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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族当代诗歌概览

——以刊发在《花的原野》上的作品为例

//m.zimplifyit.com 2015年11月13日12:1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海日寒

  发展阶段

  《花的原野》杂志是内蒙古自治区重要的蒙古文文学期刊,是蒙古族当代文学的摇篮。当代蒙古族文学的大部分代表性作品均发表在《花的原野》杂志上,这本杂志的发展、变革与蒙古族当代文学的发展、变革基本重叠。

  蒙古族当代诗歌经历了革命建设时期(1947-1978年)、改革开放时期(1978-1992年)和市场经济时期(1993年-至今)三个连续而嬗变的历史阶段。

  革命建设时期的诗歌创作在大一统的规范体系统摄下,形成了蒙古族“社会主义诗歌”形态。其主要特点是:形成了以革命、建设、英雄、理想、共产主义、民族解放、民族团结、民族国家为核心话语的主题形态(当然有民族特色和地区风貌);形成了以民族化、大众化为发展方向的美学形态,民间资源受到极大重视;革命现实主义、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两结合”创作方法成为惟一创作方法,昂扬的“颂歌模式”被推向极致。与现代阶段(1947年前)相比较,此时的蒙古族诗歌取得了巨大成就,一大批有才华的诗人迅速成长,形成较大的书面诗人队伍。这一时期的主要作者有纳·赛音朝克图、巴·布林贝赫、齐木德道尔吉、杜格尔苏荣、纳·塞西亚拉图、哈·丹碧扎拉森、波·敖斯尔等。纳·赛音朝克图、巴·布林贝赫无疑是这一时期的杰出代表。纳·赛音朝克图当时是中国作协理事、《诗刊》编委,其抒情长诗《狂欢之歌》(1959年)首先发表在《花的原野》杂志上,当年被翻译成汉语刊发在《人民文学》上,引起轰动。巴·布林贝赫的抒情长诗《生命的礼花》(1959年)也是首先发表在《花的原野》杂志上,后被译成汉文分别于1960年、1962年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出版单行本,引起全国诗坛的关注。这两位诗人及其作品被写入各种版本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成为当代蒙古族诗人的重要代表。

  改革开放时期,蒙古族诗歌从观念到形式、内容都有了巨大的转变。新时期伊始,带有启蒙主义色彩的诗歌创作成为主流,其代表是阿尔泰、齐·莫日根、勒·敖斯尔、诺力玛斯楞、纳·松迪、德力格尔仓、苏尤格、色·乌力吉巴图、萨仁其其格等。80年代中后期,更年轻的一代诗人特·官布扎布、波·宝音贺希格、特·斯勤、勒·超伦巴特尔、德·斯楞旺吉拉、仁·斯琴朝克图、腰·额尔敦陶克套、纳·熙乐、乌云格日乐、乌兰托娅等人崛起,使诗人队伍更加扩大和年轻化。阿尔泰、齐·莫日根、勒·敖斯尔三位无疑是当代蒙古族第二代诗人的杰出代表。阿尔泰的系列组诗《心灵的报春花》在《花的原野》首发后引起巨大轰动,受到蒙古族读者的高度礼遇。他出版了《阿尔泰诗选》《心灵的报春花》《阿尔泰新诗选》等重要诗集。《花的原野》首发的齐·莫日根的抒情诗《蝈蝈长鸣》、组诗《灰兔》,勒·敖斯尔的叙事诗《苏米亚》、组诗《牧马人之歌》《祖父的希日塔拉》等也引起巨大轰动。特·官布扎布、波·宝音贺希格是第三代诗人的代表,也是蒙古族“朦胧诗”的始作俑者。他们分别出版了《二十一世纪的钟声》和《另一种月亮》《天风》等诗集,成为蒙古族现代主义诗歌的领路人。而德·斯楞旺吉拉、仁·斯琴朝克图、腰·额尔敦陶克套等人更热衷于蒙古族游牧文化的本土性表达,呈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

