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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 | 许起:拍甲鱼(2022年总第18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2年05月20日08:39

本周之星:许起

许起,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发于《新华日报》《苏州日志》等。出版长篇小说《飘云下的绿色流水》和《援越青春》两部。

作品欣赏:

拍甲鱼

二凤结交的几个小姐妹,都住在附近三条弄堂里。她和她们都很要好,自小至大从未红过脸。尤其和隔壁东边弄堂里的菱花,亲密程度好似亲姐妹。菱花的最大特点是嘴巴紧,不喜欢多说一句,更不对别人评头论足。二凤是个有话就要说,有气就要出的人,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别人,免得流言蜚语满天飞。她对菱花例外。菱花老实,从不把二凤讲给她的秘密漏一点出去。一天二凤把和阿二的关系告诉了菱花,要菱花保密,因为她和阿二的定亲仪式要到年底举行。

“我不会说的。”菱花嘴上答应,心中一个咯噔,很不痛快,表面上却没有明显的反应。其实她心中也有阿二,只是没有说,一直闷在心里。她以前也知道二凤喜欢阿二,粘着阿二,使她无法进一步靠近。菱花比二凤小一岁,身体比较单簿;打也打不过二凤,骂也骂不过二凤,何况二凤一直待她不薄,和她反目成仇不妥。更主要不知道阿二的心思:究竟有她还是有二凤?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想说,也无法说,说了没有用,就像在白墙头上刷石灰水。对二凤后来说的话她没有全听进去,敷衍两句走了。

二凤看到菱花异常的神态,一惊,自然而然起了警觉;菱花是不是对阿二也有心思?她马上过电影般把菱花以前的表现在脑海中展示一遍,找不到可疑之处,心也定了,笑自己多虑,菱花的异常许是有其他的心事。

二凤和菱花一个生产队的,劳动在一起,虽不能天天朝夕相处,但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菱花家的情况她一清二楚;菱花父亲走得早,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弟弟,平日里为娘分担一点家务,自然事情考虑得多一点。二凤很关心菱花,经常给些帮助。第二天菱花娘没有出工,二凤立即想到昨天菱花异常就为这个。

“你娘为什么不出工?”二凤问。

“身体不舒服。”

“那到医院去看看。”

“我叫过她,她说胃口不好,没事,不想去。”

“小心为妙,一定看一下。”二凤愿意和菱花一起陪着去。

菱花没让二凤陪娘,不过二凤的话起了作用;娘是家中的顶梁柱,来不得一点闪失,连哄带求去了一趟医院。

后来她们相遇,二凤特地问起此事。菱花说娘并无大碍,医生说少了营养。二凤很同情,菱花家够艰苦的,菱花娘省吃俭用,营养跟不上是意料的事,幸亏天帮忙无大病。二凤自己家虽然比菱花家好不少,但要买鱼买肉实在做不到,也没有能力助一臂之力,只能客套几句,算作是对菱花的安慰。

二凤回到家里,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叫菱花娘看的病,知道了病情又束手无策,不等于给菱花出难题?好几天过去了,二凤从根才那儿得到一个好消息:阿二会拍甲鱼(在鱼池水下捉甲鱼)。当时她并不相信;阿二的那点事她知道清楚,连阿二娘也不如她。现在冒出阿二会拍甲鱼,自己竟一点不知,岂不天大笑话?拍甲鱼是难度很高的技术活,非一般人所能;主要原因是吸气和屏气要长,这靠天生的条件,非一般人能做到,全村数来数去就几人,阿二不在几人之中。她笑根才瞎猜想,也不看对象,想在她面前卖弄对阿二的知情度,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根才当时急了,嘴硬要和二凤打赌。她才半信半疑。本想马上问阿二,又怕使他为难,但为了菱花的事,只好问一问。

二风不抱希望地来到阿二家,叫他出来。阿二自从和二凤在雨花台确定关系后,从未见二凤来过他家。虽然路上天天见面,也只是互相打招呼,似乎和以前无明显的区别。现在二凤约他,是不是到山上去玩?他想二凤到山上玩出瘾来了,不觉好笑。他知道二凤的脾气,不能不听她。阿二跟着二凤来到弄堂口。二凤朝四周望了一下,凑近身,轻声问:“根才说你会拍甲鱼,真的吗?”

“真的。”阿二想二凤为这事特地约他,不觉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以前不知道你有这等本事,”二凤笑着说,“什么时候会的?”

“这算什么本事。去年学的,根才教的。”

二凤这才相信根才知道阿二的秘密。她想两人像做特务似的,我二凤也算得上是聪明人,也被他们瞒得紧腾腾的。看来阿二瞒她的东西挺多,过段时间要盘问盘问,让他在自己面前没有一点点秘密。

阿二见二凤想着什么,笑着问:“你想吃甲鱼?”

