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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孜湖》

//m.zimplifyit.com 2015年01月26日11:52 作者:丁燕
作者:丁燕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1月
书号:978-7-5399-7474-3
定价:45.00元

  【内容简介】

  现代交通技术缩短了地理距离,却并未缩短族群间的文化距离。在这个世界上,不同阶级、种族、肤色和信仰的人,要怎样才能和平共处?在中国,这个 问题尤为严重。丁燕察觉到大多数中国人对边疆地区充满好奇,渴望了解那里的现状,而不仅仅只满足于对地理的介绍、人物脸谱化的描述。而新疆的现实却如此匪 夷所思,充满了各种误读。在丁燕看来,不虚饰、不伪装、不回避,真实袒露普通人的常态生活,也许是了解新疆最有效的途径。

  作者三次到达沙孜湖,深入此地的牧民毡房、县城市场、油城沙漠,除了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疑为仙境的“中国的瓦尔登湖”呈现在世人面前,更在字里行间,写就了非亲历无法感受的刻骨体验与深刻思考。

  【作品看点】

  ★最“仙境”的圣湖:“沙孜湖与县城的生活原本是隔绝的,中间的道路颠簸崎岖(简直走不得!),这使得湖区生活一直停滞在某种古老的重复中。然而,人们最终还是发现了这里的旷世奇美。譬如我,第一次目睹到这个草场,几乎目瞪口呆,疑为仙境,还想再来。”

  ★最“真实”的新疆:现代交通技术缩短了地理距离,却并未缩短族群间的文化距离。在这个世界上,不同阶级、种族、肤色和信仰的人,要怎样才能和 平共处?在中国,这个问题尤为严重。丁燕察觉到大多数中国人对边疆地区充满好奇,渴望了解那里的现状,而不仅仅只满足于对地理的介绍、人物脸谱化的描述。 而新疆的现实却如此匪夷所思,充满了各种误读。在丁燕看来,不虚饰、不伪装、不回避,真实袒露普通人的常态生活,也许是了解新疆最有效的途径。

  ★最“当下”的话题:《沙孜湖》直面当下中国的话题的特色,它所探究的,依旧当下社会的核心议题:环保和发展、游牧和工业、家园和离散,但却不是通过宏大事件和重要人物展开叙事,它所涉及的人物,皆为草原上的普通人;它所讲述的事件,也紧紧围绕着那些普通人的经历。

  ★最“丁燕”的风格:这是丁燕继《工厂女孩》、《双重生活》后推出的第三部纪实作品,其风格一直延续“丁燕式”的特点:尖锐、直接、诗意、力度。

  【作者简介】

  丁燕:诗人、作家。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新疆哈密,汉族。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本科、新疆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研究生。1987年开始诗歌创 作。1993年移居乌鲁木齐。2010年移居广东东莞,系东莞文学艺术院签约作家,东莞青年诗歌协会副会长,中国作协会员。著有诗集《午夜葡萄园》、《母 亲书》,长篇小说《木兰》、散文集《工厂女孩》、《双重生活》、《和生命约会四十周》、《王洛宾音乐地图》、《饥饿是一块飞翔的石头》、《生命中第一个 365天》,诗论集《我的自由写作》等。曾获第三届“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第四届深圳原创网络文学大赛“非虚构类”优秀奖、首届广东青年产业工人 文学大奖散文奖。《工厂女孩》获新浪读书2013年上半年“中国十大好书”、2013年中国报告文学优秀作品排行榜榜首、第九届文津图书奖。

  【精彩语摘】

  ★这是真的——我已置身高点,能对沙孜湖一览无余。然而,我却很难认为这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事物。恍惚中,只觉淡淡的天光里,有一团淡淡的梦。我不敢大声喘气,怕一用力,那梦就会惊醒。在那缓缓下降的草海中,确实,有个晶莹夺目的金属盘——沙孜湖。

  ★中国正在变化中。中国的巨变自东南始,已大规模波及西北;这个辐射波,恰和我的迁徙之路,呈相反状态。当我的面孔向前,以进入之姿深入岭南 时,某种剧痛,以反作用力,在猛烈地撕扯我,让我的后脑勺长出眼睛,逐渐廓清身后的故乡。那个我曾经长大成人的世界,和我现在生活的世界,越来越不一样; 我越深入岭南生活的内部,便越能清晰地看到草原生活的肌理。

