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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徐贵祥:塑造不一样的英雄形象
来源:《陆军文艺》 | 徐贵祥   2022年06月02日08:32

徐贵祥,1959年生,皖西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军事文学委员会主任。著有长篇小说《仰角》《历史的天空》《高地》《八月桂花遍地开》《明天战争》《特务连》《马上天下》《四面八方》《英雄山》等。曾获茅盾文学奖、“五个一工程”奖、人民文学奖、全军文艺奖等。

问:徐贵祥老师,在新作《英雄山》中,您着重塑造了多位英雄形象,比如上部《穿插》里的凌云峰、何子非,下部《伏击》里的易晓岚等。这次新作中的英雄形象与以往作品有哪些不同?

徐贵祥:我的作品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第一句是“一以贯之追求英雄理想”;第二句是“塑造不一样的英雄形象”。我所塑造的英雄形象不是千人一面的,从梁大牙、沈轩辕、陈秋石一直到凌云峰和易晓岚,到这两部《穿插》和《伏击》,我对于英雄的认识理解以及我心目中的英雄可能又有很大的变化。

在参军之前,我就接触了一些书写英雄的文学艺术作品,我本人是有英雄理想的。参军之后,接触了实实在在的英雄。后来又当编辑,读过很多战史军史,有机会与当代中国的很多活着的英雄面对面聊天,对他们有了更多的认识和了解。所以到写《历史的天空》的时候,我对于中国的英雄有了很多感性的认识。现在,到了《穿插》和《伏击》,可以说更多了一些理性的认识。这种认识结合了中华民族的历史,尤其是结合了中华民族贯彻始终的英雄史。

辛亥革命之后,我国涌现了一批新型的英雄,心怀家国天下的英雄,具有民族大义的英雄。区别于过去“忠君报国”的英雄,当代英雄真正具有了家国情怀,具有国家意识和人民意识。辛亥革命以后,特别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这些英雄就和过去的英雄有了质的区别,他们把国家利益看得更重,把民族利益看得更重,把中国的未来看得更重。这个时候,我不是站在过去封建王朝君王、诸侯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了中华民族、国家的立场上,去打量、审视英雄。所以说凌云峰也好,易晓岚也好,他们的形象与过去的英雄有很大的区别。

问:塑造了这么多英雄人物,这些人物自身又具有复杂性,您觉得,哪些人物的塑造更具有挑战性?

徐贵祥:在这两部小说里,肯定是易晓岚这个人物更具有挑战性。因为无论是在我们的文学史上,还是在我们的战史资料上,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比如说,他有信仰的话,那么这个信仰是怎么来的?他是怎么改变的?他是被怎么培养出来的?他本来是一个国民党特务,最后不是“摇身一变”,而是经过了“七十二变”,历经磨难,有幸地受到了共产党人的潜移默化,最终脱胎换骨。这个人物的起点很低,他只不过是国民党的一个勤务兵,因为一个特殊的机遇,他受到了非同寻常的重视,一种扭曲的变态的重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还会遇到千难万难,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可以让他原形毕露,就足以让他遇到灭顶之灾。

我在写作的时候,第一,他所要面临的质疑和调查、所遇到的危机一个都不能少。然后,我还要让他“顺利”过关,前提是让他反复受挫,反复担惊受怕,危机每时每刻都在包围着他,危险每时每刻都在向他逼近。写作这一段,需要用到我对战争的认识,确实也有一些技术手段,还有一些文学创作的技巧,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把这个人物从易晓岚变成易水寒,最后又变成“凌云峰”,可以说,这是我整个创作历程当中遇到的最大的难题,难度超凡。在这个过程中,我读过很多关于统一战线的资料,对于我党抗战中的政策、纪律比较了解,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跨越了这个难题。

问:在《穿插》《伏击》中,您实际上又构造了一种新的作品格局,“正面战场加谍战”这样一个架构。关于新作的架构,您可以谈谈自己的创作思路吗?