“我倒不想,有人需要。”二凤被阿二提醒,马上从沉思中恢复过来,说,“菱花娘身体很虚,近日我劝菱花陪娘到医院看过,医生说要补充营养。菱花家穷,没钱买肉。她是我好朋友,我没能力助她,想借你的力助助她,拍一只甲鱼给她,帮她也算帮我。你会,很好。不会,不硬要你做。”

菱花平时也对阿二很好,阿二心中明白。在雨花台二凤和他说亲时,阿二对二凤不指名说起有好几个要好的女子,菱花是其中之一。现在二凤提出要求,阿二当然答应,帮一下菱花应该的

阿二回答:“那我明天上午劳动,回来后下午就去,拍一只甲鱼给她。”

二凤见阿二说话轻飘飘,捉甲鱼好像两个指头捏田螺那样便当,认为阿二现在变了,也学会吹牛了;甲鱼在鱼池里,看不见摸不着,不能说一拍就拍到,于是问:

“一定能拍到?”

阿二被二凤提醒,马上犹豫起来,坦诚地说:“凡事没有保拍胸脯的,拍甲鱼也一样,能否拍到满话不能讲;有时一只拍不到,有时能拍两只,这要靠运气。明天能否拍到,就看菱花娘有无吃福运。”

“菱花娘是有的,就怕你有本事不出力。”二凤一本正经地说。

“出不出力你明天就知道了,为了你,不出力也得出力。”

二凤听了很窝心,笑笑,突然伸手摸了一下阿二的手:“这是给你奖励。”

阿二手一缩,回头朝后望了一下,又扫了扫四周,见没有人,松了口气,埋怨:“你真大胆,这里不是树林里,在村里,瞎摸被别人看见多难为情。”

“关系定了,摸一下怕什么,这么胆小,还算男子。”

“你人是乡下人,胆像上海人,上海人两人马路上走牵手不搭界,这里搭界。”阿二又扫了一下四周,走了。

二凤找到菱花,把阿二会拍甲鱼的事告诉了她,并说阿二答应明天下午就去。菱花听了心情很复杂;拍甲鱼肯定是好事,但由二凤要求所使,滋味不一样。如果没有二凤要求而阿二主动来给她拍甲鱼,那感情好。既然二凤这样说了,不接受不好,只好说:“那谢谢你和阿二了。”

拍甲鱼必须用船,否则到不了鱼池。

两人谈到用船之事上,意见出现了分歧;二凤的意思是阿二出,让阿二带他们出去。菱花不赞成,认为她和二凤出船妥当。阿二撑他队里的船带两个女子出去,他队里的人会有意见,假如别人跟着去阿二心软,不会拒绝,甲鱼就拍不成了。要是硬拒绝;有人当面说,有人背后说,弄得阿二不好下台,她俩也没面子。而她俩出船,情况就不一样了。她们借口去鱼池上捉(割)羊草,阿二是乘她们的船,这情况以前有过,从来没有人说什么,就是说了也好对付。

二凤没想到菱花人小鬼大,想法比她好,真心佩服,伸出大拇指:“小看你了。”

第二天,菱花和二凤一起劳动回来,见阿二也回来了。菱花戴了一顶旧草帽,肩上扛了一支橹,上面挂着竹篮,另一手拿一把两尺长竹柄镰刀,来到船上。

一个同队的小子看见就问:“菱花,捉羊草去?”

“嗯。”

“一起去。”

“不行!”菱花坚决地说,“二凤和我一起去,她不会要你去的。”

“为什么?”那小子不解,“她以前也和我去过。”

“等会你问二凤。”

二凤头上戴了一顶新的圆形麦杆花边草帽,拿着竹篮和一根竹篙、一把竹柄镰刀走来,看见两人讲着什么,就问:“你们在说什么?”

“他要和我们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以前你也和我去过。船是我们队里的,我有一份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天肯定不行。船是我们队里怎么啦,有你一份子怎么啦?旁边停着我们队十来只船,都有你一份子,你自己不好撑一只船出去,老想做我们的跟屁虫,羞不羞?”二凤不满地瞪了那小子一眼。那小子没趣正想走开,看见阿二也拿了一只竹篮,竹篮里盖了一顶旧丝草凉帽,另一手拿着一把镰刀,笃悠悠上了她俩的船。那小子一看气不由得来,嚷嚷说:“二凤,你不公平,船是我们队里的,外队人好去,我为啥不好去?”

“你大喊大叫什么,要叫得响,到大尖顶山峰上去叫。站得高响得远。阿二是我们请他去的,就是不请你,你想怎样?再这样无理取闹,今后一生一世也不要想跟我们一起出去。”

阿二看到这场面,分明是二凤强词夺理,但也觉得让他去不妥,便用商量的口气说:“今天你不要去了,改天撑我们队里的船,一起去,怎么样?”

那小子虽不知道阿二和二凤的深关系,但也知道他俩的浅关系,如果不答应惹毛了二凤,今后没有他的好果子吃,只得顺水推舟地说:“好吧,阿二,说话要算数。”

阿二点点头。那小子走后,二风看见阿二竹篮里有衬衣、短裤,悄悄地问,“我们要不要带?”