  ★草原上的哈萨克人,凭借着自己的天赋、纪律和礼节,经过数世纪的演变,业已发展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文明。他们了解牲畜,懂得季节,擅长和风雪搏 斗,知道如何就地取材,搭建能移动的房屋;他们聪明地领悟到,人和自然若要长久相处,必要扼住自己的贪欲。而当奔驰于莞樟路(东莞至樟木头镇)的大货车, 将经过成百上千双手在流水线上制作而成的产品,送至托里县后,也运送来了某种困惑。面对短时间就已有了裂纹的玻璃茶几,牧民不知该去质问谁(即便有着丰富 转场经验的老人,也束手无策);此前,他们购买的桌子、椅子、箱子和柜子,都知道制造者的名字。而现在,湖畔生活亦充斥着改变。

  【目录】

  前言

  第一部:生活在沙孜湖畔的人们

  三季沙孜湖

  赛马当如白鸽子

  细雨中的婚礼

  闯进草原的“家庭毡房”

  没有“冬不拉”哪能有歌曲

  两个赛伊娜

  第二部:托里与别的小城不一样

  蛮荒老风口

  占卜师的呢喃

  作家的书房

  吴福林的别名

  市场是条街

  最后的“冬不拉”

  第三部:牧民的新道德

  草原骨雕人

  从转场到定居

  草滩上的学校

  黄金狂想曲

  草原女孩,车间生活

  “有两个舌头的人”

  第四部:克拉玛依的轰鸣

  双城之殇

  白沙漠

  断裂人

  荒原上的城

  陆梁记

  逃离魔鬼城

  【精彩试读】

  三季沙孜湖(节选)

  第二天去沙孜湖,发现路是沙石路,并不弯曲,却相当逼仄,只能容得下两辆车侧身而过。山坡微隆,弧度柔和。车速突然慢了下来:三只骆驼,以惯常 步伐行进,对我们熟视无睹。等这些庞然大物悠悠晃过,车才加油向前。碎石变大后,路面异常颠簸,人在车里,小腿发抖,臀部坚硬,上上下下,尖锐难忍,像座 位上撒满图钉。颠簸了许久,仍未到达终点,我不禁有些后悔。实在颠得厉害,索性闭上眼睛,凝神定气。车身突然不动时,睁开眼,视距里出现了一汪湖。

  这是真的——我已置身高点,能对沙孜湖一览无余。然而,我却很难认为这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事物。恍惚中,只觉淡淡的天光里,有一团淡淡的梦。我不敢大声喘气,怕一用力,那梦就会惊醒。在那缓缓下降的草海中,确实,有个晶莹夺目的金属盘——沙孜湖。

  这湖并不汪洋浩淼、丰沛滋润,它单薄轻柔,像片树叶,由几缕色带编织而成:先是青草的绿,裹着盐碱的白,后是腐植物的姜黄,最后是青紫湖面上,嵌着团团灰云的倒影。

  伊犁山谷的草黑绿,如青春血液;巴里坤湖边的草高过人头,似中年汪洋;而沙孜湖的草,搅拌着铁锈红、灰绿和枯黄,短小矮壮。草到了这里,完全是种老态,如暗哑血管,在失去劲道的胸脯上延伸。从草滩走过,总不忍去踩那些未曾折腰的青草。草丛里常飞起野雉、嘎嘎鸡、百灵。

  我朝湖边走去,飞起的鸟群和静止的马群同时出现在视域中。在这个特殊时刻,鸟和马,居然变得一模一样,都是些棕褐色小圆点。这是因远视而获得的开阔,像一个人倒退了很多步,陡然看到了除自身之外的辽阔。

  湖边的味道与山坡不同,更浓稠腥膻,闻了还想再闻。环湖的山势低缓,一座背后是另一座,形状大同小异,但颜色却越来越淡。小路被踩得发黑,车辙 是两缕泥黄印痕。湖边的黑泥和白碱中,杂沓着一个个深陷的蹄印。牲畜敢走到湖边喝水,但人却不得不止步——在沼泽中下陷,可不好搭救。毡房驻扎在山脚和草 原的接壤处,像几颗白纽扣,发胀后鼓起来。

  我朝一个单独的毡房走去:门窄小,门帘卷起,门板天蓝,画着红艳的花。门外挺着根木杆,装着天线。侧旁是间小平房,黄泥墙上刷了白灰。门前停放着摩托车。毡房对面是石块垒砌的墙,墙顶晒着牛粪饼。墙下是木板车,车把上晒着几件衣衫。四个大塑料桶并列,装满清水。

