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花小纸墨模糊

——读谢云先生绘画小品

无题（国画） 谢云

　　86岁的老人谢云拄拐，眼睛里时时放出光来，你看他像啥？老寿星？不，我看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天真的孩子，一个执拗的孩子，一个天天做梦的孩子……正因为他是一个“孩子”，他就由着性子涂鸦。在画画中，玩得高兴，玩得痛快。

　　谢老已经几个月不喝酒了，画画就如同喝酒，画得烂醉，画得酩酊，画得不知此身何处，画得把往昔的岁月，自然的天籁，山间的幽步，鸟飞与蝉噪，老树与修篁，都糅进了画里，像潺潺的流水，从心里往外流。我说他不是在画画，而是在倾诉，在尽情地倾诉，夕阳辉煌，时间烂漫，他是为自己搭起了和自然沟通的桥梁，画画，画的是一个透明的谢云，画的是一个“满目青山夕照明”的谢云！

　　我在谢老的片纸大小画里读出了风雨，读出了童话，读出了故事，也读出了诗人之怀。没有谢老的经历，写不出那一片沧桑的书法，没有谢老的浪漫，也画不出如苍劫后的纯粹。

　　“蝶飞飞，花淡淡。”这不是歌词，而是谢云先生给自己绘画小品所题的款。蝶画在中国画中自有一个谱系，蝶既写意也写实，有不同的审美境界。到了谢云这里，是一个诗人写意的蝶，他没有按照《芥子园》中“翅飞身半露，翅立身始全。采香嘴则舒，飞翻嘴连举”等等要求，而是完全地意味化、抽象化、符号化。他以书法的深厚功力，笔下之蝶充满了篆味。

　　在这些绘画小品中，谢云的题款总是出人意料，仿佛每一个画面的题款都是从空中飞来的语言，自有其特殊的韵律，特殊的语言结构，介乎于诗歌与平调，介乎于文言与白话。这本是诗的文字，与他的画，他的色彩和他所创造的意境都是一体的，别出心裁，意蕴深长。

　　谢云先生所画的花，无以名状，桃花，樱花，杏花，水仙，菊花，梨花，杜鹃花，萱草，梅花……他笔下的花，在似与不似之间，在心灵情感的飘忽之间，在雨夜与透明的月光之间。

　　谢云绘画的灵感来自何处？方庄蒲黄榆的几株柳树，芳群园花圃里盛开的花朵，谢云先生漫步其中，可否有所启示？上世纪50年代他被打成右派，从北京到了广西，广西的山山水水，和山山水水中无数的花，无数的树对他是不是抚慰心灵的春风。童年到青年，在家乡福建苍南，那蓬蓬的绿，蓬蓬的色彩，是不是回到了他的笔下，在这里生根、开花、结果。这些都是，这些也都不是。

　　谢云先生的书法具有原创性，他的绘画具备着写意性。他的作品体现了一个艺术家的情感和对这个世界的爱。他放松地写，放松地画，无牵无挂，无欲无念，无滋无扰，无争无求。没有远离梦想究竟，似乎在颠倒涅槃，仿佛自己就是一株树，一朵花，一座山，一只盈盈飞舞的蝴蝶。

　　他看多了，只想闭着眼，回想那些最美好的东西，回想所见的山山水水。他喃喃自语，念着不断吟咏不知道吟咏了多少遍古人的词句，他不看画集，偶尔看看古帖古碑，尤其看很古的篆籀。但他写楷书，拳头大的，写得很慢，很费力气，很投入。读帖，写字，画画，从凌晨起来，做这些事情概要两三个小时。累了，就再休息一会，吃点早餐，喝茶，读报，看电视新闻。日日往复，天天如此，有规律，有秩序，就是画愈来愈多，题材愈来愈丰富。他的画，是画给未来的，画给未来在春天里行走的人。

　　我在他的画中，读出了一个人在坎坎坷坷之后的空旷的宁静。谢云常说：我活下来了，活下来就要用艺术表现我们这一代人对生命的感受，对这个时代社会的感受。他的画，是画给自己，也是画给这个时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