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与不动——《树孩》中不息的生命流转
一棵百年的黄杨木,一场毁天灭地的山火,一件孩童模样的树雕,一个生生不息的寓言……
在赵丽宏先生流淌着诗意的儿童文学新作——《树孩》中,层叠呼应的动与不动,搭建精巧结构,推动情节发展,传递动态辩证思想。
树孩的原身是一棵默立百年不动的黄杨树,他的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灵动跳跃的动物:松鼠、梅花鹿、大青蛇、黄鹂……与不能挪动、没有表情的黄杨相比,这些生动活泼的动物无疑是幸运儿。在呼啸而来的山火面前,自由移动的幸运程度达到顶峰——动物们能够拼尽一切,努力奔逃,而黄杨则只能直面山火,与整座山上的花草树木一起化为灰烬。
成为树孩后,不可动依旧是他的遗憾:看着窗外清新的雨,“树孩突然很想走到下雨的世界中去,但是,他动不了。”只好在屋里看着雕刻家的儿子春芽痛快地淋成了“落汤鸡”。木雕店的一个夜晚,明知小偷在外面撬锁,树孩也只能待在展台上,眼睁睁等待自己落入猥琐贪婪的小偷手中,最后还是小老鼠拉亮灯惊走了小偷。最无助的一次,是被嫉妒的金绒毛丢到草丛里,听着白发奶奶焦急的呼唤,树孩渴望出现在她面前而不能,而在树孩的身旁,一群小蚂蚁自顾奔走。树孩多么希望自己哪怕像蚂蚁那样一点点地挪也好,只要从草叶下露出来一点,白发奶奶便能发现自己。越是不能动,越是有一种动的愿望在内心深处涌动。从男孩春芽,到老鼠,再到蚂蚁,与树孩的不动形成对照的动物体型越来越小;从走出屋子,到离开商店的展台,直至从几片草叶下探出身体,树孩渴望移动的距离越来越短,但渴望的程度越来越迫切。
然而,动与不动的优劣会因角度和时势发生转换。树孩某种程度上的化身——黄鹂就对树孩说:“我以前一直很羡慕你们,可以把根扎在泥土里,可以一直稳稳地站在大地上,不用到处流浪漂泊。”
树孩在洪水中长久地漂泊后,对动也生出了厌烦,想要寻找不动的“归宿”;曾经羡慕稳定的黄鹂在经历了鸟笼的封闭之后,明白自己的宿命就是要翱翔高空……品尝了生命的“动”与“不动”,黄鹂的歌声才有含义,树孩的根才能奇迹般重新萌发,二者都找到相对稳定的自我生命认知。后记里,扎了根的树孩被挪到更适宜的土地中,好似又动了起来,未来他是否还会再动呢?选择了在蓝天中翱翔的黄鹂是否会疲倦,期待停歇?
黄杨树(树孩)的身体不可动,但它的肢体和情感却随着经历从不动变为动。最开始黄杨树对世事几近懵懂,长了百年也只有碗口粗的树身暗示了他精神世界的停滞;山火之后,他选择离开根和春芽回家;被雕刻家一刀刀赋予生命之后,树孩的表情“会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产生微妙的变化”;雕刻家一家的痛苦让他流泪,由此能够感受人们“不同的目光中的不同的情绪和期待”。黄绒毛的惆怅让他体味嫉妒的复杂;白发奶奶的悲切呼唤激发他用道理说服黄绒毛。
洪水中的漂泊让他与黄鹂思想上走向和而不同;对周围自然的深刻理解让树孩最终明白:“‘我’应该是一棵树”。
与此对照,树孩内心的自我认知却相对稳定,这不仅体现在他没有因为进入人类社会,被贴上金钱、小宝驹等的标签而改变对自己“树”的认知,另外树孩最后还是回到了生命的原点——一棵树。树孩被一种力量裹挟着四处漂泊,从不动到动,他看到了世间百态,体验了执着、贪婪、嫉妒、忠诚、勇敢等种种情感,动与不动的界限似乎在树孩的身上慢慢消解。
正如书中所说,“有些事是天生的,不会改变。”
四季轮转,但冬去春一定会来;候鸟南来北往,可他们追逐生存的热忱不改。生生不息既意味更替之动,也蕴含不动如山的自然规律。两者相辅相成,互相转化,共同构成了生命的真谛;正是因为作品深谙、把握并呈现此间的辩证规律,使得其在结构、情节与内涵等方面愈加流畅精深,意蕴无穷。生命就在动与不动的流转之间永恒、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