“你们又不下水,不要。”

阿二撑篙,二凤摇船,这并不是为了速度。河两边已停了一百多条船,还有劳动回来在河上行的船,河面并不宽,撑篙为了防止两船相撞或与河边船的摩擦。阿二撑得小心,二凤摇得小心,而到了三角潭,河面开阔起来,阿二才停止撑篙,放心地坐了下来。外面河里进来的船上全坐着劳动回来的人;他们有的从塘田回来,有的从鱼池回来,也有的从太湖捞水草回来。船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其中几只船上有他们附近弄堂里的伙伴。

“阿二,哪里去?”有人打招呼。

“捉羊草。”阿二回答得很爽快,没有为说谎流露一丝不安。有好几条船上的人问他,他千篇一律地回答。也有人问二凤,问菱花,她们学阿二的样。船出门前河,拐弯到渡水河。渡水河是一条南北贯通的大河,两边全是鱼池。尤其东面,几万只鱼池被好几条支河分开着。支河里有横河,还有小河,组成一个河网,根才乘的船出现在渡水河里。看到阿二他们,也一样地问。

“捉羊草。”阿二一样地答。

根才的想法与别人不同;他看到阿二船上有二凤和菱花,马上猜到三个人去做什么,但没有说。自己船上有几人,怕说了对阿二不好。天机不可泄露,否则闹得六江水混;阿二很随和,菱花也不怕,二凤不好弄;惹痛了刺猫不扎你一针才怪,弄得不好今生今世不要想好过。甲鱼和鱼都在鱼池里,身份完全不同;鱼虾是人工养的,是全队人的生活根本。甲鱼是野生的,是从太湖里或河里自愿爬进去的,不作常驻户口。待一阵一不高兴黑夜里重回太湖或河里,或者爬到别的鱼池去了。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一切由它高兴。虽然拍甲鱼不犯法,不乱纪,不算盗窃行为;但人在鱼池里拍甲鱼,总会闹出点动静来,多少有些不妥。大多数人说无妨也并非百分之百的人说无妨,只要有一两个人出来扳错头(找错)也是麻烦的。

“二凤和菱花一起去,一定捉得多。”根才挥挥手,意味深长地说。两船交叉而过,阿二会心一笑,二凤哈哈大笑,菱花暗笑。

船在渡水河行了一段路,菱花接班,握着手中的橹问,“出什么河?”

“茭白河。”

菱花摇着船往东拐进茭白河,回来的船明显少了,河面清静多了。而到了白洋,看不到一只船了。白洋十分开阔;两旁一百多米没有一只鱼池。除沿河处白晃晃的水面外,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荷花塘,向南北两边延伸过去。翠绿的荷叶遮没塘水,粉红的荷花插满荷塘,有十来朵白色的荷花混杂其中,起到点缀作用。微风一吹,香气四处弥漫。二凤触景生情;心想阿二就像《白蛇传》里的许仙,菱花是小青,自己自然是貌美的白素贞了。虽然所处的白洋不能与杭州的西湖相比,但所产生的心情十分相似,只不过大比小比罢了:白娘娘是主动对许仙的好才成功,自己是主动对阿二的好才实现。虽然有点难为情,人世间的事只能面皮老老,肚皮饱饱,能达到目的就好。想到这里觉得脸发烫,忙抬起头,让凉风吹一吹,减少一点脸上的热量,想着想着不觉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阿二看见,奇怪地问。

“笑荷花塘一片景色。”二凤想心中的秘密不好随便说,如果菱花不在,她会毫不犹豫添油加醋说一通,让阿二高兴高兴。菱花在旁,多少应收敛一点,怕羞的想法多少有一点。

菱花根本不相信二凤会为荷花塘而笑。她们几乎天天一起出来劳动,荷花塘看过千遍万遍,从未见二凤笑过。一见荷花塘就笑,那不成了花痴?因为有阿二在,二凤是触景生情罢了。这是不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不得而知。一想不对;二凤不知道她心思,知道了今天肯定不会让阿二和她一块出来了。二凤的触景生情多少对她有点伤害,但伤害怎么啦,又不是故意的,难道好给她定罪。定什么罪,抢桃花运罪?岂不让天下人笑煞,连小姐妹们也会笑好几天。菱花装作什么都猜不出,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二凤好兴致。”二凤没有辨出菱花话中有话,十分得意地说:“好兴致,好兴致。”二凤摇着船过十来只鱼池,一条横河南北贯通横在眼前,阿二说进北面横河。

“为什么,大河不好吗?”

“大河船多人多,声音大,甲鱼听到声音会往横河鱼池里躲,一旦躲进去,那里安静,不容易出来。”

“看来你蛮有门槛的。”

“小门槛,甲鱼教的。”

“甲鱼会教你?”

