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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牧诸神的变法宏图——网络文学名作《牧神记》细评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 | 俞汶宜 单小曦 王佳源 杨金之 沈依阳 陈海燕   2022年01月20日14:02

内容提要:《牧神记》具有区别于其他网络玄幻文学的独特气质。小说借助东西方传统文化元素,建立起独特的“东方玄幻”世界。小说运用“莲花地图”“千层饼式历史叙事”“群像成长”“慢叙”等叙事策略,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网文叙事艺术的改良与创新。小说以“改革”为思想主题,塑造出了一批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高扬“神为人用”的民本思想,展现现实人生关怀,开辟了一条玄幻与现实相结合的创作新路。

关键词:《牧神记》 东方玄幻 牧神精神 “千层饼”式历史叙事

网络文学的精品化诉求必须建立在作家树立精品意识和担当精神的基础上,从这个角度看,《牧神记》高扬“改革”旗帜,在延续文学传统的基础上根植于时代生活和历史实践,“神为人用”等思想既有亲民特质又有人文精神力量,对网络文学实现思想性、艺术性与可读性的统一提供了宝贵经验,值得学界关注和研究。

一、传统文化元素加持下的“东方玄幻”

神祇垂首,妖魔乱舞,《牧神记》中包含着大量瑰奇的想象,从大墟可怖无光的暗夜,危险破碎的虚空,到光中有影的天庭,遍地宝藏的祖庭,一个个板块间糅合神话的影子,建构了人神对立的“异界”。与虚幻对应的是真实,《牧神记》于“玄幻”的外衣下融入了许多传统文化细节,诗意想象与现实之思并举,故事里既有居庙堂之高、游江湖之野的人生百态,又有儒释道三家思想的博弈往来,被网友盛誉为“入道之作”。

(一)远古时代的神话幻想——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与融合

造物主文化——世界起源的想象。任何一种文化与文明,必定有“创世的影子”,创世者在科学降临前曾是宇宙间最神秘的存在,其文化可以说是最早的幻想瑰宝。所谓造物主,即创造万物的主神,文明乃至宗教分歧皆是它不经意间播撒的种子。《牧神记》的文化思想内涵之所以丰富,便在于其吸收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亦受到一些西方作品如《异形》前传《普罗米修斯》的影响。造物主形象的“未可知”性质决定了其面目的多元化。

在《牧神记》中,造物主形象类似于美国印第安神话的相关描述,单个神祇能力强大,可以通过眉心的眼睛与晶石炼制出强如古神的灵体,虚空造物,建立文明,这样的设定本该是创世神。但与创世过程简化相应的是造物主的创世能力被作者剥夺,创世神光被抹去,其本应无敌的实力也就此大打折扣而出现了被推翻的可能。古神本是造物主想创造用以辅助治世的工具,却在其后将太古造物主送上灭绝之路,迫使他们只能在虚空彼岸苟延残喘。

祭祀文明与造物主文化紧密相连。现代的造物主在神话改编后大多以和蔼可亲,热爱子民的形象出现,但远古时期的造物主形象却十分残酷,祭祀神灵常常以献出礼物为代价,甚至要付出人命。商代的人祭之风炽盛,其用人之多,手段之残,不仅有大量卜辞记述,而且有考古遗迹证明。《左传》记载:鲁国季平子“用人于亳社”。《史记》说秦穆公“将以晋君祠上帝”,同时期,这种风俗在美洲、两河流域以及印度文化中也极为盛行。在祭祀习俗层面上,《牧神记》对人祭的反复提及,补足了现代传说中过度美化或模糊远古时代的缺点,还原了那个黑暗蒙昧时代的部分真相。人祭亦是人神对立并掀起改革大潮的直接导火索,与现实中的改革背景相比,直接触及人类基本生存权利的权力镇压显然更为残酷,改革变法也就有了更深层次上的必然性。

中国传说与西方神怪结合——神佛神话。讲到造物主文化,就不能不提到各路神灵,其原因在于造物主往往直接谓之“神”。事实上,神话中的神明是原始人类根据自身形象、生产需求以及对自然强大力量的敬畏而幻想出来的。“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②

荣格的神话-原型批评理论认为文学是神话仪式的表现,是神话的再生与复活。《牧神记》便是在神话的背景下展开叙事,小说中的许多神人形象大多有书可稽考,甚至能直接从神话中找到原型,像土伯,完全符合传说中虎头牛身、利角九曲的样子,化身有九头的齐九嶷,则是《山海经》中北极天拒的九凤。而佛祖、天帝、天公、地母元君(传说中后土的别称)等皆是常见的神明称谓。更多的素材则来源于怪物传说。比如赤明时代的人很像《法苑珠林》里三头八臂,易怒好斗且骁勇善战的恶神阿修罗;大日星君“身材高大魁梧,像一头人形巨鸟,三目张开”则像《山海经》中的人面鸟……而其中没有情感却具有强大力量的尸行者则是来源于西方《克苏鲁神话》。

与中国神话中负载“济世”使命的神明不同,《牧神记》中的诸神形象在东方神的外表下明显更接近西方诸神的特点,神性不明而人性突出,有着形形色色的各种欲望。当然,《牧神记》中的神不能用简单的是非来评价,其集团构成的复杂超乎读者预料:祭祀古神依靠人祭获得力量,其野蛮和杀戮之性一开始便存在;道生古神原为大道所限维持一方秩序,却因私欲作祟下的失职造就了人族灾难;半神天庭统治时期后天生灵遭受毁灭性打击;人族成为天尊(火天尊)却反而戕害同族百姓以维持可笑的安稳……神之形象塑造上的西化倾向是否是作者对人文精神的隐用,暂且不得而知。

(二)书中儒道释背景及其博弈与融合

道教——天地五劫的背景,承续与创新。《牧神记》中第十七纪的时序主要分为五个年代,对应道教五劫,五劫源于道教《上清宝诰》,原指道教所划分“天地未分、既分及化生万物”的五大劫号名,为宇宙万物生成演化的五个阶段,亦称五祖劫。《双槐岁钞》老氏之书曰:“天地之数有五劫。东方起自子,曰龙汉,为始劫。南方起自寅,曰赤明,为成劫。中央起自卯,曰上皇,北方起自午,曰开皇,俱为住劫。西方起自酉终于戌,曰延康,为坏劫。”《牧神记》中的五劫顺序与此书相符,以龙汉为开始,“元始真气化盘古开天地,万物发生由元始天尊创生”;对应龙汉年间法道修炼体系初生,人的修炼文明步入伊始;过渡到赤明,“赤明元年,上清真气分化宇宙阴阳,天地之中产生神魔及人类,真气于山林中结为灵宝天尊教化万类”,对应赤明年间修炼发展,赤明神人诞生,“上皇神庭不存,七大道尊与天尊对鸿钧道尊身侧两位男女施以重任……登临尊位”对应新天庭诞生,“开皇元年,太上神气经种种教化经历,使人成为灵明之长,又化为人师——帝师”,对应开皇年间风云人物辈出,立教化被提出;到延康则到了五劫最末,一切又归于寂灭,这五劫其实都是从建立到兴盛再到毁灭,又相应轮回,体现出道教对于宇宙往复循环的认知。