  从毡房门口向湖面望去,彩色条纹全然不见,只剩一条狭长的光带。晴空是一匹硕大的蓝布,将地、坡、湖紧紧罩住,紧得透不过一丝气。只有偶尔飘过的几片薄云,才将那匹蓝布铰开些细细的缝隙。风从缺口流进,从耳边呼呼飞过,野鸭成群惊起,呱呱盘旋。

  毡房的男主人骑马而归,四十来岁,戴着口罩,拽着缰绳,身后跟着二十几匹马。每一匹马都各不相同:有的脑门有缕白毛,有的颜色枣红加黑,有的跑 起来心不在焉,有的只顾盯旁边小马看。当马群从我眼前跑过,我才明白,那男人为何要戴口罩——马群挟着浓烈粪便味,能把人熏倒。

  湖边羊群,和平日所见不同:毛更白、更长。这种羊叫绒山羊,体积比普通绵羊小,羊角细。阳光下,绒山羊憨态可掬,像全身都长了银鳍,而颈下的一 缕,像白须。绒山羊是自然放养,羊绒的洁净度很高,又因这里是山地丘陵草原,冬季气温低,羊绒细度比别处高。这里的绒运到内蒙古、河北,经过精加工,制成 高档羊绒衫。

  我见过给羊抓绒的场景:先用绳子捆住羊腿,再用手掌大的铁丝耙,按不同方向梳理。每梳一下,耙子碰到的肌肉便大力颤抖,像触了电。羊绒就是用铁耙子一根一根,硬是从羊身上拽下来的。

  暮色时分,无论草地、山峦、羊群和马匹,都浸泡在红黄色的浓酒中。太阳内黄外白,大地浑圆鼓凸,马匹一个串一个,粘成一辆小火车,驰过毡房时,抖动的马鬃上,炊烟飘荡而过。当夕阳将最后一点银光从叶尖收回,整个湖面完全陷落进黝黑。

  暮色中的沙孜湖,浓烈如油画。

  第二次到达沙孜湖,是隆冬。

  我从乌鲁木齐去和布克赛尔县采访,任务结束后,听说离沙孜湖不远,便执意前往。

  到后才发现,湖面一片雪白,删繁就简,遍索无迹,肃穆寒凉,和秋日所见全然不同。像孕妇诞下婴孩后,便进入禅修,简朴古拙。我暗自吃惊:县城离 沙孜湖那样近,而两个地方所呈现的状态,又那样迥异。我们对城市过于依赖,以为如果离开,便会堕落成野人;殊不知,荒原里的自然,才和真理最接近。

  此刻,前往冬窝子的迁徙已进入尾声,湖边牧道上洒满羊、马、骆驼的蹄印,浩荡密麻。这条迁徙路,牧民首尾相接,要走半个月。这是草原最艰苦的时刻:拖儿带口,长途奔波,住临时毡房,应对险恶天气,还要照顾畜群里的老弱病残。

  在湖边,那位正在转场的牧人骑在马上,手捏羊皮鞭,身套黄绿军用棉大衣,面颊黑红,头发粘黏,细长眼,身后约有三百只羊。他一说话,口中就冒白 气。他用生硬汉语劝我:“不要走了……再往前嘛,路不好得很……”。我点头说“好好好”。话一出口,嘴边也聚起一圈白气。我和牧人挥手告别后,他抖动缰 绳,双腿一夹,胯下坐骑便开始慢跑;主人口中喧呼:“嗬!嗬!”。羊群迅疾移动,像战士般训练有素。

  我不断朝雪野望去,感觉那无尽白色渗透进我的皮肤。是的:都一样。所有的牧人,所有的毡房,所有的冬季……都如我所目睹的这样;是的:过去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就是这样。

  牧人凝视前方,他的目光是环形的,和马匹羊群的线路契合;接着,时光也变成环形,一圈圈扩散。骑在马上的牧人——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所掌控的畜群,他要走的道路,皆告诉我,对他来说,迁徙之路往复循环,从未改变。

  第三次达到沙孜湖,是夏末。

  从托里县城大邮局坐中巴车,155公里,两个多小时,便可到沙孜湖。

  出发时,二十几个座位稀稀拉拉,并未坐满。我不敢和邻座搭讪。从肤色能看出,他常年暴露于阳光下;他同样诧异于我。他适性任情,心中有迷惑,也不懂遮掩,又拙于言辞,像婴孩,只让眼神直愣愣射过来。盯着我看久了,突然,爆出个多牙笑容。

