与写作,当这段短暂而永恒的记忆被唤醒时,内心一定是充满怀念的。
人们都是为相聚而开心,为离别而伤心。
不敢去想有那么一天我们要分别。各自拖着行李箱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回到本来的生活轨道,然后,这段时光便成了回忆和感慨的素材。但这样的场景终究会到来。我想,我应该把每天都当作即将离开。认真地、如饥似渴地面对每一堂讲课;真诚地、发自内心地对待每一位同学;真挚地、饱含深情地感谢每一位老师。只有如此,当我离开时,虽然依依不舍,虽然后会无期,也算不负友情、不负文学、不负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