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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穿着故乡的拖鞋,在全世界散步。”
这回,头顶海派礼帽、脚踩中式布鞋的何立伟,把色彩和光影的触角伸到太平洋彼岸。
北京时间10月12日,“只在红尘——老何的日常”何立伟个人艺术展在美国旧金山百年艺术画廊开幕,展出何立伟近年来创作的文人水墨画、漫画及摄影作品100余幅。这也是为期一个月的第二届“跨越太平洋——中国艺术节”的收官之展。
开幕酒会吸引了300余位各界人士。奇怪的是,这些不懂中文的老外纷纷表示看懂了,欢喜之余当场请购了7幅作品。
一个中国文人,远隔重洋举办画展,为何引来如此关注?究竟是什么能唤起这些操持着不同语言的人们的经验?在太平洋彼岸办个展,为什么会是何立伟?
美国旧金山,“80后”长沙妹子被何立伟的一张画惹哭
早在去年10月,由长沙市文联主办的“亲爱的日子——何立伟文学艺术三十年”展览在长沙月湖时当代艺术中心开展。与此同时,远在美国旧金山的“80后”长沙妹子姚婧,翻看微信时发现,她的朋友圈被一个叫何立伟的人刷屏了。当看到其中一张水墨画时,她愣了半晌,突然趴在桌上抱头痛哭起来。
画面上,一位娭毑站在屋檐下,喊孙女回家吃饭。姚婧说,小时候她是娭毑带大的,当她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们跳皮筋忘了时间,娭毑就是这样站在屋檐下呼唤她的小名。
从来没有为一张画哭泣过,为什么见到这幅画竟哭了半个小时?在美国生活多年,以为早已淡忘了童年时光,为什么被一张来自家乡的水墨小画突然唤醒了记忆、击中了情绪?这个何立伟是谁?
年底,回家探亲之余,姚婧开始多方打探这位竟然把她惹哭了的人。几经辗转,她终于见到了何立伟。
饭桌上,她请求拜师。何立伟吓了一跳:“我自己都是自学的,拜什么师咯!”姚婧很坚持,说不是要学一门特定手艺,是想拜他这个人为师,学习他的日常经验和生活态度。因为,正是画里的内容深深打动了她。
将画作带到太平洋彼岸,筹备展览
过完春节,姚婧带上老师何立伟的十几幅画作回到美国。她逢人便介绍老师的作品,还买来相机,报考旧金山艺术学院,开始认认真真学起了摄影和绘画。
“这个妹子真的很聪明,天分极高。”何立伟翻着手机相册里学生发来的习作说,“才多长时间呀,你看拍得多有感觉!”
除此之外,姚婧还想为老师在旧金山办一个展览。多方联系后,得知第二届“跨越太平洋——中国艺术节”正在筹备,她将何立伟的作品带给主办方看。看过作品后,大家一致认同,将何立伟的个人艺术展,纳入本届中国艺术节。
要将写着中国字的画作带出国给老外看,翻译是一个大课题。何立伟认为,他这些带着浓浓长沙味的“俚语”,如果找一个中国人翻译,肯定会损失很多口语中诙谐活泼的部分。
他和姚婧带着画作,来到旧金山萨特街1409号的百年艺术画廊,馆内的陈设与氛围十分符合何立伟的设想,负责画廊的是一个犹太人,当姚婧向他用英语讲解每一幅画的含义,这位聪明的馆长竟能一一领悟其中神趣,并用美国西部俚语翻译出来。
姚婧听完,一拍手:“就是这里!就是他了!”
是什么唤起这些操持着不同语言的人们的共同经验?
北京时间10月12日,作为本届中国艺术节重要组成部分的美术类惟一个人展览,由文化部发起、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承办、湖南省作协与长沙市文联主办的湘籍知名作家何立伟综合艺术个展“只在红尘——老何的日常”,在旧金山百年艺术画廊隆重开幕,展出水墨画、漫画及摄影作品百余幅,文字内容由这位画廊馆长全权翻译。
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文化参赞肖夏勇出席开幕式并致辞,还代表总领事馆收藏何立伟的一幅“我要穿着故乡的拖鞋在全世界散步”的水墨作品,同时颁发收藏证书。何立伟还与现场观展的孩子们一起绘制了一幅充满想象力的1m×6m的大画作:《我们爱地球》,赠与当地社区。
“正是这位聪明的馆长,将作品文字内容用当地的俚语精妙转换和再现,才能让前来观展的老外们更完整、更接近地领会到其中的中国文化意趣。”何立伟说,“展览的成功,得给这位犹太馆长记一大功。当然,最得感谢姚婧,在此之前,她从没有策过展。”
“究竟什么能唤起操持着不同语言的人们的经验?不是绘画技巧,正是里面的文学内容。”何立伟端起茶杯,咂吧咂吧嘴,“归根到底,绘画和摄影,都是我的文学延伸,是我文学式的观察与表达。”
从未握过毛笔,画出来竟引起争相抢夺
何立伟的首要身份是中国作家协会全委、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长沙市文联主席。一个作家,为什么作起了画?