徐贵祥:说到正面战场加谍战的架构,有些人可能有些误解,把谍战当成了一个领域、一个类型,所谓的把某些作品叫作谍战作品,把某些作品叫作战争文学。其实所有的战争文学作品,必然包含着谍战的元素。谍战又可以叫情报战、信息战,自古就有,情报工作始终伴随着战争,它是战争的一个部分。

有些作家会专门写某一个他熟悉的领域,也写得非常好、非常专业,比如说麦家写《暗算》、写《风声》,他就是写那个领域,跟正面战场没有关系。但是我写的内容,涉及的是战争的大的方面,比如说正面写两军作战,不是一个小的部门、一支小的作战单位在某个地方活动,我写的是一场宏大的战争。在这个背景下,它有情报战是必然的。

我上面说的那份资料,记录的就是当年在延安的间谍战,我在这里面捕捉到一个信息就行了。有一个国民党特务打到红军队伍里去了,他想干什么?他干成了没有?他最后变成了什么人?根据我的分析,很多国民党军官进入红军队伍之后,很快就被改造过来了。我们有强大的信仰、勇敢的精神、严明的纪律,我在《历史的天空》里就让杨司令讲了一句话:我们红军能把石头炼成钢,还改造不了一个梁大牙?改造人,是我党我军的硬功夫。我在他的身上倾注了大量的想象,这种想象让我最后创造了一个全新的面孔。

这个全新的人物会带出一系列全新的故事。故事是由人物创造的,不是说通过故事来创造人物,而是通过人物来带动故事,这是我写小说的一个重要体验,也可以说是一种方法。我首先要把人物设计成功,然后让人物带动故事。国民党派一个特务打到延安去,然后发生了这事那事,资料上提供的结果和结局,对我来说都不是重要的。我最感兴趣的就是有这么一个人物,这个人物到了我的笔下,我就要根据自己的想象来塑造他。在革命战争时期,很多底层人物最初并不是信仰很明确的革命者,但是到了革命队伍之后,受到教育,受到感染,受到纪律约束和锻炼,很多人最终成了坚定的革命者,这种情况非常普遍。易晓岚最后成为英雄的抗日军人,不是偶然的,是在大的语境下的必然。

问:有人说作家塑造的人物当中总是会有自己的影子,您同意这个观点吗?

徐贵祥:我认同这个观点。我认为一个作家笔下的人物可能寄托了他的理想、判断、追求。《英雄山》中所有的人物都有我个人对于社会和历史、对于革命和战争的认知、理想与好恶。一个作家的作品和他作品中的人物不可能跟自己的经历、性格完全摆脱关系,就像一个人不能揪着自己的头发脱离地面一样。但我会尽量让人物更具有客观性。一方面我不排除作家的性格、经历、道德判断对于作品的影响;另一方面,我还在追求对人物、对社会、对历史、对战争的客观认知。虽然人是唯一的一个,但我们不能神化他,也不能鬼化他,因为人是环境里的人。我们经常讲“是不是”“像不像”,“是不是”是新闻和纪实文学追求的目标;“像不像”是文学追求的目标。“是不是”追求的是真实,“像不像”追求的是真实性。虚构的作品更注重真实性而不是真实。

问:在小说创作中,忠诚的主题是不是您想要表达的重要方面?