“是的。大河边的鱼池没有,小河、横河鱼池有,它不在教人?”

二凤笑了,阿二笑了,菱花也笑了。

船在一只四五亩鱼池旁停下,阿二系好缆绳上了鱼池,站在缺门(鱼池用来放鱼食和打水之口)上,用手罩在右眼前,像孙悟空观察四周有无妖怪那种姿势,朝鱼池水面上全方位扫了几扫,看见一只甲鱼,头微微探出水面,高兴地对跟上来的两人说:“三十米处有一只甲鱼,探出一点点头在透气。”

“在哪里?”二凤来了劲。

“前面偏南方。”

“看不见。”

“下去了。它很机灵,一点小声音就会下去。”

“可惜。”菱花轻声地说。二凤也懊恼地点点头。

“没关系。”阿二很有把握地说,它还会探出水面,五分钟左右。”

“真的?”

“真的。”

三个人静静地等着;二凤张大眼望了一会,不见动静,正要讲话,阿二扬起右手晃了一下,只得把要出口的话缩回去。菱花睁着眼睛盯着阿二所指的方向一动不动,生怕稍有一点动静甲鱼逃之夭夭,空欢喜一场。

空中吹着微风,池中泛出小波浪,整个鱼池只有轻微的波浪声。过了一会,阿二压低声音说:“它又探出水面了。”

“在哪里?”二凤声音很轻,努力睁大眼,朝前望去,仍没有看到什么。菱花同样如此,”在哪里?”

“那里。”阿二手一指,“它鼻子很小,探出细浪外一点点,不容易看到。”阿二说着,甲鱼又下去了。

两人再一次懊恼,她们想下一次甲鱼探出头打死也不响了,看阿二如何行动。

阿二本来早行动了,为的是给她们看一下甲鱼露出水面的情景,这是一般人很少能看到的,让她们长点见识,看来她们没有经验达不到目的。但不能让她们继续看下去了。甲鱼多次听到动静会改变策略,它是很灵性的动物,一旦窝在池下泥面上一动不动,你就奈何它不得。阿二快速船脱去衣裤,全身只剩一条短裤,短裤由一条布带子栓着,立即上了鱼池。二凤看到阿二的身体一喜;以前她也看到过阿二裸的身体,但没暴露得那么多,没想到阿二的身材、肤色那么好,连自己也不及他。菱花也是第一次看到阿二如此裸露的身体,不觉一愣,含羞低下了头。

两个女子的心思发生了转移;注意力在阿二的身体上而不在甲鱼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阿二突然拍手拍腿大声吆喝起来,整个鱼池传来很响的回音。

“那不怕甲鱼吓跑了。”二凤惊醒,不解地问。

“吓跑了多可惜。”菱花也在沉思中反应过来,抬起头。

阿二没有回答,专心地注视着水面,当水下升起一团团细泡时,一个鱼跃跳下水,双手迎波劈浪向前游去,在升水泡的地方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一眨眼功夫,阿二手举起一只甲鱼浮出水面:“哈哈,一只小甲鱼,半斤多。”

二凤拍着手笑着:“阿二不错。”

“真有本事。”菱花抿着嘴笑了。

第一只甲鱼拍得如此顺利,二凤想第二只甲鱼很快拍到。但事情并不是她想象得那么容易;他们在附近的好几只鱼池寻了好长时间,没有发现甲鱼的踪迹。二凤想拍到的那只甲鱼大一点就好了,看来菱花娘的吃福运还是差了点。菱花倒没有多想什么,一只半斤多甲鱼也很好。阿二很不甘心;三人兴师动众只拍到一只小甲鱼,多少有点扫兴。他当机立断:船退出横河,慢悠悠往东摇去。过了十来只鱼池,二凤提醒:“快到太湖边了,那边鱼池少了。”

“我估计那边的鱼池有甲鱼,东太湖湖大水大,甲鱼也多,它们中只要随便跑上来一只就够了。”

二凤想想也对。菱花赞同阿二的看法;阿二毕竟与甲鱼打过交道的,经验多少有一点。他们摇了一段路进了南边横河,在一只近十亩的大池旁停下。

阿二上了池埂,不由自主朝太湖里眺望。其实他经常在太湖里劳作,今天早晨还在太湖里捞水草,太湖的景象十分熟悉,但这是习惯使然。不远处的太湖尽收眼底,湖面上涌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发出壮观的轰响。湖边的芦苇此起彼伏,一股芦叶的清香迎面扑来:“好凉快。”阿二情不自禁。二凤也上了池埂,看见太湖里只有两只网船(渔船)在捉鱼,而原来在太湖里捞水草的几千条渔船全已回去,湖面空旷。她附着阿二说了一句:“空气真好。”菱花跟着上了池埂,笑着说:“好!”