说到画画的缘起,何立伟将时间的箭头瞄向了上世纪80年代。“完全起于无心。那时候我和作家们通信,像给史铁生、韩少功、陈村、赵玫等等,都喜欢连文带图地写,不按常理出牌。”他说,史铁生最喜欢他的漫画,家里每来一位朋友,就给他们看画在信里的画,“有一回,《三联生活周刊》前主编朱炜去了,看到我的漫画,便拿去发表在他当时主编的一本刊物上了。另外也有一些朋友,把我的漫画信拿给刊物刊登。我一时兴起,就画起了文人漫画。”
后来,《台湾新闻报》也来约稿,首先约的当然是文字。恰逢彼时何立伟受邀访美,急急忙忙学起了英语,推说暂无时间写文,便拿出部分漫画,权当交作业。不料几十幅漫画发完后,报社一时接到读者来电无数,纷纷询问为何这么有趣的漫画不再刊发了。《台湾新闻报》再次找到何立伟,与他约定,每月月底寄送20幅漫画,并开出比大陆高出十几倍的稿酬。
“每月20幅,我都能在短时间内全部完成,从来没有灵感枯竭过。”何立伟难掩得意的神色,说从那时起,他也开始思考,为什么没有绘画基础,画出来的作品却能得到大家的喜爱。
从来没握过毛笔的何立伟,也提笔蘸墨涂鸦游戏几笔。画出来后,竟引来全办公室年轻伢子和妹子的索要。“这是何解?”他瞪起眼睛,兴致大发,开始一幅一幅画下去。
我想画出一种当代情感,我只想拍下需要解释的美
每天午时,文联办公室内都会出现一大盛景:用不规范的姿势抓着毛笔的何立伟,身边围着一溜儿排队等着要画的人,画一幅,抢一幅,在这样的良性刺激中,一张一张画到了今天。
一个作家作起了画,为何又玩起了摄影?同样,对于镜头里的构图和光影,何立伟也是无师自通。
在他的镜头里,大都是人的表情、人的姿态、人的故事。“我的摄影是人文的,我只拍下人物展露情感、性格的瞬间,以一个作家的视角,文学式地观察生活,表达人和人的关系、人和环境的关系、人和世界的关系,以及人与自己的关系。”何立伟说,他最终还是一个文人,在他手中,任何艺术门类都是文学的延伸。
“现在很多山水画的一个大问题是,表达的都是假山假水假感情。古人画山水,因为他们本身就生活在那样的山水里。现在我们已经缺失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山水,跟我们的日常已没有太大关系,生造出来或者说模仿复制下来,就显得矫情。”他希望能画出一种当代情感,因为思想、观念都会过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修正、改变,但万古不变的就是人的感情:对人的爱意、对事物的欢喜之情、对美的感知,“很多摄影图片像素、光影、构图各方面都很完美,你挑不出它的毛病,但你就是觉得它跟你没关系,它离你很远。”
“许多人拍黄山的迎客松,那是不需要解释的美。可我只想拍下需要解释的美。”他说。
绘画和摄影总能让这位年届六十的“老小孩”滔滔不绝,但何立伟依然肯定:就像一个人不断画着同心圆,不管大圈小圈,都万变不离其宗:文学。
对于他来说,文学就像一棵大树,不断生发出不同的枝叶。他说,他是一个被兴趣的鞭子抽着走的人,“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有趣的人和无趣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不分种族、年龄以及贵贱尊卑,我只爱和有趣的人玩,远离无趣的人。”
他像一个敏锐的猎人,随时待命将美“一枪命中”。他觉得,人活得像个人,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是最大的自由。
这是为什么,自称没有绘画技巧的他,在远隔重洋的海外,用水墨和光影唤起人们日常和共同的经验,深深地打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