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的深情歌者 ——访辽宁文学馆2019年度夏天好书暨暑假书单入选作家王一梅
来源:辽宁文学微报(微信公众号) | 庞 滟 2020年04月10日08:55
王一梅,一级作家, 苏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作家协会理事。就职于苏州市职业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出版图书有童话和小说《鼹鼠的月亮河》《木偶的森林》《合欢街》等,其中《胡萝卜先生的长胡子》入选全国统编版语文教材三年级上册。作品获第十届中宣部精神文明“五个一”工程奖、第五届和第六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五届国家图书奖等奖项。
王一梅 《合欢街》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
乡音的深情歌者
——访辽宁文学馆2019年度夏天好书暨暑假书单入选作家王一梅
庞 滟:问候一梅老师好!读了您的《合欢街》,如同穿越书中故事,回到了自己的童年,相信很多小朋友也会喜欢这本书。每一位作家大都有文学的故乡,小说中“合欢街”的文学之根在哪里呢?哪些灵感让您完成了这部小说?
王一梅: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在苏州下设太仓市岳王老街。明成化年间,里人王俊在杨林河鹤泾湾古道边建集市,形如仙鹤,取名鹤市,后改称岳王。所谓市,实际上是苏州太仓的一个小镇,距上海三十多公里,离苏州六十多公里,横贯全镇的杨林河上连阳澄湖,下通长江。
2013年的一天,我走在经历了五百年沧桑的岳王老街上。老街已经显得冷清破败……然而,我熟悉的木头门窗的老屋还住着人家,蜿蜒的旧石板路还是原来的模样,临街的小院内腊梅依然开放,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乡音唤醒了我的记忆:外婆、姨婆、舅公、邻居、儿时玩伴……都在我的脑海中复活了,他们借着老街的一景一物,重新活动起来,他们使这条老街变得鲜活,我一下子被温暖环抱了。想起他们,我就生出一种力量,这力量伴随我长大,一直走到很远。但是,想到他们的离去,我又一阵伤感。乡愁,是种温暖的力量。家乡的美好是童年的美好,也是人生最初的样子,我想,这是我拿起笔写《合欢街》的理由,我所要表达的,是对童年和对家乡深深的感恩和爱。
庞 滟:书中主人公有两个,除了沙小雨,还有一个是唐丽,她们故事的跌宕起伏和曲径通幽,都在一个江南风俗画卷中展开。她们的困境,她们内心的酸楚,被您细腻的笔触渲染铺陈得十分到位,让我们读来感同身受、扼腕叹息。两个合欢街女孩在现实生活中是否有人物原型,是怎样交汇到一起的呢?
王一梅:不同年代,合欢街上的人们以不同的样子生活,他们的命运也不一样。唐丽是八十年代的孩子,她面临“爸爸形象倒塌”引发的灾难,一家人在小镇顶着坏名声的压力,因此她选择出走,逃避,最后如愿以偿去外地读书了,她的外婆唐阿婆在舅公的帮助下慢慢偿还,洗刷着人们对唐家的不良想法。逃离合欢街的唐丽内心实则并不平静,直到遇到同是合欢街的女孩沙小雨,在帮助沙小雨的过程中,她勇敢地回到了家乡,成为合欢街的一名小学教师,开始了新的生活。沙小雨是九十年代的孩子,九十年代很多人进城,沙小雨的妈妈因为家庭房产的变化而选择外出打工,沙小雨从此开始了漂泊的生活,但漂泊不利于孩子成长,最终,沙小雨在唐丽的帮助下回到了合欢街。
两个女孩的故事很平常。我选择写她们是因为生活中我确实熟悉这样的小镇女孩,也许有自身的影子,也许是同学,也许是家中某个亲戚家的孩子,也许,是她们的混合。我认为唐丽和沙小雨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她们在相互成全中回归合欢街,也是必然。一个人无论走多远,无论离开多久,内心深处能为自己的童年和故乡留下一个角落,那么这个人是有根的人,心有所依,就依然可以前行。事实上,我家乡的很多孩子都是这样长大,有离开,也有回归。家乡是人生的起点,也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重新滋生出力量的地方。
庞 滟: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动人的“合欢街”。有作家评论您既是老练的叙述者,也是抒情的诗人,更是带着乡音的深情歌者。
王一梅:我的家乡四季分明,水土温和。小镇古老、幽静、祥和,人们爱在屋里屋外种植花月季蔷薇,小镇外田野阡陌相通,油菜花金黄,棉花像云朵飘来,一批派诗情画意。在我的记忆中一开始是零零碎碎的家常里短,接着是翘首以盼的亲人身影,再然后就是间接听说的许多家乡事。这时候回头看从前认识过的老街,是另外一种滋味,多了对老街生活的解读,多了回忆时候的情感。当年身在其中的我,退到远处,看见的是一副生活画卷,从明代开始展开,500多年,平凡、鲜活,可歌可泣,故事数不胜数。而我,只是得以看见了其中的一幅画,听见了回响在老街的一首歌,我把老街故事写出来,想为老街吟一首诗。我对自己的书写依然不满意,老街的日子悠长,我的文笔总是无力而不够持久。
庞 滟:沙小雨被迫离开了合欢街,跟着妈妈颠沛于异乡,她的乡愁如影随形;唐丽主动逃离了合欢街,心上始终笼罩着来自合欢街的心痛和屈辱,挥之不去。记得心理学家的一句话:“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书中两个女孩是否也在被童年治愈或在治愈童年?您认为原生家庭的痛和爱是否会影响人的一生?