鱼池埂上也种了低矮的桑树,但没有过来的鱼池种得那么密,也许是近太湖的缘故。绿色的桑叶看上去像一堵不通风的墙,其实里面有一条十分宽敞的通道。在池埂和池水交界处,栽着一排长势不错的芋头,随着鱼池的形状延伸过去,枝杆已一米多高,笔挺地顶着伞形的叶子。池中的水波一闪一闪,发出晶亮的光,涌动的小波浪毫不疲倦地向前推进。阿二朝鱼池水面上望时发现池中央有甲鱼头,轻轻说了一句,“有甲鱼。”迅速跳下船,拿着竹篙跃上鱼池,快步走到池边,用竹篙使尽全力对水啪啪啪抽打了好几下。惊天动地的声音震荡整个水面,发出了有力的回声,有几只歇在桑叶上的蜻蜓逃一样飞走了。藏在芋头丛中的青蛙惊恐地跳入水中。

“你干什么,还不把甲鱼吓跑?”

阿二没有接口,停止抽打,一眼不眨对远处眺望,看见水面上升起两滩一大一小的水泡,高兴地扔下竹篙,沿着芋头靠水的地方跑去。菱花看见阿二像杂技演员进行高难度动作表演,双脚踩着水面,一手点着芋头叶,另一手平衡,飞一样荡将过去,在较远的地方突然站住,顿了一下,像中弹一样倒了下去,游了一段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笑着说:“没想到阿二有这等本事。”

二凤也看呆了,她想阿二平时很不起眼,怎么有这等功夫,好像是在哪座仙山修炼得到仙气?她怎么会一点不知道?隐藏得真好。

两人开心地顺池埂小跑过去,准备迎接阿二捉到的第二只甲鱼。一直跑到刚被弄乱的芋头叶停下,泰山般笃定地等阿二出水。

第一只甲鱼捉到的时间过去了,她们不急,认为阿二马上出水,给她们一个惊喜。又过了几分钟,阿二还没出水。二凤急了:“怎么了?”她待不住了,急步原地走着。菱花也慌了:“好长时间了。”又过了一点时间,阿二还没有出来,二凤脸色变了:“会不会淹死?”她要下水去,被菱花一把拖住:“不急,不会的,水性大着呢。”菱花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有底,这有什么办法,不过她听说会拍甲鱼的人屏气都很长,至于长到什么程度一点不知。又过了一会,阿二还未出水。二凤叫着跳着,菱花愣愣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无声流了出来。

二凤实在等不下去了,扯下草帽,迅速脱去外衣外裤,甩掉鞋子,纵身跳了下去。菱花忙从地上爬起来,也扔掉草帽,急忙脱掉外衣外裤,鞋子也没脱,像跳高运动员那样猛地蹦到水里。

她们一个猛子扎下去,没有碰到阿二,又一个猛子扎下去,还是没有碰到阿二:“人呢!”她们再扎了几个猛子,根本碰不着阿二。两个女子把头探出水面,嚎啕大哭起来。

正在这时,阿二在二十多米处突然窜出水面,用力吐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见两人像死了人那样嚎着,奇怪地问:

“你们干什么?”

“我们当你淹死了呢。”菱花抢着说。

“哪会这样轻易淹死,我命大着呢。”阿儿笑着说。

“你想吓死我们,在水下这么长时间。”二凤埋怨地说,“事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能在水下屏很长的气。”

“我没料到会这样,在水下屏气长是拍甲鱼必备条件,否则拍不了甲鱼。我和你们第一次出来,没想得那么多。另外不这样长的时间,一次怎能拍到两只甲鱼。”

“你拍了两只甲鱼?”

“对!”

“不对。你拍第一只甲鱼只需两三分钟,拍两只甲鱼最多翻个倍,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你坏透了,诚心想吓吓我们,吓破我们的胆。”二凤故意板起了脸。

“有这么严重?”

“比这还严重。”菱花说,“我的心差点跳出窝,现在还在急跳呢。”

三个人一起上了池埂。二凤看见阿二双手捧着一只锅盖大的甲鱼,惊奇地说:“哇,这么大。我从来未见过这么大的甲鱼,有三四斤吧?”

“老甲鱼,几乎成精了,沉甸甸的,可能还要多一点分量。它肯定在太湖里活了好多年了,活得厌气了,跑到鱼池来玩玩,没想到玩掉了一条命。”阿二把甲鱼放在地上,一脚踏住,一手去取背后裤带上吊着的甲鱼。菱花才看到阿二背后裤带上吊着一只一斤多点的甲鱼,吃惊地说:“你不怕它咬?”

“不怕。它脖子吊着,只能四肢无力伸直,像死的一样,咬不了抓不着。”

“会不会吊死了?”