  中巴车驶过如音乐节拍般的电线杆阴影,加油跑了起来。通往湖区的柏油路已铺好,像条绿色隧道,随山势起伏,高高低低。从车窗灌进来的风,裹着青 草味,潮湿新鲜。这样的空气吸多了,令脉搏加快,唾液潮涌,身体透明。道路将草场劈成两半,而银光闪闪的铁丝网,又将草场内部切成一块块长方形(人们只为 管理方便,全然不顾这里是动物们走熟了的回家路)。

  手扶拖拉机突突,车厢内堆着大捆干草,或一根根刷着红漆的龙骨(搭毡房所用);大卡车的双层车厢内装着活羊,脑袋伸出栅栏,晶莹的白点随车体震 颤;骑摩托车的男人,裹着草绿棉大衣,竖起领子,戴着棉帽,转弯的速度极快。他傲然驰过,空气里弥漫着尾气(这味道在城里让人厌憎,在这里,却预示着某种 改变)。

  我止不住疑心:车果然朝草原驶去?但却看不见草;或者,并没有看到惯常所见的茂密青草。拐弯时,我努力探头朝路两旁望去:草比手掌还低,像颜料 罐被踏破,黄绿粉末吹开,在泥土上薄薄地洒了一层,连棕褐色都遮不住。偶见一滩黑绿,正待惊喜,却又懊丧:并非草长势良好,而恰恰被云影罩住。

  在这里,大地失去装饰,裸出原色;一切都平摊着,像从深处浮上来。山坡上盘旋着无数条细长波浪,似膨胀皱纹——是一圈圈羊蹄踩出的小道。一只只 白羊,蠕虫般吃草。车子转弯时,羊儿们全都静下来,凝立不动。这些小白点如此乖顺,像驯服于某种巨大的陌生的力量。山坡并不陡峭,平缓低矮得几近憨傻;但 可怖的是,整个山坡,没有一颗树。没有任何一种类型的树——松树、柏树、白桦树——长在这里。这个山坡的上上下下,都是空的;或者,几乎都是空的。山坡上 的浅草和砾石,看上去,像野兽厚厚的皮。

  我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被窗外的野风一吹,止不住瑟瑟发抖。从乌鲁木齐出门时,我往旅行包里塞了件外套,可包却被放在了车厢底部。越接近湖区,风 越凛冽,刀片般切进骨缝。在继邻座对我直愣愣逼视大笑后,陌生感第二次袭来——我完全不懂草原的温度、湿度、风速和习俗。如果我已后悔,便可坐着这辆车返 回县城,返回乌鲁木齐,返回安全地带。即便那样,也不会遭人耻笑(我的行动,少有外人知晓)。

  然而,我即刻摇头:不。

  这是我第三次到达沙孜湖;为了这次的到来,我已准备多时(搜索资讯、阅读相关书籍、排除千难万阻的琐碎,腾出完整时间段),我不能让自己刚进入 起跑位置,就败下阵来;同时,在此行之前,我已做出决定——要离开新疆。那么现在,我的湖畔生活其实是处于倒计时状态——我所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 是在未来时日,不能轻易获得的。

  中巴车一路向前,我瞪大眼睛,不断思忖,记录。抓住一切在这种情形下显得特别重要:深情地、占有般地抓住。我虽沉默着,但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 经,都警醒着——因为这个我刚刚目睹的世界,片刻后,便要遭逢遗失;因为我所目睹的场景,在车窗一闪后,便会变成不同寻常的回忆;因为我不能设想,还有下 一次。

  这是种多么古怪的情绪:我还没有到达湖边,就已经在想,如果我没有见到它该多好!那样,我就不需要遗忘;在遗忘中惋惜。那种根基牢固的笃定感消 失了——想到即刻离乡,我变得格外感伤——是的,毋庸置疑,我即将从主人变成客人。现在,我已进入某种练习状态:用他者的目光,注目这片西北大地。我的目 光变成连拍镜头,咔嚓咔嚓,试图将每一处一闪而过的景象定格,试图将它们保鲜在记忆深处,试图让它们为我一个人存活,而彻底摆脱空间的毒杀,时间的败坏。

  窗外的景色不断地重复自身,低缓的山丘层层叠叠。光一醒,整个天地,豁然开朗。青黛的山峰渐进为明黄,酱紫的峰顶闪出金光。天愈来愈亮,山顶的云彩渐渐消散。当晨光彻底升起时,我再次见到萨孜湖——这只大耳朵。