道教的思维理念亦散布在小说各处,如道教阴阳调和理论和“赤子之心”(书中表述为“丹心”)。事实上,道教的“赤子之心”来源于对儒道两家理论的沿袭,孟子曾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将赤子之心作为能够获取成就的必备条件,认为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即可以像孩子一样不带任何偏见地看待世界,发现问题的本质。书中对秦牧赤子之心的描写巧妙地体现在一个特殊的共生婴儿——秦凤青身上,这个人物的行为喜恶都出于孩童心性,与秦牧在早期之时的灵魂共存即是对主人公另一面赤子之心的呈现。

《牧神记》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也是显而易见的,道教的设定打破了人们对传统道教的既定印象,与科学思维紧密结合。每一种功法神通,都有最基础的符文构造。太玄算经对应的是广义相对论,太微算经对应量子理论。术数,是《牧神记》道教的最大特点,修为进阶,神通修炼皆需要术数做基础,甚至于每个人的“算法”还不尽相同,进一步加强了对个体计算的要求。不仅如此,牧神中的术数也并非无根之水,可以说是将实践贯彻到底,开创各地学宫即为实证,学宫集太学与私塾的优势为一体,既为官方举办,又分布广泛,用人不拘一格。道门道主,道门学宫的林轩就是精通术数、创新研究的典型例子。

儒家——天下逐鹿,心怀天下的出世精神。如果说道教思想在《牧神记》中是最为重要的背景设置,那么儒家思想则是贯穿始终的思想支撑。作为以改革为主线的小说,《牧神记》吸收了传统儒家文化的价值取向,既有对理想人格和理想社会的向往,也有对经世致用、积极进取的个人精神的贯彻。例如身为改革先锋的延丰帝,亲民善任,在是非上黑白分明,修身治国,勇于尝试进取,就很符合先秦儒家“内圣外王”的精神内核,即以个人的精神修养为立足点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和价值体系。

儒家的“经世”精神可以具体表述为“道济天下之溺”的社会责任感,“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救世奋斗精神,积极面对现实矛盾、勇于改革创新的时代精神。《牧神记》中,延康将救民救人作为自己重要的责任,担负起干预现实,针砭时弊,甚至救国于危难之中的使命,诸此种种,正是对儒家经世精神加以吸收的表现。并称延康双雄的延丰帝与延康国师江白圭,共同缔造了一个新的盛世,只论天下兴亡,而不计自我得失,他们其实都是儒家精神观照下的理想化了的执政者。

同时,文中最亮眼的理论还有樵夫圣人提出的“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化用了儒家的最高追求,如《左传》中有言:“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也是经世致用的核心与最高目标,利用自己的能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在小说中的人物身上有明显体现。

佛教——佛教的真实教义与悲悯精神。在《牧神记》中,佛教不仅多次出现,意义重大,而且佛教教义也随着故事的发展而慢慢延伸、完善,这也是其宗教色彩浓厚的重要来源。

弘一大师提出:“真正的佛教教义是念佛不忘家国。”金刚也有怒目之时。小说中,明心第一次下山来到延康,他原以为山下百姓有佛宗庇佑不至于如何受苦,看到雪灾影响未消除,灾民四处逃散,强盗打家劫舍,人们易子而食,“一盆人肉摆在面前,明心和尚怔然,突然间只觉自己头脑中的那尊佛塌了,崩了”。明心顿悟,光看书找不到真正佛法,也不能解救天下苍生,所以他也踏上旅途,创立了禅宗。佛教的真实教义远不止洒脱超然,还有舍己救人、救苦救难的慈悲精神。

三教合流——博弈与融合。在《牧神记》中每个人都特色鲜明,都想以自己的方式稳固、拯救这个世界。理念之争呈现为多种思想的博弈和融合,从延康一派来说,他们是以儒道通过符合人性的内在追求来反对非人性的统治以获得自由,就像牧神,它本身的含义就是要通过变革来打开新天地,推倒神的统治使神为人用。而火天尊,他希望恢复一个原始社会,反对启迪民智,只是灌输思想,“是民无知无欲”以稳固统治也取材于道教思想。佛教强调通过对内心世界的追求去达到自由,但《牧神记》中显然有所改动,以明心的成长经历既承认了佛教的慈悲为怀也突出走向外部世界的重要性。

儒释道固然在小说中三家分立,但也呈现出隋唐时期三教合流之态。积极入世是被着重突出的儒家精神,崇信“忠”“义”“勇”则为人物行事的原则,尽显“儒侠”风范。道家的阴阳学说、天下五劫等,显然也给《牧神记》提供了玄幻招数的幻想空间,老庄“出世别俗”的“无为”思想在小说中也多有典型。佛教的因果循环,即缘生缘灭、往复循环的理论则贯穿了整部小说,限制人生不得解脱的“贪嗔痴”人性三毒也体现在各个人物的欲望追求上……可以发现《牧神记》中儒家影响道德意识,道教影响背景文化,佛教则影响人格个性,三家思想在交融中一同道出恩怨纠缠。

(三)武侠小说的江湖意味和侠骨情怀

宅猪的武侠梦在《牧神记》当中,不仅表现在对于金庸、古龙等经典武侠小说场景的多处刻意模仿与语言文字套用上,还表现为众多人物身上所有的侠骨情怀。秦牧童年时的成长场所“残老村”即类似于古龙《绝代双骄》中的“恶人谷”。地处偏僻且九位老人的形象和本领设定与《绝代双骄》中“恶人谷”的“恶人”大体相同,他们与主角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一身本事亦正亦邪,却都悉数传授给了抱养的孩子。不同的是,《绝代双骄》中的恶人名副其实,彼此关系为亚平衡态,即有共同敌人时联手,但平衡态体制一旦出现倾斜,便会土崩瓦解,故而十大恶人到最后内讧而死 ;而《牧神记》中的九老固然手上都有人命但却依旧带着一颗赤诚之心,他们团结有爱、互为依靠,其关系已经接近于亲情,这也为巩固延康变法,增强延康凝聚力做了铺垫。

《牧神记》中侠义精神加身的人物形象,使得整本小说在轻松幽默之外,相对于其他玄幻小说的升级打怪又多了一丝凝重。作者努力体现个人生命价值的最大化,表现众人甘愿为天下大道的奉献。例如在延康应劫时,绫璟道人要以生命为延康争取时间,一句“我虽死,延康犹在”振聋发聩,一代宗师的气魄尽显。又像以秦牧为典型的改革者们,放弃了一切的“荣华富贵”,将自己作为神之弃民,以天下为己任。其永不言败的精神,充分体现了金庸所宣扬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侠义”之风。当然,《牧神记》不仅继承了传统武侠的侠义精神,还有所发展与超越,它摆脱了传统武侠小说中水火不相容、善恶对立的人物形象刻画,武功也不再仅仅只是“行侠仗义”的手段,也没有盲目跟风网络玄幻小说,对欲望和人性黑暗面极度标榜追求,弱化道德追求,而是尝试自创武侠世界,在玄幻的世界重新建构信仰体系。