“不会。它生命力强,不会死。”阿二把甲鱼交给二凤,叫她一手扣住甲鱼脚处的腚胜。”过一会就醒,不要让它跑了。”

二凤和菱花把草帽戴在头上,阿二叫菱花拿上两人的衣裤和二凤的鞋子。自己将大甲鱼一个翻身。大甲鱼四脚朝天,猛的伸出头,顶住地面想翻过来。阿二用右手熟练地捏牢甲鱼的脖子,左手托住甲鱼,往船上走去。两人跟在后面。

阿二把甲鱼往船头里一放,二凤也把甲鱼放进船头。过了一会两只甲鱼逃命般爬起来,另一只甲鱼紧跟在后面。

阿二先叫两人到北隔壁鱼池换好衣裤,之后自己到南隔壁鱼池换好衣裤。他认为拍甲鱼差不多了,让大家歇一会,然后捉点羊草回去。

“你在水下待这么长时间怎么做到的?”二凤问,“我在水下一点点时间,不小心呛到水,鼻子到现在还酸呢。”

“我下水前看见有两滩水泡,其中一滩特别大。以前没有见过,知道有大家伙,捉它时间必长,故深深吸一口气,保证捉甲鱼充足气量。我先捉一只小的,由于我用力打篙子,大声音把两个家伙吓得下了泥,小甲鱼一动不动,被我轻易捉到。”阿二笑笑,望了她们一眼,继续说,“一般来说,一次捉两只小甲鱼不难,只要一手一只就行了。但这次另一只是大家伙,用一只手很难捉到它,就用另一手试了一下小甲鱼,小甲鱼中计伸出头,被我一把抓住脖子,在它脖上一撸,甲鱼就昏了过去,把它挂在裤带上,再全力对付那只大甲鱼。正当我要用双手捉大甲鱼时,那家伙大概发现不妙,已从泥里爬出想逃......”阿二把话停了下来,像苏州评弹说大书卖关子那样停下来,朝她们望了望,又神秘地一笑。

“不要停,快说下去”。”二凤催着说。

“对,说下去。”菱花也说。

“……我一看不对,岂能让它跑掉,跑掉了会后悔一辈子,赶紧用双手把它按到泥里。”阿二望了她们一眼,摇摇头,“这家伙已经逃路,我两手只碰到一点点。这家伙力气特别大,想不到两手竟无法把它按下泥,它不入泥,我无法捉住它。我改用脚踩,但脚也碰不到背上,也无法把它踩下泥。”

“你一个大活人,身体这么重,怎么会踩它不到泥里呢?”

“真的,不骗你们。”阿二认真地说,“水有浮力,人在水里变得轻很多,使的力减少,原有十斤力,在水里只剩下三斤,还要保持平衡,不让身体浮起来,一旦浮起来,甲鱼就逃走了。我不让它逃,它偏要逃,按也按不下,踩也踩不着,一手搭在它背上一点点,只能跟着它走,没想到走了二十多米。”

“后来怎么停下来的?”

“你们两人跳水,又大哭,简直是大闹天宫,它一吓,往泥里钻。它一钻,哈哈,跑不掉了。”阿二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把它翻过来,捉了起来。这功劳有我的,你们也有,不过这功劳有点难听,叫哭功劳。”

二凤和菱花不好意思地笑了。

三人在附近鱼池捉了二十来捆一米长的蟋蟀草,摇船回家,经过白洋时,摘了十来张荷叶。二凤和菱花各摘了一朵红色荷花,放在竹篮里。阿二开口说:“菱花,三只甲鱼归你,放好,到了家里再放好不妥。”

菱花摇摇头,坚决地说:“我只要一只小的。”

“今天特地为你出来的,应该全归你。”二凤赞同阿二的看法。

“这我知道,我谢谢你们。我出来时只想拍到一只,现在三只了,大家一人一只。我想二凤一只大的,我要小的,中的归阿二。”

“我不要大的。”二凤说。

“我不要甲鱼。”阿二诚心地说,“我若拿了甲鱼,显得我气量太小,我不想做气量小的人。”

三人推来让去,阿二想幸亏在野外,否则让人笑话。他没想到事情会那样复杂,认真考虑一下后说:“事已至此,不要推辞了。我看这样吧;菱花客气,她的意见可以听一听,但不能全听,全听不好弄了。我的意见是二凤拿大的,菱花拿一只中的,一只小的搭在中的上,这样差别小一些。菱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就不好了。本来是专门为你拍的,全归你。你客气,我们已让步了。但让步也有个度。拍甲鱼是开心事,推来让去就不开心了。”

菱花见阿二这样说了,也只好接受。

“这次拍甲鱼是为菱花的,现在我拿大的,那岂不为了我了。”二凤有些过意不去。

“二凤,你也不要客气了。今天算你额骨头高,有吃福运。既然天照顾你,你就拿吧,你再推辞,天一不高兴,下次不照顾你了。”

第二天晚上,二凤把一碗甲鱼肉送到阿二家。甲鱼肉是二凤娘切成小块,用大蒜、酱油等佐料烧成的,香气扑鼻。阿二满心欢喜,称赞说:“你妈手艺真好。你拿来一碗,家里够不够?”