徐贵祥: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多被我们称之为英雄的人,他们有着非常坚定的、百分之百的信仰。在中国革命早期,有一批人坚定地自称为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他们都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但是要说我作品中的人物,他们的信仰都是百分之百的,我觉得他们还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他们有疑虑、有困惑,有彷徨、有动摇。真正的有百分之百信仰的人,我可以举出一些例子来,比如瞿秋白、方志敏、沈泽民等,这些中国最早的觉悟者、启蒙者、革命者,他们就是要为改变国家的命运、改变中国人民的命运奋斗、英勇献身。但我作品中的人物,我在写作的时候,首先是站在人的立场上,赋予他们人性,再赋予他们使命。他们除了各自有自己的阶级立场以外,还有一个共同的东西——爱国。所以,我写他们的斗争就是为了写他们的团结,写他们之间的互相战斗是为了写他们的并肩战斗。因为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是中国人,这种人性决定使命担当、决定选择,这种选择又赋予人性新的光辉,就是爱国主义精神。如何把中国人凝聚起来,我认为是爱国。当年我在《八月桂花遍地开》的扉页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没有谁能击倒我们,除非我们自己;没有谁能拯救我们,只有我们自己。”这两句话来自我对中国人人性的认识。我认为,中国人的事情是中国人自己搞砸的,中国人在战争、革命中胜利的是我们中最英雄、最优秀的部分。今年疫情期间,《人民日报》发表了中国作家感言,我写了这么几句话:“一个人的事情做好了,一家人的事情就做好了;一家人的事情做好了,大家的事情就做好了;大家的事情做好了,这个国家就做好了。”每个人——我要特别强调的是,每个人——如果都能为这个社会、为这个国家多提供一点点正能量,那么,我们这个国家就能够更好发展。习主席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相信我们国家一定能实现从物质实力到精神实力的更大提升。但我们很多人没有做到,比如说一些人怯懦、虚伪、巧取豪夺、投机倒把、坑蒙拐骗,等到国家有难、敌人来了,拔腿就跑,这些人在抗日战争时期就成了汉奸。所以说,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当我们自己强大起来,足以战胜任何敌人的时候,没有谁敢打到中国的国土。所以,要想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强大起来,首先要我们国家的人民强大起来。我的理想是写出爱国精英。我们的时代呼唤精英、呼唤英雄。这个世界哪怕有很多人是汉奸、卖国贼,但总是有人热爱祖国、英勇战斗。像方志敏、瞿秋白……我列举的都是牺牲的人,但也有更多活着的人,也是英雄。

我常常为这些英雄所感动。所以在我的作品里,一直有个一以贯之的主题,就是在寻找英雄,寻找我们理想中的英雄。

我们不缺乏英雄,我们缺乏对英雄的认识、理解、保护,所以我要通过我的文学作品,去认识、去赞美、去传颂英雄,去弘扬这种英雄精神。

问:您的这两部作品里写到了好几对人物在战争中的爱情,这在您之前的作品中是不常见的。这次的创作体验,是否与以往不同?

徐贵祥:可能过去我的作品里,大多是在写大刀阔斧地前进,写战争,写战场,场面都很精彩,充满了阳刚之气。之前作品中关于战争与爱情,比如说《历史的天空》里梁大牙和东方闻音的那种爱情、《马上天下》陈秋石的爱情,它们都有独特性,但仍然不是我理想中的战争中的爱情。我写了那么多作品,写爱情的内容不多,因为我之前确实没有找到如何来表现战争中的爱情,或者说战争中的爱情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又或者说,文学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战争中的爱情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到了这部作品,我觉得,我可能把握住了自己所理解的战争中的爱情。

战争中的爱情是崇高的,崇高的爱情一定是和人物的命运血肉相连的。凌云峰和安屏那种爱情,是朦朦胧胧的、互相牵挂的,比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他们之间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是一场决战前,安屏送凌云峰马甲,这时她看到了凌云峰身上几乎是等边三角形的三处伤疤,再后来,她又用这个伤疤来辨识凌云峰。这种设计可以说是我推动小说前进的一个目标性的结构引擎。我写这一段不是为了写战争当中怎么卿卿我我,怎么朝思暮想,那都不是我的目的,我写的爱情一定是与这对人物的命运息息相关的。