二、类型化下的叙事沿革

“网络文学从自发写作到类型写作的演化是新世纪网络文学发展的客观事实。”③在大众文学商业化的推动下,网络文学作品的受众范围在被划分后大大窄化,满足特定消费读者群的阅读期待成为作家写作生产的目标,“类型”小说本身所具有的一定规律,也就演变为一种套路化、形式化的写作“模板”,使得其本应有的独创性和个性化魅力大幅锐减。

作为网络文学的一种,玄幻小说在发展过程中也逐步形成了特有的“套路化”写作模式。尽管近几年来,作家吸收各种思想文化元素,对玄幻小说进行创作革新,但其基本叙事模式仍旧带有极强的经验化色彩。令人惊喜的是,《牧神记》于传统玄幻叙事套路之外,完成了一定程度的改良和创新,使其仅在叙事层面就具有超越其他小说的闪光点。

(一)“莲花地图”下的“千层饼”④式历史叙事

在网络玄幻小说中,“地图”是标志性的类型元素,其设置类似于游戏闯关,主角从“新手村”出发,在一张张具体地图内打怪升级进而“成神封圣”。这种地图设置根据作家创建的异世界大陆格局不同可以分为两种模式:横向和纵向。前者是主人公从边缘到“中心”的横向跨越,后者是从下层大陆向上层大陆的纵向“飞升”。统一的是,两者都是主人公逐步靠近高阶修炼者聚集之地、高级权力话语中心再最后战胜终极boss,完成对这个世界规则秩序某种意义上的超脱。

有别于上述的线性升级之路,《牧神记》抓住题材精髓,率先开辟了网状的“莲花地图”,即在主地图的基础上向外延伸扩张进而组成的莲花式地图结构,实现了类型化写作趋势下的地图创新。整体几百万文字造就的地图极其完整而又复杂,地图场景从“一用就废”和简单凸显世界观的背景板,转而成为凸显小说叙事主题的关键性元素。在“莲花地图法”的写作模式下,各个地图既像莲花花瓣一样单独处在一个空间维度中而具有叙事独立性,又因底部同时围绕着“莲心”而具有黏连性,共同服务于小说的中心主旨——改革变法。网状的升级结构在高度降低场景更换割裂感的同时,加强了故事的完整性和情节凝聚力,能够使得故事每步发展前后呼应,构建出更加丰富的支线情节。

“莲花地图”的另一个重要功用是配合“千层饼”式的历史揭秘手法,保留了《牧神记》的故事中心和过去历史的神秘感。秦牧不断穿梭“地图”寻找“真相”,现时空的地图探索与大量的逆向时空穿越交叉叙述,共同完成了历史揭秘任务。一方面是秦牧亲身经历并造成影响的这一部分历史,与其他人物的点滴讲述交织,最终拼凑成整部小说所涉及的几百万年的历史时空版图;另一方面,逆向穿越回到的不同时空同样是一张小型地图,它从纵向的时空层面扩充和完善了整个“莲花地图”。此外,秦牧借助凌天尊的神通完成的数次逆向穿越,也成为作者暗示小说的部分情节和故事走向的重要手段。在小说中,秦牧与“未知者”的现时空相遇往往发生在其穿越之前,也就意味着后续情节中一定会有对彼此关系的揭秘,可谓是作家设置的预叙式情节铺垫。

“千层饼”式历史揭秘手法还表现为复数性叙述,即同一件事反复出现却又稍有变化,进而将故事补充完整。作者跳出秦牧视角,用不同人的记忆经历去建构和还原一桩事件的原本面目,使一个简单的故事片段在重复来回的叙述中得以丰富和升华。例如秦牧初次登场时的场景片段,在小说中反复出现了三次:从第一次女尸护童,到第二次引出白璩儿的暗中守护,再到第三次发现凌天尊才是一切事情的操控者……故事的情节叙述,如摄像机拉远镜头一般,暴露更多的事实真相,人物之间亦有卞之琳《断章》中的观景人那样极有趣味的戏剧性关系。事实上,情节循环和“重塑”在颠覆和打破读者认知预判的同时,使叙事一再进入虚构的各种可能性状态,从而建构了广袤而不可思议的审美空间。

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宅猪所用的地图模式与“无限流”叙事中的地图切换存在相似性,但“无限流”之所以名为“无限”,与其地图从始至终一概不变的既定模式息息相关,而秦牧等人的行动既会对地图本身产生一定影响,又有最后抗敌时全时空地图力量的统一,无疑是区别于“无限流”叙事而实现的另一种地图模式的创新与突破。

(二)莫比乌斯环式的叙事结构

正如上面所提及的,《牧神记》中运用了大量的逆向时空穿越来完成对整体“莲花地图”的时空扩充以及达到“千层饼”式的历史揭秘手法要求,但其并不限于普通穿越小说所展示的主角穿越回过去,改变历史最终回到未来这样单一的线性叙事,而是使用了莫比乌斯环叙事结构丰富了整部小说的可读性,并成功避开了时空穿越可能造成的逻辑混乱,做到了运行逻辑上的自圆其说。

莫比乌斯环原指一根纸带被扭转180度后再将两头粘接做成的纸带圈,在叙事手法上,莫比乌斯环式的叙事结构多呈现为一种大环套小环的闭环逻辑。这种叙事结构在很早之前便被很多经典电影和小说所应用:《恐怖游轮》中时空的无限轮回,《源代码》中的生命莫比乌斯环,《你们这些回魂尸》中神逻辑下的宿命循环……在《牧神记》中,莫比乌斯环主要呈现为一种因果相交相接的闭环。这种闭环关系又可以具体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秦牧与凌天尊两者之间构成的闭环;一种是秦牧自身,即存在时间差的现时空秦牧与未来秦牧之间构成的闭环。前者为秦牧的意外穿越具有因果双重性,即与凌天尊的相遇是因也是果;后者是男主成为自己旧往命运轨迹的直接推动者而形成的逻辑闭环。

闭环叙事在时空层面上还涉及对诺维科夫自洽性原则理论的应用,此原则指出我们的世界是已经被改变过的最终结局,人可以回到过去,但是不能因此改变历史的进程。这种理论在《牧神记》中演化为“物质不易”神通:时间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物质的变化,穿越时空便可以实现,但也因为能量是守恒的,所以秦牧无法二度穿越到同一个过去时空,无法改变历史。在小说中,秦牧为拯救他人而进行逆向穿越时,并未在过去时空破解对方的必死之局,这也就符合了自洽原则下时空穿越中因果关系类事件允许发生,而矛盾关系类事件不允许发生的要求,即不会发生祖父悖论事件,造成时空运行上的逻辑错误。后期情节推动到弥罗宫、十六纪宇宙时,秦牧在混沌河上的数次穿越被不少读者认为是逻辑漏洞,但按作者设定,十六纪宇宙处于毁灭后的“混沌”状态,在非正常时空形态下数次横跨混沌河是有可能发生的。