“我娘烧了五碗,叫我拿两碗来。我怕你嫌多,推来推去不好。”

“好,知我想法者,二凤也。”阿二赞了一句。

“什么烟呀火呀,油腔滑调。”二凤扑哧笑了。

二凤走后,菱花来了。菱花其实早来了,和二凤前脚后脚。既然二凤在先,就没走近。她看见二凤送甲鱼肉给阿二,这是预料的事,自己也会这样做。为了不打扰他们,她不声不响。现在二凤走了,她走到阿二面前,从衣袋里拿出五只水果糖,轻声地说:“这是我娘叫我买的,实在拿不出手,算一点心意。望你不要推辞,你推辞,甲鱼只好还你了。”

“不推辞,给一只够了,其余拿回去,给你娘和弟弟吃。”

“一只不行,三只也不行,一定要五只,收五只才算收我们全家的心意。糖我买了十只,家里有,娘和弟弟有得吃的。”

阿二见菱花态度诚恳,只好收了。菱花笑着走了。

菱花在回去的路上心事上来了。二凤如此待她,如果还有对阿二的心思,是否算恩将仇报?但要去掉对阿二的心思,又难以做到,何况二凤和阿二的有关仪式还未举行。

她左右为难。想着想着不由落下难过的泪水。

本期点评1:野水

爱情三十六计

据说,谈恋爱的称呼“拍拖”一词源于南方的河海航运码头,一条大船出行,拖行另一条小船。憨乎乎的阿二会拍甲鱼,却不知道他的这门技艺拖住了二凤和菱花的芳心。

泼辣干脆的二凤喜欢阿二,但面对柔弱的闺蜜菱花,她的心情也紧张起来,于是先发制人敲山震虎,向菱花提前宣布她和阿二的关系不一般。一场检验并向菱花炫耀心中既定恋人阿二拍甲鱼技艺的活动,在二凤的主导下,在“捉羊草”的掩护下,于“白洋淀”那片幽静的水域上演了。

白晃晃的水面,一望无际的荷塘,翠绿的荷叶,粉红或白的荷花,这一切都在暗示:微风过处,送来的不仅仅是缕缕清香,还隐含着两个女孩子之间隐秘的私心斗争。两人都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浪里白条”阿二健美的身体,能否拍到甲鱼不再是重点,两个女子的小心思在黄昏的掩护下激烈奔腾暗流涌动,却又都不露声色,只剩各自略感发烫的脸颊,像天边红色的晚霞一样在风中畅想。

二凤对菱花的关心让菱花左右为难。如果还对阿二心存念想,难免有恩将仇报之嫌;阿二的单纯和不偏不倚的态度,又让菱花无法彻底死掉对阿二的爱慕之心——“二凤和阿二的有关仪式还未举行呢。”左右为难的菱花没有向二凤“宣战”的勇气,无奈只能对孤灯,暗伤神,落泪水。

二凤和菱花两个好朋友之间的友谊和竞争,不仅仅是在以小说为背景的舞台上,而是“真实地”延伸在那时候的乡村。在围屋里,在河流上,在池塘边。

这篇小说的故事和叙述都“很中国”。原生态的心理描摹质朴自然,清新脱俗。医生的手术刀意欲小心翼翼地游走进两个女孩的内心世界,去剖析那些细腻的纹理。在有关乡村爱情故事的选材上,不着眼于谁的门为谁虚掩,不选择露天电影黑暗处的顾盼生辉或身体磨蹭,不添加根才尾随和偷窥的佐料,只选择那些明亮的情节和细节,在不事雕琢中蕴涵着一股浓浓的原始气息。是作者向沈从文、汪曾祺、孙犁那一代大师的致敬之作,是特定时代的乡村青年远去的青春挽歌。

本期点评2:陈月半

甲鱼、“说亲”与少女心事

——“二凤和阿二”系列故事读札

作者许起在中国作家网原创栏目上传短篇乡土小说已近一年,阅读完他的全部作品后,不难发现许起钟情于最朴素的乡间平凡人物,他笔下的故事多发生在“十七年”时期,萦绕在太湖周边的村落,字里行间有水乡传来的温婉情怀。这或许与作者的亲身经历有关。

短篇小说《拍甲鱼》里的主人公二凤和阿二是许起笔下的常客,从作者的另一篇小说《说亲》中可了解到“拍甲鱼”之行的前史:女孩二凤姓顾,男孩阿二原名袁桑松,两人虽然分属不同生产队,但住在同一条弄堂,关系亲近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慢慢长大,就自然有了儿女情长。性格大方爽朗的二凤主动找到媒人提亲,经历了一番“系扣”与“解扣”的阴差阳错,有情人将成眷侣。《拍甲鱼》的故事在《说亲》之后,开篇即提到二凤和阿二将在年底举行订婚仪式,中间几个月尚是保密期,只有二凤的小姐妹菱花清楚两人的事。其实菱花对阿二亦暗生情愫,但知道二凤与他好事将近,只得默默将萌动的少女心事压在心底。二凤见菱花郁郁寡欢,又得知菱花妈因缺少营养无法上工,她便认为菱花为家事忧心,于是决定叫上阿二,三人去鱼塘中拍甲鱼给菱花妈补身体。

