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广大文艺工作者要“认识自己所担负的历史使命和责任”,“我国作家艺术家应该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通过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这些论述都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必须勇敢地肩负起时代赋予的使命、责任与担当。作为一名军旅作家,我想就这一问题谈谈自己的认识。
一
我很敬佩几十年来一直坚守在军旅文学创作阵地上的同行们,也同样敬佩坚守在这块阵地上的后生。最近有位文化名人说:现在越是天赋好、越是有才气的作家越不写小说了。我不认同这一说法。相反,我认为还在坚持小说创作的恰恰是有天赋、有才气的作家;他们不光有天赋、有才气,还有对文学的信念。而那些不再写小说的人,在这个多元化的时代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或者去做官,或者去经商,或者去做别的,这是选择的自由,物尽其用,人尽所能,无可厚非。但留下来的,一定是文学队伍的精华。因此我说:坚守,是一种起码的文学担当。
但是,文学担当并不等于时代担当。文学担当是作家对文学的执著,文学的时代担当则多了一份作家的社会责任。中国老百姓有两句俗话,一句是“干什么的吆喝什么”,一句是“吃谁的饭给谁干活”。这两句朴素的话语说出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这就是人要有良知、要有责任感。作为军旅作家,身穿军装,拿着军饷,那你首先就是一名战士,就不能把自己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作家。你对这支军队、对这个社会是有责任、有担当的;你的作品,应该更多地关注时代,关注人民大众,关注军队的新军事变革和现代化建设。
作家只有对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有着深刻的认同感,才有可能担当。一个时代如同二十四节气一样,有立春、有雨水、有惊蛰,也有寒露、有霜降、有冬至。但“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它总是在日新月异中往前发展的,太阳每天都在落山,但每天又在升起。如果对这个时代缺乏客观、科学的认识与理解,看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对劲,甚至对它失望,就不可能去为它而担当。这里有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从事文学创作的目的是什么?有人说,我没有目的,文学创作只是我的生活方式;还有人说,我没有目的,我只是喜欢而已。其实,“生活方式说”也好,“喜欢说”也好,这种貌似超脱的说法遮掩不了内心深处的真实。人的每一个行为,都天性地带有某种目的。大凡从事文学创作的人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没有目的呢?有,这就有区别了。一种就是为了名利,这也无可厚非,从某种角度看,选择了文学创作就是选择了“名利场”。不能当下出名、当下获利的作家,一般也不会在当下产生有影响的作品(当然也不排除像曹雪芹、蒲松龄、安徒生、梵高那样在去世若干年后才出名的作家艺术家);还有一种,那是一些有着时代担当的作家,他们拒绝“逍遥游”,不计名利,用脑袋思考,用思想写作,用身体力行,具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化情怀,比如我国的鲁迅、茅盾、老舍、曹禺,英国的莎士比亚、拜伦,法国的巴尔扎克、雨果,俄国的托尔斯泰、高尔基,等等,都是这样的作家。他们的作品跳动着时代的脉搏,给人以警醒、以启迪、以激励。我接受前者,赞赏后者。作家在某些方面就像是医生,在指出病情的同时要永远给人传递生活的希望,让人恢复和保持健康的机体,而不是一见到患者就宣判死刑。我最不能认同的是某些作家,把自己当做正义的化身,专门将这个社会的伤疤拎起来去讨某些人的欢心,甚至用低级的谩骂和诅咒代替文学,然后就渴望着有人给他一个什么奖。这其实是一种透到骨子里的媚俗和软弱,当然谈不上有什么时代担当。
二
如何评价当今军旅文学之现状?说它不繁荣吗?每年有大量长篇小说出版(虽然很多只印三五千册),有若干军旅戏剧推出(虽然有的只演几场十几场),另有不计其数的中篇小说、短篇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加上各种评奖营造的气氛,可谓旌旗翻飞,浩浩荡荡;说它繁荣吗?又有多少作品能获得读者的认可?能进入文学的史册?我的阅读范围有限,这些年读过的作品中,让我特别激动的小说不多。有的小说看到十几页就看不下去了,首先连语言关都过不了,一看就是那种快餐式的、缺乏文化内涵、没有文字魅力的苍白叙述。这不能不引起我们对军旅文学现状的焦虑:问题出在哪里?