事实上,莫比乌斯环的因果相接设定使小说情节更具有悬疑感和宿命感的同时,拓展了小说的内涵深度。在《牧神记》中,“改革变法”不仅指向外在统治秩序的变革,更指向精神层面的自我革新,即强调对内自省变通、对外革新进步。主人公秦牧在数次时空穿越中直接参与到莫比乌斯环式因果关系的建构当中,在影响历史的同时完成自我思想领域的成长,进而坚定变法之心,而读者在阅读时也会随着主人公的成长经历思考生活和现实,完善内在的心理认知。小说的命运主题并不单单指向秦牧改革变法、放牧诸神具有的命运意味,而是指向全人类的共同命运:完成对诸神残虐统治的反抗,完成对自我独立人格和地位的救赎。于此,它展示了一种更高级、更玄奥且置于现实中同样含义深刻的命运观。

(三)“群像成长”叙事模式

在各种文学书写主题中,“成长”因其独特魅力而有着不输于“爱”“美”等主题的精彩光芒,与之相关的成长小说或成长主题小说也因此成为学者研究和大众阅读的热门文本。《牧神记》中主人公秦牧从出生到成长、成人的一生,具有典型成长小说的基本特征,但细究整个文本,这部小说在成长小说既定的美学规范下对原有模式进行了改良和变革,从而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成长叙事,即“群像成长”的叙事模式。

胡逸超在《〈牧神记〉:网络玄幻小说的转型之作》一文中,指出了《牧神记》的群像成长叙事特点以及此种模式之所以在当下网络小说环境中出现较少的原因,并对网络小说借“成长叙事”营造良好“代入感”使读者获得阅读快感的写作成功进行了分析。事实上,所谓的“代入感”或者说“移情”,既是作家留住读者的隐形手段,亦是当下网络读者追求阅读爽感体验而反过来对作者提出的基本要求。而成长叙事正是平衡两者需求,营造代入感的最佳叙事范本。玄幻小说的主人公刚登场时往往身处平民化甚至贫民化的困窘境地,与之相对的是成长遭遇和自我精神的不平凡。为了营造戏剧真实,作家在创作网络玄幻小说的过程中会有意识地降低奇遇发生的偶然性,运用各种反派压迫和外界牵制来加大主人公破关成长的难度,并通过设疑、埋伏笔等手段来达到“曲折”和“顺利”二者的相互融合,使得成长之路更加合情合理,顺利完成普遍化的大众共鸣。

可以看到,如今的网络玄幻小说在融合诸种元素后,对主角成长套路的书写有所创新而各具特色,但在“人的成长”方面,尽管人物的多元化实现了“群像”叙事,却仍然是以“一个人的成长”为主,或是有一定程度的叙述视角和范围的扩张,但也还达不到真正的群像成长叙事。这种情况之所以存在于网络玄幻小说中,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作者的笔力无法支撑群像成长叙事这种大工程;二是即便作者有足够的叙事能力,也会担心频繁切换叙事视角而损害读者的阅读体验。⑥

《牧神记》中显然不存在上述两类问题。不过,胡逸超看到了小说中以秦牧为代表的一批人的成长,却没有对这批人的成长模式作出细化分析。事实上,“群像成长”叙事模式并非简单等同于“群像+成长”,它要求的不仅是人物群像,亦是多种模式下的多位人物成长,而《牧神记》的“群像成长”叙事正是在成长小说的美学规范下实现的“群像”多模式成长叙事,小说以主人公秦牧的成长为主一共展现了三种不同的成长叙事:虚生花、蓝御田等人的陪伴共成长模式,开皇、初祖、月天尊等人的涅槃重生式成长以及大尊班公措、星轩等人的“弃暗投明”式成长。

《牧神记》中秦牧的成长与其他玄幻小说主角的成长模式有共通之处,但变法改革的非个人性和思想革新需要,决定了秦牧必须与虚生花等人达成双向影响模式以更快地促进自我成长,也就形成了一种陪伴式的共成长模式。而在开皇、初祖、月天尊等人身上展现的则是精神上的涅槃重生,他们都曾因人生道路上的挫折磨难选择自我沉沦,幸而在秦牧的点化下,重新鼓起勇气,再次起航。以“反派”人物形象出场的大尊班公措和星轩,面对人类生死存亡的危机局面,他们内心中正义与良知最终战胜了一直以来作恶的私心而成为挺身而出的行为动力。

在命运及改革变法的主题下,只有全面化的群像成长才有足够的力度和张力去表现书中人物对命运的反抗,反映变法思想影响下的人物精神世界的境界提升。人人都处在变法的时代旋涡之中,因而即使在主人公没有出场的章节,读者的阅读也并不会产生阻泄之感,相反,其他人物视角下的情节呈现亦带来了转换的惊喜,如上文曾提到的复数性叙述,便是借多个人物的讲述来揭示一件事情的隐藏盲区。

(四)先弛后张的叙事节奏

叙事速度和节奏作为叙事方法中的重要一环,不仅决定了故事过程中各个环节的时间点,还蕴含着叙述人的叙事意图,影响着最终的叙事效果,是进行文本解读时的重要工具。热拉尔•热奈特在其著作《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将叙事的速度与节奏分为以下四种类型:停顿、场景、概要和省略。⑦其中的“概要”和“省略”是虚构情节加速,帮助作家达到加快叙述速度目的的重要手段,“场景”则表示匀速叙事,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相等,而代表减速前进的慢叙虽有标出却被其否定,因为他认为这种形式并非标准,甚至没有在文学传统中得以真正实现过。但同样以《追忆似水年华》为例讲述叙事理论的米克•巴尔却指出慢叙模式是存在的,叙事的速度适当减缓会造成文本中那一部分情节的体验时间被延长,并相应地造成叙事容量的扩大。⑧

在《牧神记》中,“莲花地图法”“千层饼”式的历史揭秘手法以及群像成长的叙事模式三者的结合应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整本小说宏观上的叙事节奏呈现为一种先弛后张的“慢引入”模式。一方面,地图、历史的铺层,人物的前期成长,都需要一定量的时间得以完成,小说前期叙事节奏明显缓慢,而当这些元素都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多位人物的群像展览、多张地图的不停轮换,也就促成了后期叙事节奏的显著加快;另一方面,慢叙艺术也给予了作者足够的时间去构思情节、铺叙细节、勾勒地图等,以制造更多亮点,建构出一个更加完美的叙事文本。相比大多数玄幻小说着重描写主人公实力方面的成长,心理成长缺席或者弱化,《牧神记》对人生哲理的直接呈现以及人物行为的终极目标指向,显然具有更高的审美意义与价值。事实上,叙事节奏的放缓,叙述语句的有意间隔和停顿,也给予了读者充足的理解和审美时间,更能够在读者脑海中留下反复碰撞的痕迹和效果,从而支撑他们在暗示与伏笔被揭开之时获得瞬间的审美满足感。