  进入市场经济时期后,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革,文学面对市场经济、全球化、网络化的境遇。第四代诗人在被遗忘的角落里崛起,他们明显地分化成两个诗人群体,一组是知识分子诗人群体,以学者诗人为主,他们以蒙古族诗歌的现代化为目标,致力于观念的更新、方法的创新、文化经验的开拓,其代表是多兰、满全、瓦·赛因朝克图、额尔德木图、策登巴拉、昂基特、包·乌尼尔等,代表性诗集有《蒙古人》(多兰)、《温馨时光》(满全)、《遥远的预言》(瓦·赛音朝克图)、《没有翅膀的鸟》(额尔德木图)、《昂基特诗选》(昂基特)、《独木林》(包·乌尼尔)、《遥远的雪山》(海日寒)等;另一组是原生态写作诗人群体,继承了德·斯楞旺吉拉等人的文化诗歌传统,致力于蒙古族游牧文化的表达,探索民族文化心理,标举本土化的旗帜,其代表作有《骏马家园》(恩和哈达)、《温暖人间》(那顺达来)、《色玛》(哈·巴图吉日嘎拉)、《北斗神韵》(宝音巴图)等。与此同时,出现了一批在基层写作的诗人群体,如道·布赫朝鲁、套克图木吉等。

  进入新世纪,蒙古族诗坛出现了新生代诗人群,大多是“70后”、“80后”,如朵仁珠拉、刚查茂都、海风、都仍吉日格拉、敖其尔巴尼、巴雅兀惕·桑杰、纳德米德、克·哈斯巴雅尔、格·恩和巴雅尔、包图干宝义兰、査荷玛、色·乌力吉吉日嘎拉等。诗歌界的“本土文化诗歌”热潮愈演愈烈,从主题、价值到审美全面向本土文化回潮,立志建构游牧文化的审美世界。新生代诗人都仍吉日格拉、敖其尔巴尼、纳德米德等人的创作就集中体现了这样的特点,他们分别出版了《火红的孤独》《水迹》《第十三月》等诗集。而新生代中的另一群体则更趋向于现代主义,热衷于现代经验的前卫表达,如朵仁珠拉、刚查茂都、海风、格·恩和巴雅尔、克·哈斯巴雅尔等。他们出版了《诗歌世界》(如朵仁珠拉)、《一棵树》(刚查茂都)、《郊外的秋天》(海风)等诗集。

  当代诗歌创作的三个方向

  从诗学思想上考察,蒙古族当代诗歌创作,在世界诗歌的影响下,形成了三个创作方向,即抒情主义、意象主义和语言诗学。

  一、抒情主义。以抒情为诗歌的本质特征的抒情主义无疑是当代蒙古族诗歌的主流诗学思想。其最初的重要实践者是纳·赛音朝克图和巴·布林贝赫。其中,纳·赛音朝克图的诗歌以直接抒情为特色,情感真挚热烈,抒情汪洋恣肆,风格朴质明朗;巴·布林贝赫的诗歌集史诗的气魄、民歌的柔婉、赞祝词的铺排为一体,注重营造意境,风格精致而雄健。阿尔泰、勒·敖斯尔继承并改造了抒情主义,使其更加适应时代的嬗变。如阿尔泰的诗歌,从形式上看是自由体诗,从内容上看是包容诗;他把抒情作为诗歌的主要功能的同时,将小说、戏剧的叙事、议论、对话功能引入抒情诗,提炼出了能够包罗万象的诗体。阿尔泰的诗歌既受到惠特曼自由体的影响,也显示出蒙古族长调民歌的悠长韵律,而且内容庞杂,对应了我们复杂的现实生活。相比,勒·敖斯尔的诗歌前期是很整饬的格律体,后期是变化多端的自由体,其抒情方式与巴·布林贝赫的诗歌有渊源关系,但更加自由灵活,意境的营构、抒情的激越、议论的巧妙成为其诗歌的特色。新世纪以来的“本土文化诗歌”基本上继承了抒情主义衣钵,比如满全温情浪漫的散文诗也把想象与情感的功能大加发挥。

  二、意象主义。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国外现代主义诗歌和内地“朦胧诗”对蒙古族诗歌的影响逐渐显露,诗人们开始接受更加现代的观念,探索更新颖的表现手法,意象主义诗学思想在部分诗人的创作中得到了体现。齐·莫日根的诗集《迷梦》、特·官布扎布的诗集《二十一世纪的钟声》集中体现了这一诗学思想。他们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抒情,而更多地将主客体融为一体,为思想情感寻找客观对应物,致力于客观呈现,将主体隐匿在意象方程式中,不予论说。前者的意象诗简短而复杂,总是将瞬间的复杂感受聚合为凝练的意象组合;而后者的意象诗带着更多的内在抒情因素,意象如汹涌的江河奔流而来,表现复杂的思绪之流。第三代诗人仁·斯琴朝克图、德·斯楞旺吉拉的诗歌将意象主义融合到文化诗歌中,集中表现游牧文化心理和生活情趣;第四代诗人中瓦·赛因朝克图、多兰等人也不同程度地吸收了意象主义诗学,与他们的智性写作有机整合到一起。