原因是多方面的。除去社会原因和其他方面的影响不说,我们作家应该反躬自问:我们的社会责任感和时代担当如何?我们是不是把反映这个伟大时代、反映人民关切的社会问题、反映中国革命的风雨历程、反映我军的新军事变革和广大官兵的精神风貌作为创作的主要思考?假如作家只关注个人的感受,放弃或淡化对社会发展、对军队建设的责任,甚至跟风去追逐什么“市场效益”,其作品就必然矮化,必然不会有大格局、高境界。
说到底,作家的社会责任和时代担当来自于作家的理想与信念。在社会转型期,在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空虚浮躁的考验下,理想与信念显得何等的重要!尤其是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作家,不仅应是一个有理想信念的人,而且他的理想信念还要坚定而又崇高。惟有如此,他才敢于担当;敢于担当的作家才会敢于直面生活、直面矛盾。
三
直面生活、直面矛盾,这是一个并不新鲜但却是永恒的话题。的确,由于种种原因,反映部队现实生活的文艺作品比较难写,这也成为一些军旅作家的“创作之殇”。但是,因为难写而去回避,就是对责任的回避;因为难写而只是隔靴搔痒,不去大胆地、深刻地揭示部队现实生活中的矛盾,作品就毫无生命力可言。在我军当今不断推向深入的新军事变革中,各种新的问题、新的矛盾也随之而来。只有善于发现、敢于面对、勇于去写这些矛盾,军旅文学才有可能在新军事变革中发挥出应有的积极作用。诚然,军旅作家的责任就是要书写我们民族和军队的英雄主义精神,不管是平凡的英雄还是不平凡的英雄,都是我们民族和军队的脊梁。无论时代怎样发展变化,描写英雄主义永远是军旅文学的主旋律。值得注意的是,书写英雄绝不等同于歌颂好人好事,反倒应更加深刻地揭示矛盾,因为大凡英雄一定是在种种矛盾与困境中磨砺、成长起来的;没有了矛盾,就没有了产生英雄的环境;对矛盾揭示得越深刻,英雄的形象就越真实、越崇高。
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自从进入网络时代以来,我们的一些作家去基层部队深入生活的热情和几率大大减少了。经济社会、城市生活和发达的资讯使我们产生了创作惰性,到部队去体验生活好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于是就走捷径,靠以往的生活经验、靠猎取资料、靠在网络上百度搜索、甚至靠道听途说去进行创作,其作品必然与现实生活相去甚远。尤其是那种认为“体验生活已经过时了”的观念更为荒谬。当下部队中流行这样一句话,叫“打仗不打赢,一切等于零”;我套用这句话说,叫“写作没生活,一切瞎忙活”。只有长期到基层官兵们中间去,用生命和热血体验生活,用心触摸新军事变革的脉搏,捕捉新鲜真实的第一手创作素材,才是通往创作者心灵、也是通往读者与观众心灵的惟一道路。
曹禺说过这样一段话:“艺术家应该有胆识。所谓‘识’,就是要有丰富的生活、丰富的知识,见多识广,才能对生活有独到的见解。所谓‘胆’,就是要有勇气,有勇气写,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真知灼见……古往今来,真正成熟的大作家都是真诚的人,他们总是正视人生。对人,对社会,对人类,对世界,都有诚挚的责任感。在错综复杂的生活中,永远追求光明和真理,从未失去希望。对他的时代所面临的大问题,从不躲避,总是和人民在一起,努力探索。这样写出来的作品,才有可能深刻。”愿我们的军旅作家都能够有胆有识,勇敢地、义无反顾地担当起时代所赋予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