值得指出的是,这里所说的先弛后张的叙事节奏是整本小说宏观上表现为前期故事叙述速度比较慢、后期叙述加快的一种叙事节奏模式,而在前后期叙事内部,作家又有运用其他叙事工具进行快慢的调整,比如对战斗场面的描写。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过多的战斗场面描写使得打斗叙述流向重复和套路,不免会让读者产生审美疲劳。同时,“雷声大、雨点小”的战斗过程展开也是一大缺陷,远远低于读者预期,并极大地降低了秦牧这个人物以及整部小说,原以改革变法为主题而应该有的厚重感。

不过,考察这部小说的时长与速度,不难发现故事总体上以一种越来越快的加速度展开,最后甚至崩于一种过快的速度。四个月时间的完结承诺,带来的不仅是绝大多数读者期待落空的草率结局,亦是超出一般读者阅读承受力的高密度信息倾泻。虽然整篇小说在时空运行、复活机制等方面不存在逻辑问题,但后期错杂繁多的势力争斗、死亡复生、时空穿越,以及不断出现的时代地图转换,尤其是最后秦牧穿越混沌河回到史前十六纪的情节描写,都在过快的速度下有混乱不清的叙述缺陷,成为阻碍小说内核思想爆发的一大败笔。

三、神为人用的思想内核

《牧神记》的宏大主题设定是其区别于一般玄幻小说的突出特征。小说以“神为人用”的思想统领全文,塑造了以主人公秦牧为主的诸多变法者形象,讲述了他们改革变法的艰难历程,伴随人物成长延伸发展出的“人命大于天”“圣人之道在于百姓日用”等理念,在相当程度上超越了部分网文低层次的欲望叙事,体现出作者的人文关怀,于网络文学的发展而言具有一定研究价值。

(一)改革变法的历史映射

“文学实际上取决于或依赖于社会背景、社会变革和发展等方面的因素。总之,文学无论如何都脱离不了下面三方面的问题:作家的社会学,作品本身的社会内容以及文学对社会的影响等。”⑨谈及《牧神记》的创作因缘,作者坦言:“最主要的就是古代的改革变法和现在的改革开放,这就是灵感来源。”⑩可以看到,作者在创作时有意识地将历史事实糅合到小说中进行改造创新,在某些方面与真实历史形成了映射关系。

时代改革:对中国近现代历史的映射。纵观整个革命变法的过程,《牧神记》四个时代的变革史正映射了中国近现代史的发展历程,体现了新中国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飞跃。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时期,君权神授,皇权至上,人民深受剥削。至晚清国家危亡时,一些先进知识分子发起了变法和革命运动,终于将人民从封建专制的压迫中解放出来,实现人民当家做主。新中国又进行了一系列改革,逐步踏入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小说中自赤明时代起,人族就开始革命,为的是证明人也可以像神一样强大。上皇革命,亦是要争夺人生存的权力,人的性命与神等同,人命大于天。开皇时代进行变法,是延续上皇革命的成果,既是人命大于天,也是神魔为人所用,把神魔的权力关在笼子里。至延康时代,则是延续开皇变法,为的是道归百姓。变法以百姓日用为理念,在国家制度、宗派、道法神通等方面皆发生了一系列的革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提升了人民生活质量和国家综合实力。总而言之,这四个时代革命变法的主体都是人族,展现了人族为实现独立富强而进行革命变法的艰难旅程。且所谓“神为人用”,一方面肯定了人的主体地位,另一方面也传达了为民服务的思想。

无忧乡:对苏联社会体制改革的反思。《牧神记》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场景“无忧乡”,作者曾在小说中明确提出这一设定的创作参照的是苏联—俄罗斯。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鼎盛时期与美国并排为“超级大国”,最终却走向了解体。现今的俄罗斯不复往日辉煌,改革变法也没能继续。小说中的开皇时代,是开皇秦业率领一众道友开启的一个新纪元,一个新的盛世。然而,由于域外天庭的侵袭,在深感不敌的情况下,开皇命令李悠然打造了无忧乡,带领残余部众逃亡那里。无忧乡中没有外敌,仿佛世外桃源,却使开皇的道心渐渐消沉,丧失了昔日的雄心壮志。开皇时代的改革变法也因此结束,即使有人还在吹嘘变法,实质上也早已失去了精神活力。当年随开皇来到无忧乡的不少将士,原本心怀抱负,最终也只能困在此处郁郁不得志。秦牧进入无忧乡,想要击败开皇唤醒他的斗志,在藏书楼处遇见了开皇麾下的太阳守炎日暖。炎日暖欲与秦牧比剑,却发现剑上锈迹斑斑,锈水染红了小溪,坐在溪边大哭。作者有感于苏联-俄罗斯的变化,将其投射在小说中的“无忧乡”之中,有叹惜之伤,亦有警醒世人的意味。

改革变法的现实意义。就改革本身而言,几个时代的变法历史即是人对自身命运的反抗史。人作为后天生灵,比不上血脉里具有先天力量的古神、半神,也不如先天神识强大的造物主,更比不上横亘宇宙的弥罗宫与天都群体。自龙汉时代以来,人就是古神的口粮,还要心甘情愿地为神奉献自身。但是蒙昧的时代中总有先睁开眼睛的人,龙汉时代的九天尊是最早的觉醒者,为人族谋划未来。至延康时代,新一轮的变法早已置身在人族千万年反抗的长河中,通过联结历史时空与现时空,小说中的人物从单薄的个体、孤独的反抗者汇聚成一个强大的集体,不断改革突破,以后天的努力超越先天的优势,最终取得胜利。虽然在现实社会里没有人与真神的残酷斗争,但是人与命运的抗争从未停止。无论是哪种改革变法,其主体都是人,人的存在构成了社会的历史。因而改革这一观念就具有了永恒性、跨时空性以及现实性。即使改革的方式不同,但是人在其中所蕴含的期望理想与精神力量却是相通的。看到人族反抗上天却历经失败的心酸历史,回想中华民族曾经的灾难屈辱以及祖祖辈辈为胜利而做出的不懈努力,时人不难感受到革命先辈的壮志豪情和舍身为国的英雄大义,从而激发爱国之情,为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而继续奋斗。

从文本创作来看,小说通过这种改革变法的历史叙述,一方面容易引起读者共鸣,另一方面亦提升了小说的艺术审美价值,符合新时期主流文化意识形态对文艺作品传递正能量的需求,对网络文学的创作而言乃是一大进步。只是,行文中说教意味颇浓,难免有刻意为之的嫌疑。如何让价值观、正能量与网文的欲望叙事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距离,这是广大网文作者需要不断思考的问题。《牧神记》的创作为网络文学转向现实写作提供了一条可行之路,即在小说中融入对现实的关怀,对当下的观照,在滋养人之思想精神的同时促就网络文学的长久发展。

(二)变革中的思想与精神辨析

《牧神记》是一部改革变法的历史,变革的核心思想是“神为人用”,这一思想源自赤明时代,又在其后的上皇和延康时代不断丰富发展,衍生出“人命大于天”“圣人之道在于百姓日用”等新时代思想内涵,又可以总体概括为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牧神精神”。