王一梅:作为长期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和儿童教育的人,我一直都在思考孩子的成长需要怎样的童年?2013年,我萌生了写童年小说的想法,童年成长需要生态环境,包括家庭、学校、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我也因此有了《合欢街》在内一套三本书的初步构想,统一称为:乡愁里的童年。第一本《合欢街》写家庭对孩子成长的影响,原生家庭对于孩子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第二本《校长的游戏》写学校对孩子成长的影响,校园教育对于学生的影响同样也是重要的,小镇上的小学常常是家庭教育的指导者,从而影响了小镇人家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带动了小镇的文明发展;第三本《童年的歌谣》写社会环境对孩子成长的影响,约定俗成的道德判断,历史沿革中留下的训诫,朴实的生活中形成的真善美,同样也会影响童年成长。后两本还在写作中。我想通过故事表达我对童年的理解,孩子的成长可以清贫,但不可以缺失爱,可以遭遇苦难,但不能缺少对其心灵的关注,在身体健康的同时也要重视每一个孩子的精神成长,不能只注重生活需求,不能只关注成绩。给孩子信心和赏识、给孩子言传身教,给孩子耐心的陪伴爱的支持,给孩子安全、美好、善良的环境,给孩子梦想的机会,这些才是撑起孩子一生的力量。不光是童年,人一生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一种烙印,刻在心中,化为命运的一部分,成年人经得起时光和生活的雕刻吗?那么童年呢?有时候,一点点小小的力量可以化解生活的阴霾,给人以希望,童年更当如此,不要让阴霾成长为乌云,及时治愈比成年以后更见效。
庞 滟:借用作家范小青老师对《合欢街》的几点解读:一是从内容上看:它是实与虚的成功结合,既接鲜活的地气又有飞扬的。二是写作技巧上的讲究。《合欢街》的写作,深入浅出,情感的埋伏,乡村生活的生动的细节,尤其对乡人十分到位的描述,都体现出作者在写作上的讲究和用心。第三个方面:这是一部饱满的是情感之作。
王一梅:很长时间以来,我写童话。童话创作时候,我经常进入飞扬的写作状态。忘记了一切,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写小说不是,尤其是以家乡小镇为原型的写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从生活出发进行构思,这是现实为主的构思过程。接着要像放电影一样结合生活实际场景进行叙述,也就是说,要把作品中的故事搬回实际生活过的小镇上去演绎。然后去熟悉故事里的每一个人,体会他们的内心,有时候我当观众和读者,检查自己是否达到了演出效果。有时候,我当演员,体会着人物的情感和命运,这一切都是在思维、想象和情感的交替中进行的。是预想出来或者一边写一边滋生出来的,靠自己平时的积攒,靠感觉,情感的方向,描写的角度,陈述的语调,都成为专注之中的直觉。很多时候,这样的过程持续很久,重复很多次,需要再写完之后,再次投入去修改。
庞 滟:在网上搜集到一些和您有关的资料,说您刚起步儿童文学不久就获得了全国大奖,而且又屡获殊荣,这和您与生俱来的写作愿望和写作天赋一定有关,除此,还与哪些因素有关呢?
王一梅:写作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从前,我从没认为自己会从事写作,也不认为自己不能写。很小的时候,妈妈总会点亮一盏油灯,在温暖的灯光下给我读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书,有莎士比亚的,雨果的,巴尔扎克的,妈妈的讲述带着乡音,并不精彩,但几乎不间断,正是这样的阅读,在我的心里埋下了文学的种子。后来,我从事教师职业,常常和孩子们在一起,我想,我可以尝试去写点孩子们喜欢的故事。迈出第一步蛮勇敢的,也很认真。现在看来,是文学给了我人生的指引和终身的帮助。童年时代的夜晚,灯下,妈妈带领我阅读。她并不知道她的情怀和举动已经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颗写作的种子,她只是执着地认为,文学是美好的。她给了我机会。给了我做梦的机会,这是非常重要的。
庞 滟:您未来有哪些创作计划?是否要写出与《合欢街》一样优秀的“乡愁里的童年”三部曲?您对儿童文学初写作者有哪些建议?
王一梅:三部曲我还在继续写着,在写完之后,我要停一下,把写小说的过程中生发出来的情感以及往事,写成一些小小的散文。不管是否可以发表,我会写下来。然后我会继续写童话,我依然喜欢飞扬的写作状态。
初写者往往勇敢,我很羡慕。也知道初写时候的灵气可以让作品呈现新意。但我想,激情的开始,开头的精彩不是我期待的,我希望持久地写,慢慢地写,保持读书和写作的状态,把读书和写作变成生活的方式。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了解自己,懂得生活,倘若因此写出更好的作品,那是幸运,倘若写不成好作品,那也是内心充实的生活。拥有这样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收获。
庞 滟:谢谢,祝您收获多多,生活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