  那水洼像大地的眼泪:既蕴藉充沛的生命,又凝固如塑胶,暗含张力。湖面灰蓝如羽,薄雾轻荡,更添了朦胧感。湖畔缀着的马和毡房,黑白相间,疏密 有致。这个湖不像一汪真正的湖,而像湖的胚胎、湖的源头。它的风格属于国画:简洁、清淡、疏朗。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这个湖相遇时,整个人变得痴呆,像 遭电击。像一幅高清画面,无限接近人眼的视界,并超越了人眼的局限,为观者带来穿越影像的酣畅淋漓。

  现在,它依然持有这种魔力:让我观之不足。

  沙孜湖的颜色并不是统一的某种色调,而是黄白蓝的混合体。它素朴至极,有种繁华落尽的清爽。它根本不在意饱满,只安然素颜。这里非常寂静——只要置身这个环境,几分钟后,那种在城市或乡村都不存在的寂静,便会强烈地渗入人体内部。

  凝视沙孜湖,发现湖并非视觉的中心地带。在这里,天、地、草、湖,完全融为一体;而在别处,主角是各种轮廓清晰的地形。沙孜湖的天空浩大,地面 平坦,山坡和缓,环湖数公里的区域,一览无余,这种景色令视觉混杂,有种古怪的停滞感——不论看多远,看多久,草原都一模一样,好像到了世界尽头。

  沙孜湖依赖降雨和融雪水汇聚而成,湖水面积变化很大:春天湖面迅速膨胀,肆意汪洋(据说这里曾浩淼丰沛,现在水面已萎缩许多);初夏,温度升 高,湖面的涟漪一圈圈缩小;盛夏,湖水变得浑浊,像匍匐在地平线之下。一般情况,湖水可维持到来年春天,但在特别干旱的年份,秋季湖面会变成一团椭圆水 洼,直径不超过百米;有时,会变成大泥塘。牧人深谙沙孜湖习性,即便在最干旱的秋季,湖滨周围几公里内,都没有毡房驻扎,以防平坦之地,一夜间变成大湖。

  湖沿的盐碱地像一层魔圈,将人和牲畜阻挡住,惟有水鸟能凭借翅膀探看湖心。

  向湖边走去时,风扑面而来,裹挟着自然界最蛮荒的原质,不是丝丝缕缕、飘飘渺渺,而像一堵厚实的墙,挡在鼻孔前。这味道混杂着青草的汁液、牛羊 的粪便、淤泥、腐烂的浮游生物、发酵的浮萍,其浓度高到几乎要导致某种嗅觉上的中毒。环湖地带密布蹄印,杂乱无章。这些印子经太阳暴晒,三四天后会变得坚 硬无比,表皮浮出砂糖般的碱。

  我试图顺着蹄印靠近水边,但没走几步,脚底便被淤泥黏住。眺望湖心,感觉那里有个磁场,神秘吊诡,不觉自动止步,望着成群的野鸭兴叹。这个高原 湖泊离县城太远,从没有专家来此进行调研;又因湖水与沼泽相连,人很难靠近,因此,“沙孜湖里究竟有没有鱼虾”,至今还是个谜。

  湖边的草在阳光下泛着绒光,姜黄粗糙,但只要下上几天雨,这片沙漠般的草原就会迥异:青草浓绿,湖水丰盈。到了冬季,湖面被白雪覆盖,粼粼闪 光,像无数银鱼在细沙游动。待冰雪消融,“白牛起身走去,黑牛躺着不动”(哈萨克谚语),正预示着这一珍贵场景——薄雪在阳光下消融,化成淙淙溪流,裸出 内里的黑褐草皮。