1.人命大于天

“人命大于天”作为南上皇天庭的治理理念,进一步颠覆了人与神的地位,肯定了人的地位。人不仅可以与神一样强大,甚至无需再敬畏神。诸神的存在,皆为了人而服务。这种理念为变法改革奠定了基石。在小说中,第一次明确出现这种理念是在域外天魔攻破北落师门之时,白璩儿以“人命大于天”为由拒绝了秦牧脱离百姓,实现自救的提议。对此深受震撼的秦牧在天魔袭击的那一夜选择了同众人一起战斗,并在临别之际用无忧剑在山崖的峭壁上留下了“人命大于天”五个大字。从秦牧那里得到了莫大力量和鼓舞的白璩儿,自此坚定守护百隆城百姓,后来更是成长为一代剑神。而于秦牧而言,白璩儿对他的精神塑造亦有不小的作用,帮助他的思想从最初的“神为人用”提升到了一个更高境界。

当猜到楼云曲准备用生死簿对付丽州时,秦牧没有听药师的劝说回到大墟,而是像当初的白璩儿一样坚定地留下,以自我身躯挡在百姓之前。面对强大劲敌弥罗宫,秦牧封印了祖庭并在祖庭镇守了35亿年,以积蓄力量赢取最终胜利。英雄之所以称为英雄,不是因为他们为留名而故做好事,而是因为他们坚守正道,在这种理念指导下,秦牧战胜了天庭与弥罗宫,战胜了宇宙的终极冷寂,守护了千千万万生灵的性命,真正诠释了“人命大于天”的含义。

2.圣人之道在于百姓日用

“圣人之道在于百姓日用”在“人命大于天”的思想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它着重强调无论诸神还是道法神通,皆为百姓日用而服务。天圣教以此理念为教义,并付诸实践。教中设360堂,每一堂皆融入世俗市井,各司其职,如雨堂、风堂、水堂多行农事。国师江白圭曾得少年祖师指点,因而将天圣教的教义贯彻到延康变法当中,所作所为旨在造福百姓。秦牧继任天圣教教主之位后,对教义的本源有了更深入的理解,愈加努力践行“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的理念,增设学堂培养人才,大力促进变法之事,唱响了延康时代的主旋律。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常在小说章末添加内容注释,“圣人之道在于百姓日用”初次出现便被注明这是出自明代儒学家王艮、彦均的观点。作者引用儒学家的学说观点并加以创新应用,将具有进步性与民主性的思想凝聚在小说之中,不仅有利于读者进一步理解,更是加深了作品的思想性,提高了小说本身的思想格局。王艮作为平民思想家,其所提出的“百姓日用即为道”的思想是真正以民为本,关注民生的百姓之道。在《牧神记》中,宅猪将这一“学说”的对象泛化,指向一切服务于百姓日常生活的道法神通,并将此化为天圣教教义,进而作为改革变法的理念应用到具体的实践之中,亦展现出对百姓大众的真切关怀。然而,这样的理念和改革同王艮的学说一样,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相悖,因此天圣教被认为是天魔教,改革变法被认为是大逆不道,遭遇了诸多权贵和门派的反对。不过,也需注意的是,网络文学作为一种“快餐文化”,读者多不求甚解,作者执着于添加注释难免有卖弄文采的“油滑”之感。何况,注释不当反而容易误解。就宅猪所言,王艮观点是在王阳明心学中发展而来的。诚然,王艮曾师承王阳明,其思想确实受到过王阳明心学的影响。但是,王阳明作为士大夫阶层,认为人是有区别的。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普通人却只能“思不出其位”。而王艮出生于社会底层,其学说打破了“圣人”与“常人”的成分区别,将百姓和圣人放在同等地位,认为“愚夫愚父”都“能知能行”。因此,在此意义上,王艮的思想和王阳明心学有着本质区别。倘若读者不清楚其思想内涵,反而容易误解。不过就整体而言,优秀的传统文化思想与网络小说创作的结合,无疑是有利于推动网络小说良性发展的。

3.牧神精神

“人无精神则不立,国无精神则不强。”11基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主题思想的建设,《牧神记》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精神气质——牧神精神。从狭义上说,《牧神记》即主人公秦牧从凡体修炼成神的记录,牧神精神体现出一种自信飞扬的个体精神。从广义上说,《牧神记》即放牧诸神的事记。与狭义相比,广义的内涵更贴合小说核心思想。一般而言,放牧的受事对象是牲口一类,这里将“神”作为放牧对象,有贬低神的地位而提高人的地位之意,同“神为人用”的思想相呼应。因此,牧神精神不仅代表个体的精神,还是对社会历史的缩影,展现出以“变法三杰”为代表的诸多变法者凝聚而成的不畏险阻、不畏牺牲、锐意进取、与时俱进、改革创新的时代精神,体现了生命个体自我实现、自我超越的历程。秦牧作为延康变法的绝对主力,其个体精神便是时代精神内涵的集中体现。

作为改革变法的先驱者之一,秦牧能力非凡,担得起“英雄”二字。但是,秦牧并非天才,他的成就来自于坚持不懈的学习和努力。小说开篇时,秦牧只是个被残老村众人收养的“凡体”孤儿,却在村长“霸体”的谎言下刻苦修炼霸体三丹功——一门最基础的导引功。但是,正因为怀着对霸体无敌和努力制胜的坚定信念,秦牧勤学苦练,不仅灵胎破壁成功打开了神藏,更是在后续的修炼中不断超越自我,集百家之长成就了“凡体即霸体”的神话。秦牧身上张扬自信的人格魅力正是出于这种不服输、敢于拼搏、勇于学习上进的精神。

秦牧的思想境界能够超越他人正是源于这份自信。早在大墟时,秦牧就已挣脱修行的局限,心中无佛无魔无神,他自己就是他的神,心中“神”的破除给予他无穷无尽的精神力量。事实上,自强不息的精神成为秦牧自信的根本,而他的自信又促进了他的飞跃式成长,让他在磨难中不断锤炼自我,坚守初心,从单纯少年成长为一代人皇,逐渐承担起历史的使命和责任,并最终铸就了延康变法的成功。在这条漫长的改革之路中,诸多个体像秦牧一样逐渐超越了自我的意识局限,其欲望不再是基于个体存在需要,而是以集体主义、民族主义为核心的最高层次需求。他们秉持“神为人用”的思想,用个体精神凝聚起强大的时代精神力量,推动变法改革,为保护人族而与上苍战斗,其以人为本的解放思想甚至蕴含着人道主义精神和启蒙的意味。

四、压抑与狂欢的审美创作

作为一部玄幻类型小说,《牧神记》在叙事层面有所革新的基础上,依托改革变法这一严肃内核创新了类型小说的套路化书写,又以快感奖赏机制分解了延康改革过程,使读者从主角冲破压抑困境、实现目标的套路化写作中收获奖励性的快感审美效果。在读者期待与作者创作之间形成“推”与“拉”、“起”和“落”的跷跷板结构的文本建构模式,让网络文学的创作在从作家中心、文本中心向读者中心、接受中心转变的过程中实现创作的平衡与和谐。

