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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喜欢画画,30多年中,几乎天天都是和笔墨纸砚打交道。小时候迷恋画画常常逃学,怕家里人知道,就躲到别人家里去画,冰天雪地会只身一人到山里去写生,春节都是一个人在山里过,双手冻的像面包,也不觉得苦。而现在已全然不同了,常常会觉得很累,甚至会很痛苦。走在路上,坐在车上,躺在床上,睁眼闭眼,都是与画画有关的东西,挥之不去。有时真想躲到哪里去,抛开这些纠缠轻轻松松地玩几天,可我寻思,等有一天真的觅到这么一个去处,这种情绪可能会更强烈,也一定会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很多同道常常说是在“玩艺术”,而于我实在是“玩”不起来的。依旧每日蜷缩在家,写写、画画,假如有一天不浪费点纸墨便觉得是荒废了时日,以致心中耿耿。缶翁有言,“悔抛心力向雕虫”,这句话真让人感慨万端!时光蹉跎,眼睁睁快到了不惑之年,差不多该明白一些事情了,可我依然“执迷”依然“不悟”,于是就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这么多年过去了,咋就不能把画画好呢?幻想着某一天有个什么契机,能让我突然开窍,从此洋洋洒洒,不管不顾地画出自己想要的画。
先前在民族大学读书时,曾画过一批水墨作品,那时大概是受西方现代美术思潮的影响,画面构图饱满、一味的黑,天空几乎都要画黑,差不多都会画个月牙之类,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我是“星月派创始人”。再后来,是在美院学习时和毕业后画的一些作品。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太行山写生,数天后大家把写生的作品摆在一起,所有人的画都是黑糊糊一片,像是一个人画的。这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后来再去写生便有意用上了颜色,想用积色来代替积墨,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和别人拉开距离。那几年里我画了不少大幅作品,诸如入选第九届全国美展的《山水方滋》,以及以北海为题材创作并获奖的《故园依旧》《一夜东风秀故园》等。现在回过头来看,觉得当时的选择还是有些道理的。从幼时的涂鸦到院校,再到今天,虽然接受过许多先生的教导,却没有严格的师承,这有个好处,一方面避免了落入某家某派或某人的窠臼,使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独立的审美立场,去关注和捕捉生活,随时凭着自己的好恶和需求去横取直拿,广揽博收;另一个好处就是自然地和别人的画保持了距离。关于自己的画我想我没有必要去唠唠叨叨,但有一点还是想说上几句——就是“笔墨”。中国山水画自魏晋的“地理图”后,历经了唐代的金碧辉煌、宋代的崇岸峻伟、元代的萧散野逸、明清的门派纷呈,再到今天的黄宾虹,历代的山水画大家在完善各自时代的绘画风格的同时,又以各自迥异的审美追求和独立人格,完善着自己的绘画语言。八五新潮以来,中国绘画生态开始呈现的动荡和不安以及由此造成的不确定性、模糊性,使目前的山水画飘忽不定,造成了中国画艺术特征和文化品格的削弱,传承几千年的毛笔传到了我们手里已经丧失了它的本意。在中国人的印象中,毛笔就像中国书法和中国画一样,是中国特有的。
毛笔在中国人手里,因其大小、长短、粗细、软硬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也会因使用者心性、禀赋、学养、修为的不同而不同。而同一个人,也会因环境、地域、材质、情绪的变化而变化。正是毛笔在表现方面的丰富性充分体现出了书画家千差万别的人格因素和艺术特色。而在今天的很多中国画画家手中,毛笔变得简单起来,仅仅成了描摹物象的铅笔了,毛笔“传情达意”的功能在今天已经被“洋化”了的种种意识挤到了边缘,诸如“笔能杠鼎”、“如锥画沙”、“点如坠石”等具有抽象意义的笔墨、线条,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认知了。
笔墨,就是中国画的代名词,而中国画的最终境界也就是笔墨本身,不是轻重厚薄,更不是画什么、怎么画、像不像的问题。说得绝对一点,中国画就是线条,八大山人、徐青藤、金冬心,包括日本的井上有一等高手,已经将这一点阐释得明明白白。艺术作品是“写心”,是通过笔墨情绪的流露从而去体现出自己的情怀。
那么在传统笔墨意义基础上的探求和对当代审美价值的挖掘应是今天和明天的事,只要还是在画中国画。可惜今天大多数的画家已经不愿去做这样的功课,取而代之的是制作、渲染。仅此一点,我认为已经是南辕北辙,背离了中国画“写意性”的主旨。写意精神的丧失导致了中国画精神的丧失,也导致了文化精义的丧失。五千年的绘画史和三千年的笔墨史的发展已经充分印证了传统笔墨精神的生命力和可延续性,尽管传统笔墨在目前成整体性衰落,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进,人们必然要回过头来去对传统笔墨进行重新认识。
我今天的画,还是在经意不经意间悄悄地改变着。欣慰的是,无论怎样画,我始终没有脱离中国固有的笔墨精神,始终是在传统的这根大链上磨合、体悟的,我深信“写意”是中国画的华严妙境,其精义之流失近于民族文化传统的沦丧。“质言古意,而文变今情”,与“用笔千古不易,结体因时相宜”的艺林传统,仍然是我的治学准则,我会固执地坚守中国画就是中国式的绘画,是凝聚着浓重东方哲学精神、人文色彩和东方特有的审美情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