如果我没有把握好它的必要性、它的合理性和它的审美目标,我是不会轻易动笔的。我一旦动笔,一定要写得惊心动魄。在这部作品中,所有的情感都已寄托在自己命运的旅途当中。

这个小说中的爱情,我追求一种诗意的效果。它的主要人物都是有文化的。越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他的爱情越难写。因为在那个时代和那个环境里,缺乏表达爱情的契机。首先,他们要有接触、要有交集、要有冲突,然后他们才有可能使感情得到升华。因为小说在整体风格上追求诗情画意,而不去追求过于传奇的东西,这种诗情画意主要体现在凌云峰和安屏身上。这注定了他们很难有更多的交集。

这次关于爱情的描写有一定的突破性。对于我来说,我确实是非常郑重其事地、认真地、虔诚地来准备做这件事,准备了很多年。终于,我让他们走到一起。在一个不得不走到一起的时候、不得不走到一起的地方,去完成这样一件美丽的事情。

问:《英雄山》中不仅有男英雄,也有不少女英雄。您觉得,女性在战争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徐贵祥:如果非要把战争中的性别元素体现出来,我的理解是,只要有适当的机会,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战斗,男人也可以和女人一样有温情。

传统的观念当中,战争让女人走开,但在中国的抗日战争当中,战争没有让女人走开。但毕竟男女有别,一个区别在于,参与到战争中的女性毕竟是少数,但正因为是少数群体,所以每一位女性承担的任务、发挥的作用和释放出来的能量,一般来说都要高于男人,她会最大限度地去释放自己的能量。第二个,女性发挥作用的领域往往更加独特,她通常不像男性那样直接介入战斗,女性所介入的战斗往往是特殊的战斗。第三个就是女性的命运往往更加坎坷,她们遇到的艰难困苦会更多,因而她们也表现得更加卓越。

问:小说的结构用了心思,既有各表一枝,又有悬念时时提醒读者注意,但是也对阅读形成一些挑战。在结构方面,您是怎么考虑的?

徐贵祥:我的理解是,对于一个有经验的写作者来说,结构是人物关系和事件的发展逻辑。结构对于一个成熟的作家来说,是烂熟于心的。在设计小说的过程中,就已经形成了人物故事在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空间去展开。人物会遭遇到哪些经历,如何摆脱困境,在各种矛盾的旋涡中挣扎出来,这些是推动小说前进的动力。结构设计是一个精心而漫长的过程,但真正落实到作品的时候,我还是追求大象无形、不着痕迹。我不想刻意地让读者看到我的结构设计。这种不着痕迹其实是一种结构理念。成熟的作家,他的作品经历了深思熟虑的过程,他写出来的可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说,悬念、时间和空间的调配,会有非常巧妙和独到的地方,会制造一种非常好的阅读效果。我认为这就是成熟作家和初学写作的人一个非常大的区别。

问:细节让小说内容变得更加真实可信,文中的多处细节描写令人十分难忘。您如何看待细节描写在小说中的作用?

徐贵祥:我写小说,都是选择战争,比如抗日战争这样通常来说被定义为宏大叙事的题材。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我可以说是有一些经验。不管多么宏大题材的叙事,都要从细节入手,“大处着眼,小处入手”。小说这种虚构的作品,它和非虚构的作品有区别,小说的艺术感染力就在于细节,细节可以直逼人心。细节来自对人物、对语境的把握。凌云峰,一个红军的参谋,他多大呢?24岁左右。按照今天的眼光来看,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已经在战争中成长为指挥员了,他有他的理性,但是在他的个性里,在他的行为方式中,还难以摆脱年轻人的稚气。在严肃的、残酷的战争环境里,他没有从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来考虑如何处置敌人,而首先想的是把谢谷的皮靴脱下来。这里面有一种童心,也体现了一种乐观精神。这些细节得益于对人物、对语境的把握。