“十七年文学”的日常生活叙事常利用人物之间的“误会”结构故事,如果将“二凤和阿二”系列故事也放置在这一文学史命题的延长线中加以审视,就能发现“误会”也不例外地发挥着叙事的作用。二凤要菱花一起去看阿二拍甲鱼,无非是无心插柳的“同去”,却让菱花心中泛起涟漪:“菱花听了心情很复杂,拍甲鱼肯定是好事,但由二凤要求所使,滋味不一样。如果没有二凤要求而阿二主动来给她拍甲鱼,那感情好。”一句话看似轻轻带过,却体现出作者对少女复杂小情绪的敏感觉察与把握能力。小说中类似的细节很多,不妨再举一处。二凤将自己与阿二的好事告诉菱花并要求保密,菱花心中一个咯噔,嘴上答应敷衍着,内心活动极为丰富:

(菱花)心中也有阿二,只是没有说,一直闷在心里。她以前也知道二凤喜欢阿二,粘着阿二,使她无法进一步靠近。菱花比二凤小一岁,身体比较单簿;打也打不过二凤,骂也骂不过二凤,何况二凤一直待她不薄,和她反目成仇不妥。更主要不知道阿二的心思:究竟有她还是有二凤?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想说,也无法说,说了没有用,就像在白墙头上刷石灰水。她对二凤后来说的话没有全听进去,敷衍两句走了。

二凤对菱花的异常没有视而不见,也没有多虑,因为她们的心思一同在阿二身上,她们的情状被阿二的行为牵引着。小说中,阿二被赋予了外在美与内在美统一的优越特质。《说亲》中特意写到阿二有初中学历,这在当时意味着他比平常乡人具备更多的知识;二凤选择钢笔作为定情信物,其笔筒中可以藏携情书的实际功用同时暗示着她对阿二的内在文化期待。《拍甲鱼》中阿二习得关于屏气与游水的特殊技能也从侧面对此进行了确认。而关于外在美的描绘,《拍甲鱼》中写到阿二下水前身体裸露在两个少女面前时,她们的反应分别为“二凤看到阿二的身体一喜”,“没想到阿二的身材、肤色那么好,连自己也不及他”;菱花则“不觉一愣,含羞地低下了头”。此时,作者出面点出“两个女子的心思发生了转移——注意力在阿二的身体上,而不在甲鱼上了。”在今天的性别观念下,这种以男性为中心的身体书写自然有违某种新型中产阶级的政治正确,但小说的笔意并不在此。与二凤和菱花所具备的复杂情绪对比,阿二这一人物则更像一种叙事装置,他没有被赋予明确的主体意识,他的行动和语言皆因二凤和菱花的情感投射而起落。阿二的存在彰显着小说叙事的发展变化,担当着叙事动力,也正因此,阿二在几篇小说中的性格都略显扁平呆滞,其对照意义大于人物意义。

细读作品,值得解读之处还有不少,比如两篇作品都无意识地写到了静谧中二凤的脸红——《说亲》中二凤坦陈心迹之后,“阿二把手松开了,二凤还是紧握着,两人像雕像那样一动不动立着”,远处的鸟挑逗似的鸣叫与二人的静谧,在一动一静的暧昧氛围中,这时二凤的脸红了;《拍甲鱼》里则是在菱花摇船入茭白河后,“河面清静多了……两旁一百多米没有一只鱼池”,在荷花凼四处弥漫的香气中,二凤心中将船上三人分别以白蛇、青蛇、许仙作比,联想到自己与白蛇一样靠主动才获得心上人的好感,不由“觉得脸发烫,忙抬起头,让凉风吹一吹”。原文这两处前后,都提到二凤“面皮老老,肚皮饱饱”,这句苏南俗语意思是“面皮老老”才能事情办得牢,人世间的事达到目的才能“肚皮饱饱”。倘若将二凤的少女心事放置在“脸红”(薄脸皮)和“面皮老老”(厚脸皮)的不断交替中进行阐释,发掘她言辞内外重视与忽视的内容,会更有利于建构一个具有潜结构的人物形象。再如小说中对喜糖、牵手,以及甲鱼分配时的推让等描述,都可引发读者更多遐想。限于篇幅,未能尽意之处不再展开。

此外,作者还有短篇《二凤》,讲述阿二和二凤婚后的一段插曲,但故事构思略显平庸。婚后的二凤变得愈发落落大方、处事细致,更具乡土中国的女性智慧。这也意味着小说中的她卸下了清纯动人的活泼少女外表,失去了身怀少女心事时的灵秀,多少显得泯然众人了——这般评价即使不带贬义,也难掩我心中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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