(一)套路化创新中的严肃内核

具体来说,“类型小说是指那些在题材选择、结构方式、人物造型、审美风格等方面有着比较定型的模式,读者对其有着固定的阅读期待的小说样式”12。网络文学领域的类型小说是网络媒介参与下必然的结果。邵燕君提出:“类型化倾向是文学创作的一种普遍特征。”13在《牧神记》的创作中,宅猪以玄幻类型小说的套路模式为基础,书写改革变法的严肃内核,在承接固有模式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创新。

《牧神记》有着玄幻类型小说的普遍特色,即以主角为叙事中心,通过主角的成长推动情节发展。这种类型的套路主要体现在主角的身份和金手指等方面。然而,套路之外当有革新与突破。大墟的黑暗危机、延康的理念之争、改革变法的天庭压迫、人与神的抗争……在以神为主体的强权世界中,人的物质生存和精神独立是无法回避的难题,如何生存、如何独立、如何彰显人的力量,这是始终贯穿于故事发展套路下的严肃内核。面对抗争,改革变法的艰难道路开始了。建立在推倒旧有、重塑新知的基础上,规则、功法、思想等等皆为可变之物,这是宅猪对于套路化的创新。同阶无敌、越阶挑战的强大实力和神秘出身,并不能掩盖秦牧本身毫无天赋的事实。在修炼天赋至关重要的玄幻世界中,没有天赋的主角大抵走凡人流成长模式,但《牧神记》却突破天赋固定的体质设定,让秦牧走出了天才流的成长道路。尽管他最初超越凡人身份是依靠“幽都神子”的特殊体质——凡人流崛起的常用金手指,但故事发展过半时,他将幽都神子的身份与体质还给了哥哥,自己重新成为凡人,变革了自己身为主角的天赋设定,剥离了主角的金手指,却带来了更加突破常规的成长。以凡人体质成就天才之路,秦牧的强大本质上来源于自信甚至“自恋”的信念,这一信念随着改革变法的继续不断增强,秦牧也因此不信神魔、不信传统、创新功法、改革境界、创造新的修炼体系……将改革变法视作理所应当,实现了“凡体即霸体”的强悍之路,在与神魔的抗争中,塑造了改革变法中人的自信与反抗意识。可以说,人的塑造是牧神世界的底色。

与众多男频玄幻小说一样,《牧神记》中也涉及套路化的男女情爱书写,即众多美女对主角产生爱慕。而小说并没有对众多女性爱上秦牧的原因给出合理的解释,大部分爱慕的产生都缺乏必要的感情基础,似乎只是为了迎合读者幻想的套路化书写,但是每一份爱慕都在改革变法的时代浪潮中产生,因时代的悲剧而错过。这也与《牧神记》中主要人物的最终命运一致,作为这个时代最先清醒的人,他们奋力抗争,努力唤醒大众,却无所安定、不得善终,个人命运的悲剧性也彰显着改革变法中时代责任大于私人爱恋的严肃内核。

(二)快感奖赏机制的压抑与狂欢

“网络文学的基本功能,就是满足读者情感体验与补偿,特别是快感体验与补偿的需求。”14网络文学的大众审美倾向推动网络文学追求快感与美感,在快感经验的推动下收获愉悦,其追求的是一种在作者有意书写下通过实现一个个小目标来不断收获快感的审美取向。而“文学观念上的变化突出表现为重新确立‘自娱娱人’的功能范式”15。自娱是作家写作的原初动力,娱人是写作的目的与出发点,快感奖赏机制的写作便有了生存的土壤。于是,网络文学以幻想的力量弥补自然人生的缺陷,以意淫的演绎营造精神栖息的处所,通过建构与现实生活不同的空间,满足人的欲望诉求。读者通过将自己代入主角视角,将个人情感追求投射到主角的情感追求上来收获快感的奖励与审美。“主角超越现实条件实现自身欲望的进程,就是故事的主体构成。”16《牧神记》便是通过秦牧对抗诸天神魔、拯救人族未来、护佑延康变法、求索宇宙生机的一系列行为,使读者收获了主角顶天立地的气魄,也满足了自身拯救苍生的英雄情结。于是,作家对快感奖赏机制不断进行借鉴与再创造,使读者能够从中收获快感与欲望的审美。

一方面,宅猪仍然采用主角必胜定律,极大地刺激着读者的阅读感官,但与此同时,他又将秦牧置身于改革变法的前沿,使他的每一次成功都经历困境、磨难,来之不易。这种艰难的变法过程原本会给人压抑感,但是宅猪在写作中有意识地将变法改革的主线拆解成一条条分支,通过秦牧闯过一个个变法的小困难,将小目标成功后的快感奖赏给读者。越是反复铺垫秦牧的平凡与勤奋、渲染对手的强大与天资,这种经历种种艰辛与努力后获胜的反差感越能够极大满足读者对于战胜强者、收获成功的本能欲望。于是,压抑的变法内核中,目标的分解使得剧情在严肃中不断地给人快感与狂欢。除此之外,情场上的必胜定律也在严肃的改革内核中给读者快感的奖励。一同致力变法改革的灵毓秀,志同道合的知己凌天尊,目标相同的伙伴阆涴,一直信赖支持的友人狐灵儿……她们对秦牧的感情使读者能够在想象中“拥有”这些女性,从而获得情感上被人所爱的愉悦与快感。另一方面,个性鲜明的群像塑造也带给读者强烈的快感体验。残老村九老汇集了美、强、惨的人物设定,集中让读者从中获得对弱者的优越感、对强者的崇敬感和隐秘的幻想欲望,瘸子的身死带给读者悲剧的审美快感,天庭十天尊从顽固破坏延康变法到隐蔽接受变法成果,奖励了读者一种反派改邪归正的审美愉悦和邪不压正的审美追求。

除开人物形象上的快感奖励,人族改革的整个变法历史也在死亡与失败的严肃书写中给人审美的快感。从延丰帝、延康国师的踽踽独行,到秦牧加入再到队伍壮大,改革队伍冲破民众愚昧反抗的胜利抗争给予读者启蒙者的快感奖励;面对“神”的压迫,延康以弱小国家抵抗庞大天庭,以孱弱的人族对抗强大的神魔,从一开始的力量完全不平衡到最后的势均力敌,这一系列对抗性的情节中又蕴含了冲破强大压迫的人的力量诉求,在一定程度上顺应了读者以弱胜强的审美追求;而延康变法中经历的几次劫难又刺激读者的同情与怜悯,使读者能够从中收获悲剧的美感与力量。

