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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葵的书法,是一个读书人的书法,再言之,是一位士子的书法、士的书法。
我的这一想法,促成了他的第一次“书法”展。他原来称为“抄写”的行为,被“书法”替代了。
想到杨葵,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邵洵美,一位民国出版人。邵洵美自称第六种人,他在《晒书的感觉》一文中,这么总结人和书之间的关系:
一是不看书的人;
二是不看书而想做书的人;
三是看书而不想做书的人;
四是看书而想做书的人;
五是做书而不看书的人;
六是看书而做书的人。
按这种说法,我的朋友里,也有不少第六种人。杨葵的特点更突出些。
杨葵是我们北师大的校友,与我同龄,早我三届。不仅是师兄的名分,他是中文系,文笔好,学问好,杂学多。我看过他在大学时的购书单,吃惊得不得了,连续多年的书单,许多是我闻所未闻的,他竟然饱读不辍。毕业后,进了作家出版社,又策划编辑了很多书。然后是辞职,成为了一位自由人。身份呢,主要还是写书、做书。这方面的成绩大了,自然可称为第六种人。
作为第六种人的邵洵美坚信“图画能走到文字所走不到的地方;或是文字所没有走到的地方”。他与一般读书人不同的是结合了文艺。民国时代上海的文化人,鲁迅、梅兰芳、张光宇等人谁不是文艺通才呢?专业所长,交游所在,文艺是共通的语言。我以此视角看当下,文学、文艺正是离得远了。
杨葵作为第六种人,也找回了这个距离。他于写作之外,喜欢美术鉴赏收藏,尤好书法。他是文艺世家,写字有童子功,多年来习字、抄经,录得灵觉,已不啻一种修行了。
读书人写字,优势是看书多,文气也重。古来论书的经典,归纳来无非求朴拙,求自然,远俗气,远媚气。抄经,是为读经、证经,其归宿也自然为静、为净,自净其意是也。
杨葵的书法,是其个人心手眼之劳作。真草隶篆,全随心意。抄经是严谨的事,经文须一丝不苟。随笔类的尺牍则随性洒脱,尺幅杂错,可见丘壑,重在表达。此次展览以“纸边儿”命名,说的也是心境。寂寞灿烂本是书写之余,写在人生的边上亦可,写在纸边儿何妨。
再说第六种人,我以为其归根到底是读书人。读书人,古来称为“士”。“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是指士的家国天下情怀。另一方面,士的价值,我以为是清醒独立的人格。杨葵写了七本杂文,我找来他的书读了一遍,书中于人生求学以及市井庙堂杂乱处,从容阅处,悠然不杂,见识和性情都见力道,活泼泼的一位京城雅士也。
拿我喜欢的一句话来见证。唐裴行俭曰:“士之志远,先器识,后文艺”。后人总结为“器识为先,文艺其从”。杨葵的书法理当归于文艺,然在我看来,则后于他的器识。而那些把书法置于器识之上,或者根本不知器识为何物的书法,则本末倒焉。
由此,我相信杨葵书法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