  三、语言诗学。蒙古族诗歌发展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一种新的诗学观念悄然发芽。诗人波·宝音贺希格对语言有一种魔术师般的迷恋,这种迷恋通过国外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诗歌的洗礼,在八九十年代之交成熟为一种崭新的诗学思想——语言诗学。语言诗学的本质即以语言为本体,以语言重新命名世界,在这里,现实被读成语言现实,语言成为一切;内容与形式的合一,逻辑的非连续性,主体的语言化成为主要特征。宝音贺希格出版了《天之风》《九十九只黑山羊》《雪的邮票》等诗集。包·乌尼尔和哈·巴图吉日嘎拉也在语言诗学方面作出了贡献,分别著有诗集《独木林》和《侵袭的五面》。

  三种诗学的多元共存表明,蒙古族诗歌创作已与世界诗歌创作有了某种同步性,进入了繁荣发展的时期。

  美学形态

  近代以来,蒙古族诗人的世界意识逐渐形成,诗歌创作进入跨文化视野之中。蒙古族诗歌的美学形态也与世界诗歌思潮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概而观之,当代诗歌中共有四种美学形态:现实主义美学、启蒙主义美学、浪漫主义美学和现代主义(包括后现代主义)美学。《花的原野》杂志上的诗歌典型地反映了这四种美学形态。

  现实主义美学在这里主要指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美学,革命时期的诗歌均遵循了这一美学原则,以反映论为指导,塑造典型形象,主体精神主要体现在抒情上,追求朴素和雄壮的风格,形成了“颂歌模式”,政治抒情诗和生活赞美诗成为主流。第一代诗人的作品均有浓重的现实主义特色,但由于蒙古族诗歌具有强大的浪漫主义传统,部分诗人的作品也体现了浪漫主义色彩,如巴·布林贝赫和齐木德道尔吉的诗歌。

  改革开放时期的蒙古族诗歌大都带有较明显的启蒙主义色彩,这当然与“文革”遭遇、现代化的呼唤和历史进步的渴望有关。第二代诗人阿尔泰、齐·莫日根、勒·敖斯尔、诺力玛斯楞、纳·松迪、德力格尔仓、苏尤格、色·乌力吉巴图、萨仁其其格的作品均不同程度地体现了这一美学特征。他们诗歌中的主体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启蒙主体,作品有很浓重的思考特质,反思性、社会性、批判性强烈,理性、真理、现代化、乐观的历史观成为权威话语。另一方面,由于蒙古族诗歌传统的强大吸引力,浪漫色彩也时刻体现在这些作品中,抒情性强烈。

  浪漫主义美学主要体现在第三代诗人德· 斯楞旺吉拉、仁·斯琴朝克图、色·敖特根白乙和第四代诗人多兰、满全、额尔德木图、策登巴拉、那顺达来、沙·莫日根、都仍吉日格拉、敖其尔巴尼、纳德米德等人的作品中。主体、理想和美成为他们诗歌的核心,在历史观和价值观上体现了一种反现代的特质,追求“宝木巴”(即“乌托邦”)理想,对牧歌生活的怀旧、对爱的世界的渴望、对“神话”世界的建构成为他们诗歌的主要特色。

  而另一部分第三代诗人和第四代诗人的作品则体现了较强烈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色彩。如特·官布扎布、波·宝音贺希格、特·斯琴、瓦·赛音朝克图、昂格图、海日寒、朵仁珠拉、刚查茂都、海风、格·恩和巴雅尔、克·哈斯巴雅尔等人的作品。他们的诗歌无论从表现异化、解构理性、重建诗意的主题上看,还是从孤独的主体、怀疑的价值观、悲观的历史观上看,或者从“新神话写作”、破碎化、零散化、游戏化等艺术追求上看,都烙着深刻的现代、后现代主义印记。从蒙古族诗歌传统看,他们走得最远、最义无反顾、最具颠覆性。他们第一次把丑、平庸、荒诞等美学范畴纳入到蒙古族诗歌中,并表现了一种变形美、病态美和朦胧美。

  这几种美学形态在当下蒙古族诗歌创作中均有不同程度的表现,诗人们在各自的道路上继续探索前行着。

  现代转型是蒙古族百年文学的基本主题。纵观蒙古族百年文学史,诗歌的变化最大,成就最突出,问题和困难也最明显。现代化路向与民族化路向是贯穿蒙古族当代诗歌史的两条基本脉络。历经五代诗人的努力,现代化与民族化的辩证统一问题还没有得到合理的解决,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严酷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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