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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实在很大、很老、很深。
因为很老,既是六朝古都,又是多民族聚居之都,其内涵极为丰富,有着多元化和多层次的性格,处处有历史,有传统,有说词,有故事,不佩服不行啊。
因为很深,老看表面可不成,还得钻进去,细细深究,犄角旮旯里全有东西,都是宝,马虎不得,稍不留神,就停在了表面。
这就是北京的特点。
所以,北京除了故宫、颐和园、天坛、长城、十三陵等几处世界文化遗产之外,还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认识,需要了解,需要前去,需要慢慢品味。
——舒乙
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著名满族文化学者舒乙,多年来致力于文学研究以及对文化遗产的保护。他和父亲老舍先生一样,深爱着北京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这些被时光雕琢的事物,在他细致的观察与研究中,逐渐显现出历史的风姿。日前,舒乙应中央民族干部学院之邀,为第三期民族高校管理干部能力建设培训班的学员做了一场题为《发现北京》的讲座。在舒乙的讲述中,一幅遍布宝藏的北京画卷徐徐展开。
北京城,是人工设计出来的大城市
“北京城和世界上的许多著名大城市完全不同,它不是由小渔村、小村镇扩展成的大都市,而是一开始就按图施工,按一定的指导思想人工建造出来的。这就是北京城的价值。”讲座中,舒乙从城市设计构造角度阐述了北京城的独特价值。
大约在3000年前,在北京西南方向永定河的河岸旁边渐渐形成了一座小城,这就是北京城的雏型。因为永定河不断泛滥和人口逐渐增多,北京城渐渐向东北方向移位,成为北方的政治中心。在元朝忽必烈统治时期,正式建了新的北京城。刘秉忠是元代北京城的最初设计者,他的名字应该永记史册。
舒乙介绍,北京城有几个明显的特征:一是方向明确,基本原则是坐北朝南,一切都是正北正南正东正西。一旦有方向不正的,会注明这是一条斜街,如“烟袋斜街”等。二是呈棋盘状,街道排列整齐。最中心是皇宫、紫禁城,皇城外面是市民居住区和商业区,最外面还有一圈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人们通过九座城门去往城外。三是设计有根有据。《周礼·考工记》说:“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市朝一夫。”北京的城市构造,完全是继承了这样的指导原则建立和发展起来的。
北京文化,是多民族共同缔造的
北京是“六朝古都”,新中国也依然选择北京作为首都。历史为何如此器重北京?在舒乙看来,这是由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的。
北京位于华北平原的最北端,北面和西面是山,南面是平原,东距渤海大约 150公里。这样一座草原和中原交界的城市,具有包容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宽阔胸怀。定都北京的朝代之中,有四个朝代的统治者是少数民族。其中,辽的统治者是契丹人,金的统治者是女真人,元的统治者是蒙古人,清的统治者是满人。因此,北京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的地方,许多民族的语言、风俗、习惯和文化艺术在此生长、繁荣,共同缔造了北京文化。
在北京传统文化中,多民族的文化因子显而易见。穿旗袍、吃饺子、涮肉、睡大炕等北方少数民族的习俗,成为北京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北京方言中,也夹杂着大量少数民族语言。
舒乙回忆说,“新文化运动”时,老舍先生想用地道的老北京话创作具有北京风情的文学作品,可是一些少数民族词汇的汉文书写让他犯了难。经过与语言学家的商榷,“旮旯”、“胳肢窝”、“胡噜”等活跃在北京方言中的少数民族词汇,终于有了统一规范的书写,北京方言的风貌也因此得到更为完好的体现。
北京的古迹,蕴藏着经世致用的大智慧
北京城的多民族性除了在语言、饮食、服装上有所体现之外,还存在于许多保存下来的带有多民族特点的文物之中。譬如,在7个皇家园林中,保存着《写寿班禅圣僧并赞》、《昭庙六韵》、《喇嘛说》等15块乾隆皇帝的御碑。前些年,舒乙逐一寻访了这些石碑,发现了石碑上的“秘密”。
在雍和宫,舒乙留心观察了一块大型四面碑。石碑四面分别用满、汉、蒙古、藏四种文字,刻着乾隆皇帝撰写的《喇嘛说》。此文是专门论述藏传佛教的来源、作用和教制教规的。“《喇嘛说》碑文有一句话特别值得注意:‘兴黄教,所以安众蒙古,所系非小,故不可不保护之。’”舒乙说,清朝建立之初,对政权构成最大威胁的是蒙古。康熙皇帝继位后,成功地制定和执行了团结蒙古的民族政策。他打出了两张王牌,一张是用藏传佛教安抚蒙古人,团结广大蒙古族人民,另一张是满蒙联姻,将满族公主嫁给蒙古王爷,团结蒙古族上层人士。此两招一出,蒙古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舒乙指出,乾隆皇帝在《喇嘛说》中明确通过金瓶掣签制度,把决定西藏宗教和政治最高领袖达赖和班禅的任免大权,集中到了中央。他还将康熙皇帝主张的奖罚分明政策加以公示:“皈道法之人则嘉之,悖道法之人则惩之”,对“妨害国政”者“按律治罪”。
“这块石碑的内容实在是太重要了:藏传佛教安定了蒙古各部;西藏自古以来便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是不争的事实;中央对西藏行使主权从此有了行之有效的制度和措施。”舒乙说。
今天的北京,应让城市记忆留下来、流下去
近些年来,北京大兴土木,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危旧房改造迅速向市中心推进,胡同和四合院开始成片消失,许多北京的文化符号也都不见了。对此,舒乙呼吁:“让城市记忆留下来、流下去。”
在舒乙看来,四合院虽然古老,但却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宜居要求。“北京的四合院是古人的遗产。你的别墅在乡下;我的别墅在城中间。你是中间有房子,四周有草有树;我是中间有草有树,四周有房子。关键是都能和大自然贴近,能避开大城市的拥挤、狭小、嘈杂和污染。所以,四合院是北京的宝贝。”
舒乙回忆早年登景山俯瞰京城,那时除了正南方是一大片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之外,北京简直是绿色的海洋。而这奇特景色的根源在四合院。在四合院里,家家都种树。树冠遮住了房脊,绿叶连成一片。遗憾的是,随着四合院的消失,绿色海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空洞。
“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城市,各个时期的建筑都应该有,各种年龄段的建筑都应该有,不可能是一水儿新的。如果全是一水儿新的,它就丧失了历史的脉络,不成为古城了。”舒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