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场域中的三国题材与偶像策略

　　不久前刚在湖南卫视播完的电视剧《武神赵子龙》，将三国故事中武艺与品德几近完美的常胜将军赵云选作主角，用青春偶像＋武侠动作＋传奇来演绎故事，动用中韩两国明星阵容，同期开发手游等衍生品。可以看出，这是制播方面对今天媒体多屏竞争格局，回应电视剧消费习惯变动的市场所进行的一次实验。

　　从类型定位而言，无论偶像剧的言情还是武侠剧的动作，向来容易锁定亚洲市场。但由于此二者都有丰富的文本积累，今天的观众口味也早已超越了早期琼瑶剧、金庸武侠片的水准，因此要在制作和内涵上取得实质性创新并非易事。从明星颜值、人物造型、服饰、置景、配曲乃至画面构图的要求，该剧的确是在按类型路数完成，故事背景总是花团锦簇，流行歌曲伴随。问题在于，三国题材本身自带的乱世逐鹿、金戈铁马、长河落日等等更为苍茫壮阔的“大美”氛围却遍寻不见；着装用色处处大红大紫，音乐填满荧屏，难觅中国传统意境的虚静、留白之韵。由此我们看出，对于偶像剧这样一个追求形式美感的类型，创作却屡屡暴露出美学养分的贫瘠，高颜值明星渴求的背后是艺术美感的遗失。此时如果再加上剧情、人物逻辑出问题，明星表演现软肋，特技不逼真，种种制作上的纰漏自然很难躲过今天观众挑剔的眼光了。

　　偶像人物塑造，靓丽外表只是第一层彩绘，需要随剧情发展逐步生成有血有肉的内涵。《武神赵子龙》所描绘的青年赵子龙，从一出场就已经自带光环，一个英雄众女爱，角色成长似乎就是武功越来越强。虽有护剑、习武、得奇书、斗山贼、会主公的行动安排，但角色缺乏真正的内在驱动。这种定型化设定和流水账式的讲述在戏剧性上是乏力的，很容易概念化，演员颜值再高也难奈何。此外，惯常所见的小男小女之爱不足以支撑情感线。不是说一同掉进绝命谷，一同入过狱就算共过生死了，这是早期武侠的老套路。对比日韩一些优秀的偶像剧，历经命运苦厄的男女主人公，都是在转折点上有抉择有取舍，一点点获得见识、能力，乃至对责任和苦难勇于担当，从中获得情感成长。这种情感、精神的成长非常感染人也非常教育人。优秀的偶像剧要能够促进年轻观众的人格成长，培育观众的情感智慧和生命智慧。这才是经由“偶像策略”到达养心育人之境的偶像剧精髓所在。

　　主角及其周边配角共同构成故事的性格光谱。但如果配角缺少鲜明的性格区分度和行事逻辑的合理性，只会伤及整体。对手高则的黑化缺乏合理铺垫，剧情习惯性依靠柳慎、耿纯、山贼等头脑糊涂的配角来捣乱和制造矛盾，难获认同。刁蛮女主、蜂窝救场、烧猪断案等桥段老套，观众很难不跳戏。相比之下，以“夏蝉鸣华”自喻的貂蝉，在吕布被杀之后抚琴了私情，为大义投河。这种改写将人物情感升华伴随行动铺展，堪称剧中女性角色写得较好的一个。

　　放眼偶像剧发源之日剧的今天，还有畅行全球的美剧，不难发现，异域故事早先的明星依赖早已随着叙事技巧的成熟而褪尽。我们应清楚地认识到，是优秀的故事造就了明星而不是明星造就了故事。所以无论哪种剧种，扎实的人物塑造才是根本。

　　从故事的逻辑看，全剧用青釭、倚天两把剑牵起群雄纷争，最后毁剑立德收结。虽合乎武侠剧理路，却难免损失了历史合理性和文化厚度。这似乎成为该剧难逃的剧作困境。编剧一直纠结于如何将“前子龙”(虚构)跟“后子龙”(三国故事)编织为一体，因为偶像爱情很难跟三国内容有效穿插。例如刘关张故事，还有赤壁、联姻、入蜀等，这些极有观众缘的“吸睛”内容，终究跟赵云关系不大，两条线在目前的局面下无法形成有机联系。于是，要么分开各表，要么靠虚构下一代跟三国真实人物牵上线。这样一来，势必压缩三国重大事件的铺展空间，即便拍出来也像走过场，导致文武戏、角色性格发展不均衡。

　　其实，剧中有几场漂亮的武戏：三英战吕布，长坂坡救主，赵云跟高则的几场对决……只可惜精彩的动作戏并未有效连接起人物内在的情感发展。同理，“真定城战役”中火器、飞矛、油锅、云梯、箭阵的场面表现不错，但战斗层次缺乏清晰的内在起伏，主帅之间、赵子龙跟高则之间并未形成强有力的情绪张弛，使得战斗的对抗力道不够。人物刻画细节没有做足功夫，剧情分量一再被消解。

　　伴随历史故事演绎，节目播出过程几乎就是各种“历史控”、“原著党”大兴口舌之伐的话题兴奋期。这已经成为剧集伴生的娱乐风景。《武神赵子龙》的播出同样被挖出种种常识性错误和历史硬伤。除却娱乐成分不说，无论自脱于哪种说辞，跟历史故事相关的改编者们确实都应对历史、对中国传统文化心怀敬畏，都需要做足历史功课。事实上，具有深远影响力的人类精神现象绝非只是一种历史存在。艺术形式和审美趣味可以变，但要想获得真正的生命力，人类共有的价值追求不会变。这尤其需要制作者坚守精品意识，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不能陷于追逐明星效应胜于剧本的急功短视。事实上，就该剧的明星表演，观众也能看出不少捉襟见肘之处，而质量不过关的剧本也只会令明星失却光彩而非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