我在《穿插》里设计的凌云峰和安屏两个人之间很微妙又很美妙的感情,比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在那种情况下,安屏给了他一件丝绸马甲,让他把衬衣脱下来,这个细节是精心设计的。因为我要让凌云峰袒露他的胸膛,要让安屏看到他胸膛的三角形伤疤。在《穿插》《伏击》的后面,这个细节要再现。因为另外一个冒充凌云峰的人,他把一切都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他学会了用凌云峰的语言说话、用凌云峰的方式打仗、用凌云峰的脑子思考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他解决不了,这个谜底一定是由安屏最后来揭开的。这是一个天大的迷,最后安屏要解开他的上衣,让他袒露胸膛,因为那三块伤疤是无法改变的。在这个地方,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用了很高明的一招。这个答案是,在若干年后,当假凌云峰面对着安屏的时候,安屏命令他解开上衣、袒露胸膛的时候,她没有看见那三块伤疤,但是她看到了一片伤疤。所以就从那个时候起,安屏没有戳穿他的身份,因为她知道,那也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战士。有些细节是显笔,是为了好看,但有些细节,是关系重大情节的推进和发展的,比如说伤疤,这些细节是推动小说前进的重要零件,是发动机。

问:您作品中的战争写得非常真实且具体,是有原型,还是依靠作家的想象力?

徐贵祥:任何作品都是真实地存在的,因为它至少存在于我的想象当中。这种想象都是来自对历史的认知,对战争、战斗、细节、环境的认知。军史题材的作品,必然有它特殊的行业特征。在战争文学写作方面,我是有得天独厚优势的,我参加过两次战争,另外在解放军出版社当过十多年的编辑,看过大量的战史、军史,还采访过上百位老将军,这加深了一个作家的思维思辨能力、加深了他的悟性。我掌握了很多丰富的资源,所以当我在写一场战争,描写一场战术性极强的战斗场面时,我的脑子里都有画面。并且,不谦虚地说,这其中还蕴藏着战争的智慧。如果我去指挥一场战斗,肯定会比一般的作家去指挥一场战斗好一点,因为我是有战争经验的。

过去在军校的时候,我军事地形学学得比较好。站在山区的高地上,放眼望去,看到的山川、河流、桥梁、道路,我的脑子里立即可以把它们绘制成一幅图画。我可以精确地目测它们各自之间的距离、方位关系。如果你给我一张地图,这个地图必须是地形图,就是说必须有等高线。有了等高线,地图在我面前就是立体的,就可以堆出一座沙盘。我是带着艺术欣赏的心情去学习军事地形学的。这是职业知识为我的创作进行的技术准备。从技术到战术,最高境界是艺术,这是一个军人在战争中汲取的营养,是战争给一个作家精神发育过程中注入的营养。

问:有些作家想象力很丰富,虽然没有实际作战经验,写出来的作品也很有真实性。您有实战经验,又有丰富的阅历,对军史战史也很了解,您的作品和那些作家的作品相比,优势体现在哪里?

徐贵祥: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优势,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精彩。我的优势可能别人也有,但别人不一定有我这么集中。别的作家也可能有非常有优势的地方,是我难以企及的。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号称自己的作品是唯一的真实。尽管我参加过战争,但没有参加过抗日战争,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不能说自己的真实是唯一的真实,而是我们认为的真实。我们认为它有真实性,真实和真实性是有区别的,真实性是建立在艺术想象之上的。新闻有五个“W”,即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原因,但是,把这五个问题都搞清楚了,也不一定是真实的。英国历史学家卡莱尔说过:“所有的历史都是虚构的,除了名字;所有的小说都是真实的,除了名字。”当然,这话有点绝对。留下来的历史其实是文学作品,没有故事、没有文学性的历史,都已经不存在了。比如三国时代,三国时代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知道的只是文学作品中的历史。所以说,作家都有自己的经历,都有自己的感受,都有自己的想象力,因此都有自己的精彩。

徐贵祥《英雄山》,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年9月版 《英雄山·伏击》首发《当代》2020年第1期