  大地隆隆作响,沼泽重新变成一面闪光的镜子。

  【书评】

  肆意汪洋在高原——丁燕《沙孜湖》散读

  王振羽

  江河湖海,往往会特别能触动人的情思悠悠。曹操东临碣石观沧海写就千古名篇;李白笔下的黄河汪洋恣肆气象万千云帆沧海豪气贯云,并不知名的一位 词人的一阕《临江仙》却因罗贯中的引用几乎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说尽了滔滔江水的历史怅惘;王安忆也许是初次鸟瞰太平洋,虽然她就经年居住在依傍浩瀚太平 洋西边的一座年轻的都市,还是写出了大气磅礴的《伤心太平洋》;而逞才使性的徐志摩峭立西子湖畔,却尽是一腔憎恶满腹牢骚,几乎是挖空心思用尽了污言秽语 来诅咒这一汪无辜的碧水清波。不想说北海的白塔后海的杨柳西海的垂钓中南海的红墙,不想说东湖的浩淼瘦西湖的灵巧玄武湖的家常,也不说梭罗瓦尔登湖的哲思 华兹华斯笔下德温米尔湖的清幽,这里想说的是在中国西北边陲的一座并不知名但却因为一个女子的笔触而令人难以忘怀的高原湖泊,它不是青藏高原纳木错的冷艳 也没有自己的近邻噶纳斯湖的盛名,它的名字唤作沙孜湖。

  沙孜湖隶属于新疆北部城市克拉玛依所管辖的一个名叫托里的小县,恕我孤陋寡闻,以前还真不知道在中国的版图上有着这样的一汪湖水,它当然没有太 湖的膏腴富足鄱阳湖的碧草如茵洞庭湖的盛极一时阳澄湖的因为张牙舞爪的螃蟹而市场紧俏,它养育在祖国的一隅边陬罕为人知,但它的初秋、隆冬、盛夏却是那样 的生机勃勃云蒸霞蔚,更因为居住在沙孜湖畔的人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他们就在这样的湖边毡房一顶赛马婚嫁娶妻生子放牧转场,有冬不拉的悠扬伴随无尽的岁月 流淌有乐天知命的观念支撑他们看淡云卷云舒虽然有现代文明的切入但更有他们绵延千年的古老生活方式的坚守,这样的沙孜湖近乎成为一种坚守的坐标皈依的圣 地。因为这一汪湖水,才情四溢而又踏实求真的作者以沙孜湖作为原点开始瞩目湖畔的这座独特的也许只有一条街道的边地小城更有因为石油而较为人知的克拉玛 依,这样的瞩望不是走马观花的浮光掠影不是某些机构组织的采风游走隔靴搔痒,她融入其中潜心贯注细思默想下笔犀利而婉约绝少苟且与乡愿,这才有了老风口的 骇人故事占卜师的古老神秘雅好文化的哈萨克作家的深邃目光小小县城的市井百态衰落草原的苍凉挽歌骨雕艺人的自我转型从转场到定居的新牧民的凤凰涅槃淘金者 的黄粱美梦工厂打工女孩的人生异化,边城小学的破败荒凉“不过是草海中的一块舢板”,“却承载着牧民无数的殷殷希望”,而在作者眼中的湖水结冰,此时此 刻,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湖面是一本摊开的书页,记录着雷电雨雪的节奏,此起彼伏。作者在边城观察思考,有一个热心的“向导”老秦,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 也有着“盲流”行走江湖的睿智狡黠,但也有着坚守绝对无法实现的梦想的痴傻天真,被作者称之为是两个舌头的人,虽近乎刻薄有失敦厚但也的确是一类人的人生 选择啊!

  作者笔下的克拉玛依,依然是运斤如风爽利干脆,她深入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体验沙漠深入守护油井者的生活原态,她游走街道巷衢体会这座因为石油而新 兴城市在古老荒原上的粗蛮与寂寞,她接触在这里生活的大多是来自内地的所谓移民的微妙心绪,她写出了采油女工小丸子的断裂人生,这样的逼人的真实来自生活 的采撷,没有深入骨髓肌理的体察感悟又怎么能够行诸弊端喷涌而出,众人去魔鬼城不过是到此一游拍照留影,而她瞩望苍凉干枯的河床,散漫杂乱的石子累累,却 想望着桑田沧海的残酷,“离开了城市的襁褓,人不过是壁虎灰鼠”。

  有了梁鸿的《中国在梁庄》,我们大致知道了中原厚土的亿万苍生的生活状态;有了李娟的阿尔泰,我们知道了新疆的丰富活泼摇曳生姿;但我要说,有 了这本《沙孜湖》,我们知道了在广袤的新疆一隅,有一处绝对真实而又严酷的汪汪碧水,虽然不知道湖中是否有鱼虾,但这里的人家这里的生活这里的多元文化的 相安无事彼此共融,让我们知道了别样的在场的新疆。有了这样的近乎字字珠玑浸透真情诚挚的文本,这也许是2014年中国文坛的一个收获。

  作者也是一位诗人,她的名字叫丁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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