宅猪通过拆解变法的过程,实现秦牧冲破一层困境又遇新的挑战,完成一个目标又有一个新目标的效果,并让秦牧随着地图的铺开、人物的增加、时空的穿越不断进入新的地图。这种关卡的拆解本来能够提供读者不断收获冲破困难,实现目标的快感奖励,但也带来了逻辑和阅读上的问题,即秦牧在不断推翻自己曾经的认知,推倒原有的成果,反而阻碍了延康变法的普及性,这具体可以反映在秦牧等人对修炼体系不断改革创新的试验上。修炼体系的创新对秦牧等人而言,依靠机缘可以不断推倒重来,其机缘巧合性促使了修炼体系向前发展却没有可传承性。于是,伴随着变法过程的推进、变法成果的不断收获,读者跟随秦牧的视角,不断收获突破旧有压迫、取得创新的快感奖励,却忽略了在拆解的变法过程和不断推倒创新的快感分解中,作为变法普及对象的大众难以成功获得改革变法成果的遭遇,这可能是宅猪在快感奖励机制再创造过程中的遗憾。

(三)期待投射的审美创作

《牧神记》以快感奖赏机制满足大众对于快感的欲望追求,其根本原因在于文化资本与付费阅读模式构建了网络文学商业化的市场导向,使读者期待能够通过粉丝经济参与网络文学文本的建构,在小说改革变法的历史浪潮中投射自身的情感期待,并对作者的创作与人物命运加以直接干预。

在小说中,火天尊即是读者情感干预下塑造的一个人物,也是《牧神记》中争议颇大的角色,身为整个故事中唯一一个彻底的反派形象,他在读者的口诛笔伐之下最终走向了“死的彻底”的结局。然而,这个结局并不能让人满意,火天尊的死只带来了一瞬间的狂欢,却留下了长久的遗憾。一方面,火天尊死得仓促,作者没有交代清楚他从英雄转变为恶人的心理动机,而直接让他过渡到愚蠢固执的反派形象上,与前文为火天尊埋下的反转铺垫脱节;另一方面,火天尊与《牧神记》中其他反派形象的塑造也格格不入,阴天子的爱情悲剧、班公措最后为守护百姓而死都为这两位邪恶反派的形象增添了闪光点,他们与秦牧相处时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的态度更是为两人赋予了戏谑色彩,而同样是反面角色的火天尊却显得格外严肃生硬,缺少闪光点,似乎完全沦为天庭的拥护者,湮没了人性。在这里,读者的欲望喜好成为影响作者创作的有力干预力量,火天尊这个本该有着复杂面目的角色最终在读者期待下成为脸谱化的反派,成为《牧神记》的遗憾之一。

不过,纵观整部小说,宅猪对于读者期待的把握与回应期待的创作仍具有普遍的和谐与有效性。“一般事物对于我们都有一种‘常态’,所谓‘常态’就是糖是甜的,屋子是居住的,女人是生孩子的之类的意义,都是在实用经验中积累的。这种‘常态’完全占住我们的意识,我们对于‘常态’以外的形象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经验日益丰富,视野也就日益窄隘。所以有人说,我们对于某种事物见的次数愈多,所见到的也就愈少。”17过往的阅读经验使读者对网络文学产生了一种“常态”认知,即套路猜测和内容期待。但这种固态化的认知也使网文创作有了新的突破口,即打破读者固有的常态认知,使读者对后续文本的期待“落空”。这里所说的“落空”并不是忽视读者的期待,而是顺应读者对文本的接受与创造,通过延宕与伏笔形成“推”与“拉”、“起”和“落”的跷跷板结构的文本建构模式,使得网络文学的创作在从作家中心、文本中心向读者中心、接受中心转变的过程中实现创作的平衡与和谐。

小说以“大墟的祖训说,天黑,别出门”为开头,简洁有力地营造了充满神秘的大墟世界。伴随秦牧在大墟的黑暗中被捡回残老村的书写,秦牧没有交代的身世、天黑不出门的神秘、残老村九老的怪异组合都在小说开篇留下悬念。于是,读者无意识形成了对秦牧身世、大墟黑暗真相和残老村九老来历的好奇与期待,由此参与到对文本的推测、赏析与再创造中。作家继续铺开世界、打破大墟的稳定生活,将读者对开篇悬念的期待推进到对主角离开大墟进入延康的期待上,在推拉中实现小说的伏笔铺设与剧情推进。由于读者天然地对主角抱有好感与期待,希望他能够冲破挑战,完成变法。此时,读者参与文本创作的欲望高涨,而宅猪冷落读者对变法成功的欲望,以一波三折的变法之路和不断穿越的时空之旅对以变法为核心的文本进行了延宕,将读者的期待拉回到直视改革变法的困境上,也让延康变法有了纵向上与赤明变法、开皇变法比较的可能,读者也得以从延康变法面临的挫折困境中窥见人族崛起的困境,实现以小见大、管中窥豹的艺术效果。变法的重创给读者带来期待落空的失落,而秦牧的失败与无奈也给读者带来爽感欲望的落空与失望,这种情绪上的“落”为之后剧情给予读者快感情绪更多“起”的空间与弹性。

因此,随着秦牧身份的不断揭开,诸多时代的人物汇聚,读者对迎来决战的高度期待推动着决战进行,并在决战结束的瞬间实现了情绪的高潮。读者的期待在情绪的起落、剧情的推拉中实现对文本的积极接受与有效参与,作者也因此实现面向读者的高效写作。

本文从文化背景、叙事沿革、思想主旨、审美创作四个角度对《牧神记》展开研究。通过对比神话传说、传统文化和武侠小说,明确了《牧神记》的东方玄幻背景,对小说叙事层面的延续和创新进行了深入分析,并聚焦改革变法这一思想主旨,在对比历史原型的基础上揭示其现实意义,考察严肃内核下的欲望化写作模式,把握压抑与狂欢并重的审美效果。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新媒介文艺研究”(项目编号:18ZDA282)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本文为杭州师范大学单小曦教授主持的《新媒介文艺批评》研讨课系列成果之一。

②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16页。

③何志钧:《网络文学类型化写作管窥》,《学习与探索》2010年第3期。

④“莲花地图”“千层饼”的说法为作家本人所创,许旸《玄幻网络作家宅猪:刘慈欣〈三体〉给我写〈牧神记〉带来灵感》,“文汇”公众号2019年5月18日稿,http://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7222c0c00102yh0s.html。

⑤笔者阅读《牧神记》后自己总结绘制而成,上述所提为书中出现的主要地图,仅为粗略展示“莲花地图”的建构模式。

⑥胡逸超:《〈牧神记〉:网络玄幻小说的转型之作》,《青年文学家》2020年第8期。

⑦[法] 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60页。

⑧[荷]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谭君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25页。

⑨[美]雷•韦勒克、奥•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邢培明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94页。

⑩第二次直播整理:宅猪的大秘密:https:// mp.weixin.qq.com/s?__biz=MjM5MzIxNTY5OQ==&mid=26 49100973&idx=1&sn=098009074db4e4ee6。

11习近平 :《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解放军报》2016年10月21日。

12欧阳友权:《中国网络文学二十年》,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125页。

13邵燕君:《网络文学的“网络性”与“经典性”》,《网络文学研究》2015年第1期。

14王祥:《网络文学创作原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9页。

15荣跃明:《突破与转型,新世纪以来网络文学研究论文选》,东方出版中心2018年版,第99页。

16王祥:《网络文学创作原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5页。

17朱光潜:《文艺心理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22页。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